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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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很远了,阿德还在赔不是,他一直在担心,汝月芬别说声不玩了,就此掉头而去。
“好了,好了,下回再这样,你就是嘴里吐出朵花来,我也再不信你了。你不知道等人有多心焦呵!”汝月芬终于放下了撅着的嘴唇。
阿德忙不迭地将那包打开的杨梅干摊在汝月芬跟前,汝月芬轻轻地摇摇头,她不吃杨梅干。阿德连忙又把那包五香豆打开,殷殷勤勤地递过去,汝月芬又轻轻地摇摇头,说她什么也不想吃。
阿德觉得有点扫兴,吃着聊着,那么走着,这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呀!
“你最爱吃啥?”阿德将一粒抿得没有一点味道的杨梅干核咬开,用舌尖舔出仁来吃掉,碎核被噗的一声吐到路边的渠里。
“啥也不爱吃,有时连着几顿饭不吃都不打紧。我娘一直说我成仙哩,我讨厌吃东西。”汝月芬仰脸看天。
镇上的房子一线退去,从远处看犹如一幅淡雅的墨画,清新洗练。稻穗和稻叶发出的沙沙声,和着小渠里淙淙的流水声,更有前方林深处传来的鸟鸣。阿德和汝月芬都出口长气,觉得心里很畅快。
一个倒提一把雪亮鱼叉的捉鱼人,泄愤似地在泥地上拖着鱼篓走过来。
“天要绝人,触杀伊拉娘。整整一天,这一带河塘一条鱼都不见,要死人了!”捉鱼人看他们两眼,恨恨地说。
“怎么会呢?”汝月芬不解地说。
“难道我要骗你们,屄养的东西!”
“嗨嘿嗨嗨……”阿德拉长声喊起来,捉鱼人充耳不闻地去了,留他涨红着脸呆在当地。汝月芬忍笑弯过头来察看他的神色,与阿德大眼小眼地对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这货,捉不到鱼气昏了!”等捉鱼人走远了,阿德说。
他们蹦蹦跳跳地离开乡间大道,漫无目的地沿一条小路向远处走去。
“你今天吃过饭,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中午都吃啥了?”汝月芬抬起黑洞洞的双眸看着阿德说道。
“没有吃啥味冲的东西,清清爽爽的几样菜!”阿德马上与汝月芬拉开距离,很沮丧。
“别别别,不是说你,是说你身上的味!”汝月芬笑了。
“那还不是一回事!”阿德也笑了。
他和她绕着一口大水塘的边走,阿德想到塘对面的那片桑树林去采桑果。水塘边矗立着一棵棵高大遒劲的老柳,塘面阴凉平静,一片片鲜红的菱叶在柳枝滤下的阳光中闪现出特别诱人的色泽。
临水的阿德忍不住从塘滩上抠出几粒石子,一扬手扑扑通通地掷进塘中央。
水塘东头似有一段碗口粗的墨绿色的树杈若沉若浮,一股水流裹挟着几尾逆水挣扎的小鱼和青黄的柳叶,不易察觉地向那段树杈急急淌去。
汝月芬磨磨蹭蹭从一株老柳后闪出来,肩并肩站在阿德身边。她忽然皱皱鼻头问阿德:“你今儿带啥东西了?”
“就杨梅干、五香豆……噢,还有六粒蛇药!是这味吗,你闻闻?”阿德想起来了。他取出用一方糙纸裹好的药丸,摊开伸向汝月芬鼻下。
“就是这,难闻死了!快快扔掉,叫人直犯晕,吃不消!”汝月芬皱眉掩鼻从阿德身边逃开,向西奔去。
“这是蛇药啊,灵得很!不管什么蛇一咬,马上搽,可灵啦!”阿德疑疑惑惑包好药丸,打算揣进兜里。
“拜托,扔掉。我连家里衣柜的樟脑味都受不了的!”汝月芬站在远处有些痛苦地说。
阿德掏出药丸准备向水塘掷去,但想想还是有些舍不得,他偷偷地向汝月芬看一眼,趁汝月芬背过身去,迅速扣出四粒药丸揣入贴身内衫袋中,才将纸包扔进了水里,那包着两粒药丸的纸包在水面上漂浮着追随小鱼柳叶而去。
有很久了,郝妹没在花山头这一带走动过了。她抬眼看看屋顶上立着几株塔松一般的荒草,又看看正将一挑箱笼从独轮车上卸下的陆子矶。陆子矶招呼大伙儿进屋,郝妹便也随众人走进门去。
那条来无影去无踪,从未显出真身的大蛇几次出没月芬房中,是她多年的一块心病。一听说大桥头来了个卖蛇药的,她就赶过去,本想请个蛇郎中驱逐那条令她深感不安的大蛇,但怎么也没想到这蛇郎中竟是豹子。
在大桥头,郝妹在人丛中一直耳热心跳,心中七上八下。就此相认,害怕被人耻笑。但装着不相识,她又怨自个儿无情无义。陆子矶收摊后,她踌躇着随人一起来到花山头,发现他原来是和牛郎中住在一处。
郝妹知道租住西屋的那个牛郎中,住这已经好些年头了。嘿,这儿西住一个牛郎中,东住一个蛇郎中!郝妹心中暗乐。
进屋时,牛郎中正在外屋的桌上细细地嚼着半只水牛的睾丸下酒。他长年累月不买荤菜,不停地吃着被他阉割的牲畜家禽的卵蛋,乃至于吃出一脸明晃晃的疹子。那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一见人来,便精气四射,盯得人家心里发怵。刚才他就那样看郝妹,郝妹很烦。这个牛郎中似乎与陆子矶并不友好,一见他进门,白了一眼就连酒带菜地搬入西屋,独自嗞溜嗞溜在里头咂酒。
外屋呈长条形,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靠椅三条长凳,家什都显得陈旧不堪。屋内四壁粘着一层细密的浮尘,东西两头的套间各有一块同样灰蒙蒙的竹门帘垂下。进门的外墙有一扇大窗被护窗板遮盖得严严实实;固定护窗板板条和横杠的铁搭扣锈迹斑斑,显然已很久没人动过。
陆子矶将一挑箱笼置于护窗板下,另一挑箱笼拎入东屋。
无论在大桥头,还是在屋里,陆子矶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几次,郝妹看出来,陆子矶已对她没有半点印象。
东屋里传出来的药杵捣击声让郝妹心绪不宁,陆子矶让大家等着。
三条长凳上坐着满满当当的买药人,虽然有些人从没碰到过什么蛇,但是这几年老听说有人被蛇咬伤毒发身亡的事,他们都想备点蛇药以防不测。刚才陆子矶挑担回来的路上,镇上有不少没买上药的人纷纷尾随而来,后来听陆子矶说他还要在此住些日子时才各自散去。镇上王记药局的蛇药,今儿同陆子矶的药丸一比,便落了下风。
门口的石板路上有笃笃笃的木棍触地的声音传来,郝妹目光转向门外,要看看是谁。突然啪嗒一声一根杂木棍直接甩进门来,有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下。
郝妹和其他几个人奔了出去。一个鼻青脸肿的老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是住在镇南斜桥河的篾匠,一辈子光棍。
“一个卖蛇药的可在这住?”老汉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问。郝妹点点头,搀老汉进门。
三年前,老汉在乡下走夜路,小腿肚不知被什么蛇咬伤后,一直溃烂滚脓。他拄棍坐下,撩起裤管示人。一截黑紫肿胀布满蚯蚓般的筋结的小腿,一个烂如絮状的创口,令郝妹一阵恶心。
陆子矶关上了里屋的门,端着盛满药丸的一个小竹匾走到外屋。他穿着汗褂短裤,雪白干净,没有一点污渍,郝妹见了很舒服,她不喜欢邋遢的男人。豹子小时候就很爱干净,和庄子上其他男孩不一样。但刚才一坐下,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与豹子厮认为好。
月芬二三岁时,小伙计有事回乡下去一趟,根发又不想临时用人,她就把月芬托付给蒲包老太,天天到店里去帮忙根发,结果隔壁的颜老板也就天天捧个茶壶到他们的店里来报到,连自己的生意也不管了,也再看不见任何人了,只是一门心思地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郝妹说话,一双眼睛黏黏糊糊地在她的脸上身上转来转去。连郝妹自己都觉得这个颜老板有些过头了。那一日,颜老板头发梳得油光,贼兮兮地笑着,双手捧着一大把香瓜子,一个劲地往郝妹怀里塞,她知道根发醋劲大,谁与她的话多了,他就给人脸子看,而这个颜老板,根发已经忍了他很久了。正当郝妹左推右挡,频频回首看根发,担心他大发作时,只见根发抓起柜上的茶杯死命地往地上一砸,脸色铁青地对颜老板大吼一声:“吃豆腐吃到我这来了,滚!”
颜老板滚是滚了,但从此就结下怨了,贴隔壁的邻舍,从此谁都不看谁一眼了。这事弄得郝妹想起来就闹心。
突然,郝妹感到有一大片阴影堵在了门口,她抬头一看,那儿齐刷刷地立着四个彪形大汉。他们的身后有几个从镇中一路跟到这儿的闲人,他们去的地方往往意味着有一场热闹可看。门口随即也有人围将过来,如嗡嗡嘤嘤的一群绿蝇。
第五章 奇 毒(1)
桑林如海,浓荫匝地。一棵棵白皮桑树,枝干曲里拐弯满是节疤,那些节疤比教舍里板壁上的那些阴影图案更加具体生动。桑树枝干上缀满了肥厚的桑叶,一张张深绿色的桑叶下触目皆是累累的黑紫桑果,玛瑙似的晶晶发亮。
阿德笨拙地爬上了一棵去采桑果。他上的这棵树,有桑果的树杈太细,似乎有点承受不了他的分量。他一动,脚下身上的树杈就颤个不停,让他感到如履薄冰。他战战兢兢地摘下一串桑果,然后就豪气万丈地扔给树下的汝月芬。
“我也上来,上那棵!”汝月芬把那串桑果填进嘴里,指指阿德旁边的那棵树,含混地说道。
汝月芬使劲地将一嘴桑果咽下去,像阿钟一样,朝手心里噗噗吐上两口唾沫,噌噌噌地就上去了。
“你咋会爬树的呢?”阿德的眼睛圆了。他原来以为像汝月芬这样的女生,根本不可能会爬树。不曾想到,汝月芬竟然会爬树,她不仅会爬树,而且上树的速度快得惊人,远远在阿钟之上。
“天生的!”吃桑果吃得手指嘴唇一片黑紫的汝月芬,这时显得有几分妖艳,她的声音也含着千般风情,与平时沉静冰冷的态度判若两人。
阿德心里充满了得意和幸福,因为他能与这样美貌活泼可爱的姑娘在一起。
桑树下落有不少已经开始腐烂的桑果,黑紫的半红半紫的。树上树下还可以看见一些灰白色的桑果,果形完好无损,但没有一丝光泽。
“这些白的是咋回事呀?”汝月芬含着一嘴桑果,坐在对面那棵桑树的树杈上,娇媚地扬起头来,指着几粒白化的桑果问阿德。
阿德柔声柔气地回道:“听说是蛇呵啥的含过一含!”
“噢!”汝月芬乖顺地点着头。
采了一会儿桑果,汝月芬突然看到那边的桑树下,开着一片明丽的小黄花,又哧溜一声地下了树,一蹦一跳地颠了过去。
阿德忽然看到汝月芬的双眉微微一皱,随即紧锁起眉头,鼻子使劲地向外嗅一嗅。
“真神了!”阿德心里一动,以为汝月芬又闻到了他内衫袋中的蛇药味儿。
一片深绿色的长草忽然向两边劈开,一道深黑色的长长的沟槽缓慢地向桑林迫近,浓浓的腥味随风飘来。
阿德在树上采下了更大更紫更亮的桑果,将衣兜裤兜揣得满满的。
“快点下来,快点呢!”汝月芬匆忙咽下桑果,仰起雏菊般的面庞,压低声音急唤阿德。
看见汝月芬皱在一处的眉毛,阿德便应了一声,向下爬去。
“那就算了吧,这蛇药回头还可以再买的。”阿德想了想,借着桑叶遮蔽,他又掏出那四丸蛇药,掐下两粒白桑果,连药一齐向外用力掷去。风将他的丸药桑果,送得很远很运,而后纷纷落进了那片长草丛中。
又是一阵风来,阿德也清清楚楚地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被锯齿形的密密麻麻的桑叶遮掩的天空,碧蓝如洗,赏心悦目。阿德顺势看去,长草中那道朝两边劈开的沟槽向前延伸的速度,越来越慢。
阿德明白了那是什么,他赶快溜下树,瞪大眼睛看着汝月芬。汝月芬向他使了个眼色,一声不响地拖了他一把,拔脚就向林子的那一头奔去。一路上,她始终示意阿德不要吭气。阿德边跑边向身后那片草丛望去。整条长长的沟槽忽然转向而去,渐渐地消失了。
草波无痕,一阵风过,万重绿浪似从天边而来。
一逃出林子,阿德这才开腔问道:“一条大蛇,是吧?”
“见是没见,但刚才你没有闻到一股子腥气?”汝月芬气喘吁吁地摇摇头道,“像蛇!”
虽说阿德自己也见了长草中那道朝两边劈开的沟槽,但他仍浑身一颤。
“如果是,肯定是一条蛮大的蛇,不然不会这样腥气。”汝月芬回望那片桑林,拖一把阿德继续往前走去。
“天呀,老天爷呀!”阿德兴奋地喊一声。
显然是受了刺激的阿德,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而汝月芬仍然不住地回头张望,步子仍然是那么急切。她这会儿看上去有几分神思恍惚,一路上她老是不停地撩开挂在双颊边上飞来飞去的那缕长发。
一只喜鹊耸头抬尾扎翅,在一棵冠如华盖的老白果树上叫喳喳。不知为啥,阿德听见喜鹊叫,就会有一种快意,有一种安全感。他的几个兜都瘪了下去,在逃时桑果被颠落大半,但他仍旧快活无比。
一片小折扇样的叶子,打着旋从白果树上飘荡下来。
“触!”阿德像刚哭过那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