蛇怨-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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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风生,但伯爵一生气,王兴国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低声下气,不敢多说半句话。
施朝安再次被骇住了,作为桐镇警所的警长,他居然对今天桐镇出了这样大的事,一无所知。看来,确实应当放下牛郎中的事了!不过,他硬撑着,装出一副对这些事了如指掌的样子。
“立时派人到省上去请人,查!李镇公他们顾不上这些个事。到省上去请人来查!这龟孙子竟然会这样下三滥,投毒!严禁吃用三潭水,再什么蛇也别他娘的吃了,人性命都没了!”王伯爵挥着手说。
李镇公和杨标过问了一下捉鱼人岳炳生的案子,不是也没下文了吗?王兴国和施朝安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事,他俩又相视一看。
王兴国连忙接嘴道:“吃蛇肉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公告就贴在大桥头,不过自从高申他们一死,现如今也不太有人再吃蛇肉了,再加上今朝的事,不用去禁,估计都会忌口的。三潭那儿也派人去了立了块牌子。”
但说到这儿,王兴国欲言又止。
“继续说!”王伯爵大吼一声。
“昨天半夜,当年和老太爷通好的陈老太爷,领着长子长孙一家七口,回水家浜乡下祭祖,也让人给杀了。被人用藤条勒杀在水塘里。陶巡警一大早带人去现场看过,不像是那个人干的。”王兴国一口气把话讲完了。
“天官的船这两天一准到,尽出这种事,败兴!”刚坐下的王伯爵呼地站起来,在方砖地上踱两步,再次走到施朝安面前,冷森森地看着他问道,“陈老太爷的事,有线索吗?‘没有。’我替你回答了吧!”
施朝安的双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他深深地埋下头去。高老太爷的事,同上面的老卜头和三潭投毒案一样,他也是刚刚听讲。
伯爵又斜睨着王兴国,拂袖回到太师椅前。王兴国一见伯爵这样看人,心里就毛了,王伯爵那样看谁,谁就有大麻烦了。他从来没有错看过一回。虽然他知道伯爵不至于要对他咋样,但他还是有点慌了神。
“你们这也是防不胜防,一下子都凑一块儿去了。我怨这事来得不是时候!都乱掉套了!”王伯爵背对着的王兴国施朝安说道,口气也显然缓和了下来,但他又慢慢地转过身来,向他俩坚定地点头道,“从今天起,你们俩各司其责,就是睡着了,也给我把眼睛张开,天官来之后,走之前,在你们的责职范围内,有半点什么闪失,你们就从我的眼前,立即消失!”
王兴国和施朝安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
“杀高申他们的那些蛇呢,还有把一家人家屋面掀掉的大蛇,有下文吗?”伯爵问道。
“不知去向……”王兴国战战兢兢地回道。
伯爵怒道:“那个蛇郎中,人呢?”
王兴国急急忙忙地答道:“出门捉蛇采药去了,他的药草也已经没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的蛇药,这些天是桐镇最好销的药。”
施朝安这才知道,王兴国不清楚李镇公他们通缉陆子矶的事,他王兴国还只是把陆子矶当成一个在帮他关掉王记药局的人。
王伯爵坐回卧榻,垂下头,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你们走吧!”
王兴国和施朝安应一声,掉头便去。
“王庄那个案子,勒杀那两个小把戏的事,有点眉目了吗?还有那个王瞎子,那个卖梨膏糖的?”伯爵在后面追问道。
王兴国和施朝安同时转过身来,王兴国看了施朝安一眼,面有赧色地回道:“王庄的线索彻底断了,那两个小把戏的案子也查不下去……”
“明天给我立即到省上请人去,王兴国你是个饭桶白痴,你施朝安也是!”伯爵依然头都不抬地向王兴国和施朝安他俩甩甩手。
伯爵这样破口,令王兴国大吃一惊。跟了他这么多年,王兴国还从来没有见伯爵对他这样粗暴过。他意识到得立即对那个牛郎中采取断然措施,尽管得罪那个死不要脸皮的淫妇瘟货,他没有好果子吃,但伯爵一旦得知此事,怪罪于他,他便完蛋了!
王兴国和施朝安双双走出笼罩着沉沉暮气的渔园,发觉彼此衣衫的前胸后背都湿了。面色死白如灰的王兴国拍拍施朝安肩胛,一同走下廊桥。
施朝安觉得自打他认识王兴国以来,这人还从未那样贴心地拍过他呢。
一阵风吹过,施朝安感到身上竟有了阵寒意,而王兴国则大大地打了个寒战。
第十二章 誓 约(1)
这个镇子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家发丧,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呜呜咽咽的号哭声,使听见的人心惊肉跳。但这些事跟这儿很多人都没什么关系。这几日,有不少老茶客却天天忙着去看老山泉有没有重新出水。看着老山泉潭壁潭底许多青苔,一点一点干枯皱缩,如一块块挂一片拖一爿的抹布,丝毫没有重新出水的迹象,他们无望极了。对他们来说,这事比什么事都要紧。
昨日,老山泉用来储水的一口口大水缸,全都底朝天了。于是店里今儿便在大桥头贴出了老山泉茶馆店暂时关门歇业的公告。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消息,在整个桐镇一传开,更让许多桐镇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越发生出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这潭山泉的存在,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无论怎样的大旱之年,那儿从来都是清泉石上流。
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事,阿德是早上到了学堂后才听阿钟说的,他专门到教舍来找阿德和林立生的。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们仨一路上始终在说这事。林立生今天第三课一下,就狼吞虎咽地当着全班人的面,吃掉他自带的中饭,然后就同阿德一道放学回家,准备在他家弄堂口等他吃完饭,再一块儿到学堂。
一到家门口,阿钟一路飞奔着回自己家了。阿德让林立生再到家里吃一点儿,他看林立生第三课课间,吃掉他自带的中饭饭后,一副不尽意的样子,就知道他没饱,况且又过了一堂课。娘不像爹,特别愿意请这种吃饭的时候撞进来的客人,一般都无须添菜,只是加双筷子。碰上这种事,娘就像是捡了个便宜似的。但林立生死活不从,他一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沉着脸,像让他去做一件坏事似的。
“我娘同我说,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的!再说,我带了吃食的,两只菜馒头。”林立生吞吞吐吐地说。
“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别人家?”阿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愤愤道,“我是别人家,我不也吃过你的肉馒头吗?”
林立生有点慌神了,他红着脸说:“别人家,这是我娘说的。我总归一直把你当朋友看的,吃只馒头,不算啥,可是吃饭是大事情,不好白吃的,吃过要回敬的,我家住在乡下,远,又没有啥拿得出手的……”
阿德明白了,拍拍林立生的肩说:“好吧,好吧,算了。那你就在这儿等等吧,我马上就出来。”
果不其然,娘对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事,有些不开心,虽则她和爹也好久不去吃茶听书了。她说茶馆店要是关门时间长,振兴伯伯咋办,在那做了一辈子,吃住也在那,连个去处都没有。阿德想想,也是。但他马上又对娘说,水枯了,说不准啥时候又出水了呢。再说,振兴伯伯终归能找得上饭碗的,镇上其他茶馆店的老板都看中振兴伯这人噢!娘说,振兴伯人精明勤快,有眼色,关键是像老山泉茶馆店那样大的场子,他从来都能够应付自如。
“是呵,即使老山泉真不行了,你振兴老伯伯会找到事做的。”娘欣慰地拍拍阿德道,“你现在行呵,还能看出点事来了!”
“今儿吃过夜饭,我能出去白相一会儿吗?”阿德趁机提出来,他已有好几夜没出门了。一吃过夜饭,爹就关门落栓,把他赶到楼上温书。在这期间,爹娘两个人还轮流轻手轻脚地上楼,假装路过他的房门口。
“不行,外头这样乱法子!”娘断然拒绝,然后给他夹一大筷蓬蒿菜,关照他,“慢点吃,像是吃了要去发配充军一样!”
蔬菜中阿德很喜欢蓬蒿菜,娘常买这菜。这季节,娘早上买小菜回来,身上常带着这味,所以有时候,一闻到蓬蒿菜的那股子清香,他就会想到娘。
阿德牛吃草似地把一大坨蓬蒿菜吃进嘴里,鼓着两腮,就要出门,娘坚决地把他拦了下来。阿德重重地坐进竹靠椅里,脸完全黑下来了。
听到后门口有人敲门,娘叫阿德去应。阿德只觉得浑身没一点儿力气,半晌才起身,懒洋洋地去了。门是敞着的,刚出屋门便看到陶巡警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原来是受施朝安的委托,来还玉佩。
家里一来人,娘就会变,变得柔和而又温情,连说话的声,都同平时不一样了,轻声细气的,再不会有半点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个时候,阿德如果提出要求,一般都能满足。他趁机对娘说,夜里他要到一个同学屋里去温课。这个同学是住隔壁一条街的同级同学,门门功课第一。娘同那人的娘也很熟,前几日自己还说过,要阿德有空,跟人家多学学呢。
娘沉吟了一下,把那枚麒麟玉佩戴进阿德的脖子里,点点头应允了。
玉佩带着冰润贴在了胸口,阿德立刻想到,这两日,就把这玉,给牛郎中叔叔送去。继而阿德向娘伸出手来,得寸进尺地提出了第二个要求:“那再给我买铅笔本子的铜钿!”
“怎么又要买铅笔本子了?”娘看看陶巡警,客客气气地问道,“我记得不久前,咱们刚买过铅笔本子呵!”
那铅笔本子,还新新的,在床下的鞋盒里。阿德这两日想吃梅花糕,还有鸭血粉丝汤了,想得不行。
“作业多,本子只剩几张了。”阿德的眼睛朝天一翻说道。
“好的。”娘从袋里拿出铜板,放在阿德手里。娘脸上笑眯眯的,但狠狠地刮了他一眼。趁陶巡警还在为施警长迟迟不还玉佩而向娘致歉,阿德就打个招呼,看都不看娘一眼,攥紧手里的铜板,堂而皇之地出门了。林立生和阿钟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金山学堂下午没课,看见他们,也远远地奔过来。
他们在路上,又说起了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事。阿钟突然问:“哎,老山泉通东海的,你们听说过?”阿德、金山、林立生一齐点点头。
“底朝天,泉潭成了个大坑,全是大湖石和青泥苔,你们说潭下边阿会有洞哎!”阿钟的目光一闪,压低声问道,“夜里去探探,咋样?”
由胆小如鼠的阿钟提出这样的建议,令阿德和金山小吃一惊。
“吃错药了,黑天黑地的,探洞,摔杀!白天不能去呵?”金山斥责道,“全世界的人,都不生眼睛的呀,有洞没洞,平日里看不出来的呵,这水这样清!”
“哼,那你白天去试试,你去试呐!白天不要说去后院,就前门你也休想跨进一步,人家关门歇业,你进什么进!”阿钟冷笑道,“有洞没洞,猜猜呀,不可以呵?洞作兴被那些大湖石和青泥苔盖满了呢?”
“洞不洞的,咱先不管,就是捡捡沉到潭底的铜钿,也不得了哇!”林立生兴奋地喊道,“这些铜钿数也数不过来呢,除掉铜板,还有过银洋钱的,结果被阿三伯用网兜绑在竹竿上捞出来了,我同阿德都见过的,阿德,是■!”
阿德的眼睛蓦地亮了,他碰碰口袋里那几个孤零零的铜板,使劲地点点头。有些好事的吃茶客人,特别是外地的吃茶客人,好似屋里的铜钿银子多得溢出来了。吃饱了饭,没事做,往泉潭里扔铜钿,看着沉下去,这些骚包!
“豁出去了,咋样?”阿钟问阿德。
阿德和林立生都肯的,金山也就没啥了。
不管镇上发生了什么,学堂里排练节目的事照常进行。学堂的礼堂中坐满了先生和学生。幕布没拉开之前,学生依然在嬉笑打闹,先生们也仍旧嗑瓜子的嗑瓜子,结绒线的结绒线。
这个镇子上的人只要自家没有死人,隔壁邻舍家即便都他娘的死绝,他们的生活也不会由此受多大影响。他们先是庆幸在这次大难中死去的不是自己和自己屋里人,然后满含着同情,极真心地长吁短叹一番。此后,他们又一天一天,不厌其烦地与人说或听人说那些事情的全过程。在这期间,因为多少有些大难临头的恐慌,使他们比平日更多了一分及时行乐的迫切。他们照样有滋有味地吃酒,除了蛇肉,他们仍然会很精到地烧出一道道小菜,并且照样关起门来搓通宵
麻将,照样家长里短,该说就说该笑就笑。甚至连谁家棺木厚了薄了,带上路的衣物多了少了,谁家出殡时钵头第一次落地不碎等的事,也能嚼上半天舌头。
高申那个住新桥弄的伙计,不仅自己死掉,连媳妇也死了。媳妇的乡下娘家,几十口人蜂拥而来,一日三餐捞面条,一拨一拨围在灶间一气儿可以连吃六七海碗汤面,几天来硬生生地吃掉了一楼一底的老屋。斜对门玲玲她爹一说起这事,就笑得浑身打颤。
丧家的门前,也永远不会缺少那些一心一意前来看热闹的看客,而那些死者生前也是这样乐此不疲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