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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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救她?”我听了只有苦笑的份,“我如何去救她?我又不是侠盗罗宾汉!这样吧,请你转告美玉我走了之后,会写信给她连络的,如果怕有人截住,我将信寄去你家可不可以?”
“寄去我家没问题。”她说:“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再想想办法——”
她顿住望着我,似乎在等我接下去,可我能说什么?“你可否在三天后再来一趟,我想在那个时候该知道我离港的确实日期了。”
“好,我会再来。”
三天后,她果然来了,但不是一个人来,美玉也来了。美玉一看见我,也顾不得她姨妈在一旁,纵身便投到我我怀里来。
倒是我感到有点尴尬,轻轻地推开她,细细地端详她的脸。“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叔公有应酬,我便偷跑出来啦!”她做了一个鬼脸,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跟你去台湾,你可不准撇下我。”
“美玉,去台湾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娇生惯养,我怕你吃不了苦。”
她孩子气地嘟着咀。“你还在气我是不是?”
我笑了。“你不是赞我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小气的么?我怎么会当真生你的气。”
“那你为何要撇下我?”
“我不是撇下你,我是不想你跟着我吃苦。”
我拉着她的手,好言相劝:“好不好我先去,安顿下来后,再想办法——”
她抢白我,“我人在这里,你都不来救我,谁知道你飞了去台湾,会不会还想着救我。”
“哎,小姐,我不是飞,我可是坐船去的。”我一边说,一边望向她姨妈,用眼神向她求救。
她收到讯号了。“阿华说的对,他先去,再接你出去,比较两个人一起去稳当些。”
“不,”美玉的咀噘得老高。“我说两个人一起去才比较有照应。”
她姨妈望着我耸耸肩,一副莫奈何的表情。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会伤了你叔公的心吗?”我仍不放弃。
“想不伤他的心,就只有嫁给君望。”美玉瞪着我说:“你肯吗?”
一句话堵住了我的咀。这点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想她嫁给君望,何必出到禁足这一招?
“可是美玉——”她姨妈还待再劝,却吃美玉一个白眼。
我望着她姨妈摇摇头,表示弃械投降。“好,我下个星期坐船走,这是时间地点,你能来就来吧!”
美玉倒爽快,很快地将时间地点记下。“好,到时码头见。”说完撮着她姨妈一阵风似的走了,还回头对我眨眨眼睛。
倒是我,一个人楞了半天,这小妮子可真奇怪,在这种关系终生的关口上,竟表现得如此轻松,如果换着婉容——想起婉容,没由来的一阵心痛。本来以为随着时日过去,这因她而来的痛会随着渐渐减轻,但没有,反而有加剧的现象。
我再也不能忍耐,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给她,就算她不肯见我,不会不肯看我的信吧。何况,那只是一封非常普通的问安信,虽然那故作平淡语气的背后,藏着炽热如火山的感情。
爱海波涛(24)
我不知道婉容后来有没有回信,我也阿Q地不去深究。而一个星期之后,我如期去到北角码头,预备起行去台湾。
舅父全家及二姨表兄弟全隆而重之的来送行。舅母一早起来为我准备早点时,眼眶就一直泛红。我也很伤感。这一去远离了这许多亲人,包括了我热爱的母亲和姨婆。心里的不舍真的非笔墨可以形容。
尤其是年事已高的姨婆,我想多数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想到这,心里一酸,阴阴掉下泪来。舅父伸手拍我的肩头,说:“如果一切顺利固然好,不然可以随时回来,我的家就如你自己的家一样,懂吗?”
我像个小女儿般红了眼睛,低下头,强忍心中的酸楚,却见美玉与她姨妈气急败坏地赶来,手中并无拎带任何行李。
以为她改变主意不去台湾了。虽然本来我也不想她去,现在却感到丝丝失望。没有她在身边,孤身奋斗的日子更不好过,谁知她走过来就说:“如果我来不了,你等不等我?”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当然等你,不过船可不等你。”
“你这当儿说笑话,可难为咱美玉过五关斩六将才跑出来的。”她姨妈说:“为怕她叔公疑心,甚至行李也没拎。”
我伸手将美玉拉到身边来,紧紧地环抱着她的肩,只是笑,并没有说话,但心中的感激却是无可名状。在这一分钟里我默默起誓,无论她以前做了什么令我心痛的事,我都不再计较。
她肯为我抛开所有家人,陪着我走这段不可知前途一片迷茫的路,我怎能再同她斤斤计较。我会负起责任,好好地照顾她,疼她。
船临开行的时候,美玉扑前去搂着她姨妈。呜呜地哭起来,我和舅父握手道再见,心情沉重得似要透不过气来,这许多人对我好,我一定要努力,要争气,不能令他们失望。好重的担子啊!
美玉到底是个乐观的人,船开没多久,沉闷的心情就逐渐褪去。傍晚吃过饭,甚至吱吱喳喳地与我谈起未来的种种,倒也拧解了我的愁绪。比我年轻四岁的美玉,绝对是我的开心果。
三天后,船抵台湾基隆港,救总派人来接船,安排我们这一班学生迳往台北松山小学。很多间报纸都派人来做访问。我不敢说太多。只说是来台求学。
我们这一帮人有一百多人,不是大学生就是大学毕业生,不过连我在内,只有五个懂英语。我们住下没多久,便被分派到芦州华桥大学的先修班就读。
我们大多数的人都已读过大学,当然相当不满,尤其是我,医科毕业巳经一年多了,不强烈反对才怪。大家坐下商量的结果,是推选我做班长,代表各人向教育部交涉。经过多番与教育部磋商和反映,才获得一个比较公平的机会,就是在编班前,先考一个入学试来甄别学历。
考试的结果,是大部份学生都不合格,只有十来个人考入大学,其余的只好留在桥大先修班,先读一年,翌年再考。幸好我和美玉都考上了。美玉考入政治大学中国文学系,算是很好的选择。至于医学院,因为出的是英文题目,所以只有我和一位叫黄刚的以前岭南医学院毕业的学生考入台湾大学医学院;但却编入医科一年级,令我们非常不满意。
我只得又去求救教育部大员陈秘韦,交涉结果,院长批准我俩以考试代替学分,但若有一科不合格,便得从那那年级读起。
我苦考六个月,经过无数甄别试,包括从未学过的微积分及德文,终于一九六三年七月考上台大六年级,得到这个好消息当日,我和美玉出去吃馆子,又看了场电影,以示庆祝。
但黄刚就没有我的幸运了。只考到四年级。当时他已年过三十,本是岭南系的博济医院内科主治医生,现在却要从四年级念起,精神大受打击。
同年夏天,刚开学不久,他就因意外服用过量安眠药出事,送院不久便不治身亡。我很为他难过,因为我猜他虽是英文底子好,不会受到语言上的困难,因为台大医学院所有课程全是用英文的,但毕竟年纪大了,对前期的功课早已忘了不少,重念压力太大,加上身处异地孤独无依,致造成这不幸的意外。
开学后,成绩方面尚好,不但拿到广东同乡会的奖学金,还有救总发给的奖金,刚够糊口,根本不能应付额外消费。好几次美玉央我带她去看电影,我也没有答应。
本来担心她会嫌我穷,可是没有,反而很体贴地在假日准备便当,与我到公园野餐。还谑称这是最佳的免费娱乐。
那段日子过得清苦而平静,而对于美玉为我抛弃在叔公家那 锦衣玉食的日子,很是过意不去,倒是她常鼓励我:“穷,又不会穷一辈子,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勤奋,将来一定有好日子,不要再自怨自艾了,好吗?”
记得当时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心情激动,久久不能言语,过后没多久,我投稿被报章采用,满心欢喜地找美玉去逛公园,对她扬扬手中的稿费,笑道:“这够请你去看电影和吃馆子了吧?”
“我们去看电影好了,吃馆子改天吧。”谁知道她说。
“你怕钱不够?”我故意在她面前将那小叠钞票数过来数过去的,逗她。
“你以为我老花眼,还是不懂算数?”她白我一眼。“我是在想,你是不是应该剩下一点钱寄给你妈和姨婆,好哄她们开心。”
爱海波涛(25)
我的好美玉!我伸开手来,想去抱她,却让她笑着躲开了,一边对我大发娇嗔:“你发什么神经!现在是大白天,我们又在人来人往的公园!”
那时我才发现美玉的另一面。原来她并不像一般富家女爱挥霍,她可是非常懂得精打细算的。这种作风,不正是一个贤内助必备的条件么?我喜孜孜地想。
那段日子,是我和美玉感情最好的日子。每逢周末,我们都会到处逛,台北的指南宫,故宫博物馆,碧潭、北投及附近的野柳等名胜都有我们的足印。我们尤爱碧潭,潭面开阔,湖平如镜,倒影行人,而岸堤新柳,如堙如雾,真令人流连忘返。而北投却又是另一风味,那里自然温泉处处,浓柳深处黄鸶宛啭,自有一番滋味。
台北是融和著新文化和日据时代的伤痕的总体。半世纪的奴化教育,使为数不少台湾人还未完全回复民族的自尊;一九四九年国民政府迁台,由于恐共而进行的白色恐怖,使得人心惶惶,使部份本地人对外地耒的人心存抗拒。我和美玉都非常小心地生活,从不涉及任河治活动。
最初我在班里的人缘,并不算好,当时的台湾大学医学院是全台湾第一,每年平均约从六千多名报考学生中,只录取约七十名,另加二十个名额给外地来的侨生。
这样吃紧有限的学位,硬给我这个外来人挤占一席,自然惹来不少人眼红,更有人出去传播谣言,说我是凭人事关系硬挤进来的,我当然不高兴,但没有太认真地放在心上。
一来我本来生性豁达,二来我日渐向上的成绩,也令他们闭上了咀巴。如果我本身是个勤奋学生,又何需人事关系?
随着日子过去,我交到几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如张俞,林兴文;钟照和梁宁等。林兴文耒自香港;是一个开心果。钟照来自印尼;性情随和;是一个大好人。而梁宁和我性情最接近。他也是解放后从内地去了香港。再来台大。他本来考取台大哲学系;因父母反对;故再重考医预科。。他聪明好学。性情温厚。尤酷爱哲学及中国古典文学。他告诉我哲学他崇拜罗素,文学是苏东坡和张若虚。。有一次我和他同游野柳,面对滔滔太平洋海水;在美丽的月光下轻轻荡样。只见上下天光,一碧万顷,长烟一空,皓月千里,一时心有感触,想起张若虚的 “春江花月夜”,我轻声低念:
“ 春江渐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他不假思索接著念。
“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 人生代代无穷巳; 江月年年只相似。,…”
“ 不知江月照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念着念着;想起婉容;我巳戾眼模糊。宁轻轻的说:“ 看来华弟你满怀心事;是否想着家乡慈母及初恋情人?其实你有美玉在身边。正是才子佳人。不知羡杀了多少人,好应该欢怀乐道才是,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以你的聪明才智;终有一天你会衣锦还乡。慰望令堂大人的。”
知我者莫若宁兄!但他又怎能体会我心中对婉容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呢? 我心中的秘密;我又怎能向老友倾诉呢!但纵然如此,人生难得一知己良朋。故我说:
“ 听君一席话;知我者莫如君。人生难得有一知己;但愿我们以后能长相叙首。诗酒共和。”
“ 我亦有同感;望我们竭尽所能;互相提携。今后无论海角天涯;都要设法去同一个地方做事。”
后来我和宁同去加拿大的哈里法斯(Halifax)的医院实彐。之后他去美国进修精神科,我们经常互相探访;我们相约退休后同住一处以慰平生。。
张俞却出身于香港富有人家;又与我感情最厚。他身材高佻;眉清目秀,为人内向憨直,向来是永不说大话而又藏不住心事的人。也因为这种个性,第一次见美玉的时候,就闹了个大笑话。
有一天,本来约了美玉去做‘免费娱乐’,逛公园的,因临时有一份作业要赶而进退两难。美玉建议不如两个人一起到图书馆看书做功课,累了停下来谈谈心,吃点零食,也算聊胜于无。
“可是图书馆内是不准吃东西的。”我笑着调侃她。“除非你偷偷地吃而又能做到不出声。”
她故意凶着眼睛。朝我叉腰说“不准你吃东西出声音,如果因你害我也没零食享用,小心我扁你。”说完就笑了。因为觉得在台湾新学到的扁字很滑稽。
“那如果你害我没零食吃呢?”
“一定不会,我会小心不发出声音的。”她笑着伸伸舌头。“念书已够苦闷了,不能吃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