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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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不语,不敢将心里的念头向姨婆说出来。明天我就要离开,而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在我离开前再想办法见婉容一面,就我一个人。
“我看你走之前,还是和婉容那丫头交待清楚好。那个丫头心眼见实,不要太委屈了她。”姨婆说。怎么她会留心到呢。
我不敢告诉她的是, 我不是想向婉容交待清楚,而是要她向我交待清楚。我要再清清楚楚地问她一下,是不是真的不要我。
翌日天蒙蒙亮,屋子里的人都未有动静,我就悄悄地出了门,直奔婉容家去。我知道外叔婆向来早起,也就毅然伸手拍门,在大清早。
外叔婆很快来开门,一副刚梳洗完的模样,但我才喊了一声外叔婆早,她就手一动,想关上门。
“外叔婆——”我伸手推门,不让她关上。“我马上就起程了。请让我再见婉容一面。”
她看着我直摇头。“怎么你还不肯死心呢?”这样吧,你且等一会,我进去看看她起来没有。
“多谢你,外叔婆。”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累得快站不住了,外叔婆才算再次将门打开。“她昨晚咳嗽了一夜,现在很累,要我告诉你多保重,不想见你了。”
“我只想和她谈几分钟,不会耽误太久的。求你了,外叔婆——”
“你还是走吧,你不会不知道她那执拗脾气的,是吧?”门又关上了。
我大急,也不管时在清晨,伸手将门拍得彭彭作响,但没反应。我跌坐在地上,双手掩着脸,心里充满了绝望。然后我又站起拍门,不得要领复又坐下,然后又拍门——这样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
门内没有半点声响,倒是住在不远的邻人打开门来看我一眼,恶狠狠地。我看看时间,不觉已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婉容,你好狠的心。
我的心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波动,也再也哭不出来了。我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家走,没有伞也没有帽子,也不觉热。到家的时候,太阳正亮得扎眼。
屋里的人全起来了,看见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姨婆嚷嚷出来。“哎呀,快点去冲个澡,我去替你拿干净衣服替换,冲好澡就来吃饭,饭都预备好了。”我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汗,背后衣服早湿了一大片。
午饭还算丰富,母亲不知那里弄耒了几条小鱼。还有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酸梅汤,我却食不下咽,只默默连尽三大碗酸梅汤,美玉在一旁抿咀笑,说:“怎么你喝汤的样子,像那些洒鬼喝酒一样?”
如果是真的喝酒倒又好了,这样喝三大碗,喝醉了岂不是好?一醉能解万古愁嘛!
本来午饭后就要起程的,我却临时改变主意留下来,拉着母亲、姨婆和美玉一起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我们人手一杯茶,共坐在桌边,气氛很安静,弟妹们全出去玩了。
就在那个时候;住在常平的姑妈气急级败坏的撞入门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天大喜事啊罗湖边境开放啦; 解放军送我们去香港啦!”
“这怎么可能呢?”我答,显然被弄胡涂了。
“许多人被送回来”姑妈稍为安静下来。
“被谁送回来?”
“但不是被解放军送回来;而是被英国边防警察送回来的!”
“那为什么中国方面会放人呢?”
。“我猜想中国方面想暂时舒解缺粮的压力吧”姨婆说;好像知道了答案似的。
“管他呢!”姑妈说。
“假如真的是这样;我倒想试一下”我说,。恨不得离开这伤心地。,见不到婉容;活得舒服些。
母亲一迳笑眯眯的,好像看穿我的心事,望着我说:“这样也好;反正你目前工作也没有着落;若宁厦方面不放人;你不能留下来;去宁厦你的身体又受不了;倒不如去香港检查一下;或者他们会找出血尿的病因呢。”她笑得很开心,又不时瞟着美玉,老天,一定是会错意了。姨婆却是蹙着眉头,完全不同的两种表情。
我开门见山的说:“妈,我的尿好像巳经正常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去香港发展,你认为怎样?”说完看看美玉,也想看她的反应。
爱海波涛(17)
“真的?”美玉是一脸惊喜。
“可是,不一定能去得成啊!英国方面顶著不准人进入呢!”是妈的反应。只有姨婆一言不发,我将目光移向她。
“试一下也好;反正这边放行了;被送回来也没罪。我不知道香港到底有多好,不过肯定会
比这里的机会多。”姨婆说:“我什么都不懂,只要你认为是好的选择,我没意见。”可她的眼光出卖了她,因为那里充满了不舍和忧伤。噢,我亲爱的姨婆,我们都知道她年事已高,如果我走得成,也许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看你姨婆说得对,”妈沉吟半响说:“年轻人能有机会向外闯到底是好事,至于我们——”她深吸一口气,想忍,但还是哽住了。真是的,走不走得成还不知道,却已是充满了离情别绪。
只有美玉最雀跃。“如果你去香港,我也跟你一起去。听叔公说,香港最好玩了。”
“这样也好,两个人起码有个照应。”母亲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姨婆问。
“我想既然要走,当然越早越好,到底是陌生地方,趁现在还年轻——”说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虽说也是为了前途,但我内心清楚明白,为了离开那个折磨我的婉容,我这样为自己舍弃两位老人家,背离了裁培我的国家和痛爱我的亲友;是不是有点自私?
“你难过什么?以后我们在香港住定了,办好身份,不是可以回来探望家人吗?”美玉兴奋得两眼闪亮,好像我们一定走得成似的。
“你得先回广州收拾行李吧?”姨婆望一眼美玉,有点不以为然的,“那么在走之前——”
“我会回来探望你和妈的。”我很快地接下去。“其实我是偷渡,不能多带东西”
“我看你不必再回来看我们了。夜长梦多;边境不会永远开放的”妈语重心长地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也得带备文件证书什么的,不然怎么找事做?”美玉说。
“那么不若你们还是今天回广州吧,等收拾好了,马上起程吧,”妈说着;又忍不住擦眼睛。
“妈,别这样,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看见妈凄然模样,我和自己说,不要生气了吧,到底是你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怎样都是我的母亲啊!
我和美玉仍是照着原定计划上路,只是比预定时间晚了点。一路上美玉不断向我说及香港种种,香港有多繁荣,美丽等等。
“你又未去过,你怎么知道?”我说。
“我当然知道!”美玉扬扬下巴,状甚得意。“我叔公每次来探望我,或者写信给我,都有详细的形容香港的情形,我当然知道。”
“你只是听人家说,又不是亲眼看见,怎能把话说得这么尽。”和她斗咀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暂时将婉容撇在脑后。
“我叔公从来不会骗我,他告诉我的一定不会错的。”她说,横了我一眼,不笑了。
“你叔公怎样对你说的我不管,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我故意气她。
她火了,当胸就是给我一拳。“不和你说了,既然你不信,为什么要跟我去香港。”
“咦,这倒奇了。”我一边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边激她:“好像不是我要跟你,是你要跟着我嘛!”这次我早就有防备,她的拳头落了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鼓着咀,扭头望向窗外,不理我,我却偏爱逗她说话:“你说走就走,不用征求你家里人同意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肯的。”
“那么有把握?”
“唔。”她大力点头,一点没犹疑。
“那么,你舍得他们吗?”
“我可以回来探望他们呀!”
“那到底和可以天天见面不同呀!”
“哎方华,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存心抬杠,还是不想我也去香港?快说!”她圆睁着眼。
我笑笑不理她。
“喂,我和你说话呢?”她又向我抡起拳头。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笑说:“别闹,想想怎样回家同你家里人说才是正经。”
“那还不简单,只要向他们说清楚,一定没问题的。”
“你就这样胸有成竹?别忘了你是女孩子。你爸又最疼你——”
“那又怎样,”她抢着说:“我向来想怎样就怎样,谁拦得了我。”说完还淘气地向我眨眨眼睛。但我下意识的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美玉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了除了活泼挑皮的另一面。她的强和婉容的弱,就如白与黑的对比一样强烈。
但最终美玉还是拗不过我,乖乖的在家里也召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连刚刚回家探亲的邝家小女儿美莲,共五个人,围坐在客厅开始讨论去留的问题。
果然如美玉所料,没有一个人拦阻她去香港。她母亲是不舍得,但不敢反对,她父亲是不舍得,却主张她往外闯,美莲则更奇怪,没头没脑的一句:“我的意见嘛…没意见。”
我奇怪地望着她,她却又说:“别说我没意见,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听,所以我还是去看电影去了!”她哈哈一笑,扭头走了。
“这丫头——”邝伯母大摇其头。
“看,都是你惯的。”邝伯伯说。
美玉向我扬扬眉毛。“爸,妈,我看可以散会了吧!”话却是向着她父母说的。那态度分明是,看,我一点没说错,是吧?
爱海波涛(18)
我和美玉去香港的事,就这样胡厘胡涂地订了下来。我将这个消息告诉袁家俩老,他们也代我们高兴。因宁厦还没有放人;回校工作仍未肯定,倒不如去香港发展的好。
第二天一早;一九六二年五月四号,我们正式告别袁邝两家亲朋,但没有向陈教授道别;因毕竞是偷渡;不想连累别人,才依依不舍地从广州出发,开始了我们的偷渡之旅。
我们乘车经石龙往罗湖,上车未久,我去香港的心便渐渐冷却下来,走,是为了避开失恋的伤痛,但这一踏上旅途,对祖国;家人和家乡的思念又如潮涌至,几乎可说是马上又体会到另一种的伤痛。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命运支配的善良的生命;那件事我们自己作得了主的?
我和美玉一路紧紧地双手互握,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我想她和我的感觉差不多,有些兴奋,有些担心,有种将要面对不可知未来的茫然,也有离情别绪。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恐怖的一幕。我们夥同其他同是尝试偷渡到香港的人,在黑夜中静悄悄地在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匍匐而行,企图在不被香港警察发现的情况下,成功地进入香港境界。
不幸的是,从陆路偷渡往香港的人,十之八九都会被抓到,不管是香港警察或是警犬厉害,总之多数的人都跑不掉,尤其像我和美玉这样平时不惯吃苦的人。
我一直抓着她的手,感到她的失望和颤栗,因为在我们东匿西藏,跑到满身大汗的情况下,她的手心仍是一片冰凉。
我们差不多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警察在罗湖抓住,并即时被押回深圳。我拉着美玉靠坐在墙边,心里正在想,要不要发一封电报给舅父,请他帮帮忙,美玉却忽然放开我的手,悄悄说:“我去问他们可否给叔公打个电话。
“你坐在这里等我,让我去问。”
“不,只一会就好,你等我。”她说完便起来找某解放军谈去。没多久我看她随着那人走到某个房间,又过没多久,她回到我身边,面带喜色。
“我找到叔公了,他说会帮我打点一切。”她悄声在我耳边说。“想打电话给你舅父吗?跟我来,我知道那里有电话。”
我电话是打了,但心知机会不大。舅父虽也是生意人,手边还算宽裕,可是要“打点”香港边境的人,又岂是容易的事?
“但我们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能放弃。”美玉说:“失败了大不了又被押回来,怕什么?”
于是我俩又随着逃亡潮翻山越岭一次,而结果正如我所料。我们又被抓个正着,不过这次是被押到粉岭警署。
我们刚被喝令站好,就有个警察过来问我们,有谁会说英语,我答说我会,他便带我到房里去,着我与一英国人交谈,原来英国人乃报馆记者,想采访我们这些偷渡的人。
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想偷渡来香港?”
我想了一下,心想:如果告诉他是为了失恋,岂不贻笑大方,便说:“听说香港有很多工作机会,我想闯一闯。”
“不是说多数的人都因为吃不饱才走的吗?”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我是个医生,没有吃不饱的问题吧”,什么意思,访问就访问,为何专揭疮疤。
因为我不合作,访问草草结束。我回到刚才排队的地方找美玉,不见她,问附近的人,他们告诉我,有某警察找了她去问话。
我大急,忙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不知道,只伸手指着我刚刚路过的方向,我顺着指示看,正好看见美玉和一个警察靠得很近,正密密细谈,似在商量什么。美玉回来后不说什么,我也不问。以为她会提起,但一直没有。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