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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千山暮雪-第49部分

小说: 千山暮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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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揭开镂空兽首炉盖。
香灰烧作一个“心”字模样,只一拨,顿然烟灭飞散。
又如何——到头来,这断了魂成了灰的“心”,还不是面目全非魂飞魄散?
拨开残香灰烬的年轻公子摇头叹了一叹。
冰片熔肌、水沉换骨的王侯贵胄佳公子,连一声叹息都如此洁如此净如此翩翩。
他带着叹息转身。
他的眼,如穿越了冰雪,看见室内飘摇的灯火,看见灯下坐着的人。
冰封玉骨,雪意清神——那一张灯影中速速垂低的脸,防佛已不再是人间的容颜。
方应看抓住了无情的脸上那一瞬而逝的眼神。
然后他为这个只应天上有,不应俗世见的眼神怔了一怔:
恍惚间,眼前的人好像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御花园的雪夜,沐着月光在梅影横斜中依依仰首,依旧一袭白衣,依旧是白莲的容颜,弱柳的身姿。
飘飘曳曳,如神如仙。
霎时间,方应看心动。
心动,如蝶。
他往前踏出两步,认真地看向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眼神专注无比。
也深情无比。
方应看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双眼皮很深。 
眼眉如刀裁。 
眼珠很黑。 
眼白很清。 
——黑白分明,很多情。
要是无情抬头了,或许也会为之动容。
因为那真是“杀死人的眼神”。

可无情没有。
不但不抬头,连看也不想看方应看一眼。
他看起来很憔悴,敛眉垂目,像是满心忧郁。
因为他正在被挟持软禁。
三日前,他随康王一行离京北上,刚出京城他就被金国使臣请离行营。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他是大宋臣子,朝廷命官,身负使命,所以他不能反抗,只有前往。
直到被软禁后见到方应看,他才一切恍然,扫清了胸中疑虑:千方百计兜兜转转,又是金使又是圣意,这个人,无非是要困住自己而已。
——他反而定了一半的心。因为他向来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人正在做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他等着方应看开口。
方应看果然开了口,开口问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你累不累?”
他蹙着眉心,带着很真诚关切的表情,用了很心痛沉重的语气。
无情想也不想地答他:“累。”
“既然累,为什么不放下?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撑下去?”
无情平静地道:“我放不下。”
方应看的眸子里现出一丝狂乱:“那个昏君误尽天下,负尽万民,早该有人取而代之,你为什么不肯站在我这边?”
“你身负宋室皇恩,又受方巨侠深恩,本该知恩图报,为什么要负恩负国?”无情平定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一己野心私利,与金人勾结染指天下,可又将这东京汴梁城内数十万黎明百姓的生死置于何地?这天下最终归谁我也无法预料,但绝对不该是你的。”
“闭嘴!”方应看按捺不住地脱口而出,眸中杀意顿现,一瞬之后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稳了稳语调道:“我把你困在此处,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天下最终归谁所有!”
无情掀了掀眉角,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的忍辱神功和山字经心法更趋化境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尝到反噬的滋味了。”
方应看怔了一怔,眼中两点幽幽的红光骤聚又忽散:
“我不会一直对你这么客气,这么有耐心的。”
他的声音很沉。
沉得甚傲:
“你等着看吧,不会太遥远。一切都将尽归我手,包括……”
他的眸光如两把凌厉的剑,凌厉中带着点傲,又带着点怨,射向面前那个不动如山正襟端坐的人。
即便是无情,也没有注意到,他负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地动了一下。
“噗”。
静谧中一声难以察觉的轻响。
室角的紫金麒麟炉炉身上,随之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口。

三个月后。
黄河渡口。
流沙滚滚,浊浪奔流。
白衣白袍的少年公子负手望天,似乎在等候。
而且是苦等。
细细的雨丝沾湿了他华贵的衣裳,他却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等着他要等的人。
直到一青一黄两个淡淡的人影在雨雾中隐现。
方应看笑了。
下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眉弯如皎皎明月,眼清如灼灼星光。
他拱手、抱拳,声音里跳动着说不出的愉悦和欣喜:“顾兄,久违了!”
斜风细雨中,青衣书生容颜若洗,卓尔不群,眸光深如寒潭,半倚着靠坐在轮椅上,宽大的衣袖猎猎鼓动,恍似即将乘风而去的翩翩惊鸿。
轻愁中写着倦,倦意里带着傲。
那么愁,那么倦,那么傲。
黄衫的童子侍立他身后,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直地朝方应看望来。
方应看的目光似乎要穿破他们身后的茫茫雨雾,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缓缓而揖:“小弟在此恭候多时。”
黄衫童子亮声应了一句:“你等我家公子所为何事?”
方应看勾起食指,掩口轻笑:“和你家公子此番回来所为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黄衫童子正要开声,却被主人轻轻打断:“小五,你先回去。”
顿了一顿,鹰目中凌厉洞达之色一闪而过:“既是小侯爷相请,顾某岂有辞拒之理。”

茶庐很小。
却足以将外界风雨隔绝于外。
茶很香,很酽,想必能令喝茶的人也气定、神清。
方应看举杯颔首:“古有曹操玄德煮酒论英雄,今日小弟得与顾兄烹茶论天下,余愿足矣。”
顾惜朝淡淡道:“小侯爷言重了。可惜顾某此刻心中已无天下,实在无从谈起。”
方应看沉默了一下,目光上上下下在顾惜朝身上逡巡——
自三月前太原城外一变,天下局势大乱,戚少商与顾惜朝二人自此黄鹤杳然,不知所踪。几日前他才收到消息,说顾惜朝重现江湖,渡河直返汴京而来。
于是他来等他。他要再试一次。
这三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日身中金人巨毒的戚少商又在哪里?
是生?是死?
如果他还活着,又怎么会不伴随在顾惜朝身侧?……
方应看瞬间已迅速地翻转了无数个念头,抿唇微微一笑:“天下风云出我辈,顾兄若肯助我一臂之力,这天下间还不是任你我欲求予取?”
“小侯爷韬光养晦、苦心经营至今,现神功已成,已尽掌天下沉浮,又何需他人相助?在下已经言明,此身已再无心天下。”
“是么?”方应看露出一个讶异无比的表情:“杀人放火,血染千里的顾公子,剑指当朝天子,要流血五步、天下缟素的顾公子,向来惯于傲啸风云、掌控大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顾公子,此时此刻,竟。没。有。这。份。心。了。么?”
顾惜朝凝神看着杯中的茶叶翻卷沉浮,冷冷笑了一声:“我说我无心,你非说我有意,既然我说了你不信,还跟我说什么?”
方应看目色一寒:“我们都是天生的叛逆者,注定要走在同一条路上。”
顾惜朝抬首,似乎有点轻嘲:“和小侯爷相比,顾某实当不起这叛逆二字。只可惜,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一个人锋芒太露,树敌太多,只怕到最后事与愿违。”
方应看颜色稍变,阴沉不语。
顾惜朝幽幽道:“金宋一战难免,天下两分之势已成,你费劲心机,想要渔人得利,焉知又不是他人局中之子。居高临下,覆雨翻云,自以为占尽先机,可惜却不会收买人心。就算米苍穹这个老狐狸,也要被你压制利用,又怎回真心为你所用?京畿武林有的是人才,你却只有任劳任怨这等阿谀奉承之辈供你差遣。如此这般,在下只怕有桥集团前途堪忧,小侯爷大志难抒。”
方应看默默地听完,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道:“顾惜朝……我如今才真正知道,你果是不凡。”
他顿了一顿,沉声再道:“如此不凡之人,若不能成为我的盟友,只有做个死人。”
“你的盟友还有多少个现在不是死人?”顾惜朝淡淡道。
方应看眉心一跳。
两道赭红血光忽现在他眸中。
他拇指一按,中指急弹。
出招。
指劲未到,而指意已至。
杀气骤现,死意寒凉。
方应看出手便是绝杀之招。
顾惜朝如何去抵挡这一指?
他抵挡得了么?


层云万里…(三十一)'斯人独憔悴,怅然谁与归。。。。。。出关之日在望,哦耶~'

偶素亲妈偶素亲妈偶素亲妈~~~~~~~~
就快出关了,这心情真是。。。尽在不言中哪~

31、

指风太快。
快得顾惜朝似乎来不及反应过来这雷霆万钧的一指。
他端着茶盏,已送到口边。
方应看的指劲也正冲着那个茶盏而去。
“血河神指”。
足以穿破这个青碧的细瓷官窑茶盏,切断那颀秀延颈的咽喉。
一指就要毙命。
方应看聚起了七、八成的功力,很有些兴奋又有些可惜:他终于要死了。他不能活。他不可能活。
不可能吗?
可能。
因为茶盏仍稳稳地端在顾惜朝手上。
他带着好整以暇的神情,看着自己眼皮底下的这一轮突变。
方应看惊觉、侧首、回身。
目光骤然从惊怒转为狠辣,闪动间耀出怨毒的光芒。
一团紫色的莹光先于他的指劲,破空而来,像是就等在那里一样,与指劲猛然一撞。
天地间仿佛在一刹那紫了一紫。
那是一块紫色的水晶石头。
那是一个有着石头般的眼睛、石头般的颜脸、还有石头般的胆子的人。
碎裂回弹的晶石被这人抄进了手掌里。
这个人的笑容很可爱,却带着怜惜,他的牙齿细而白,就像两排小小圆圆的鹅卵石搁在口里。
“王小石!”方应看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他马上又觉得还有某件东西有点眼熟。
确切地说,那不是一件东西。
是一双手。
王小石身后那个人的手。
坚定、有力、宽厚、温和的手。
神手无敌,内力深厚的铁手的手。
他和王小石两人也许是在屋外雨雾中站了许久的缘故,均已衣衫尽湿。
方应看忍不住咬牙尖声道:“堂堂风雨楼王楼主和铁大捕头,何时也成了见不得人的鼠辈?要又鬼又祟又藏又掖?”
铁手也淡淡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千年神木风吹叶动,自蕴有一股勃勃生机,让人无端觉得心动。
他和王小石浅笑着互相对视了一眼。
方应看转了转眼珠,气哼哼地一掸衣袖:“两位不请自来,有何见教?”

“他们是我请来的。”
顾惜朝很惬意地喝了一口茶,掀起眼角朝王小石和铁手一望,道:“贸然相请,敬请见怪。救命之恩,无法为报。”
铁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方应看道:“是不是铁某看错了,小侯爷莫不是要在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轻取人命么?”
方应看失笑道:“就算是又如何?凭你们能拦得住我?”
铁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若是这样,铁某身为六扇门中人,也少不得要尽力拦上一拦的。”
方应看扭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王小石一眼,挑起了眉峰,似乎在做着重大的权衡,半晌过后忽然抱拳笑道:“今日不过与顾兄故人相逢叙旧而已,玩笑过失之处还请休要见怪。既是如此,我也不阻各位了,改日再会!”
他笑得很优雅,很恳切,也很纯真,完全是一个善解人意风度翩翩的大家贵公子模样,让看到他这笑容的人,实在不忍心再怪责他。
他说完就一拂袖袍转身走人。
转眼就到了门口。
铁手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心头一紧。
王小石也猛然抬起了头。
几乎是同时的,方应看的白袍长袖之下,隐隐的红光乍现。
他负在身后的的手倏地一分,右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剑。
这剑像是从他手里突然长出来的一样,红得像血,更胜血。
血河神剑。
剑甫一拔出,他便已回身。
方应看一旦拔出了他的剑之际,目中艳色尽去,狠意顿现,额角流金处,眼色、脸色、肤色,眉眼已俱染一片赤色。
剑芒暴长,同时他左手微抬,中指、小指一点一捺——
中冲、少泽的剑气和着血河神指、伤心小箭、山字经的淋漓决意,挟雷霆霹雳之势汹涌而来。
草庐细雨,本来是清幽静谧的景色,此时却由于这血色的剑光而突然变了。
剑气直指王小石,指劲力逼铁手。
杀意。
意在剑先,更在指先。

“啵”的一声。
王小石电光火石间打出的一块小圆石子已经被剑意震碎,裂成十数块,四散向周围。
剑气一滞,转而更盛。
方应看的剑与人合一,象有一道热血从他身上流往剑尖,在剑尖仿似炸开了一朵血色的剑花,带着诡异的绝美,一凝,再发。
王小石没有多想。
他立刻出剑。
也是一剑。
多么美的剑。
连剑势都带著旖旎的风情。
好象带一抹黯然的相思,似乎蕴一缕惆怅的怀念。
像是伤尽了芳心,舞尽了风月的多情人那最无情的伤别。
剑气纵横。
这两把属于当世四大神兵“血河红袖、不应挽留”的剑,怦然相对,决然地撞进它们各自的命运。
一瞬间,似乎草庐内泛起一抹霞光。
剑法如梦,梦里的剑光如虹。

铁手也不发话,出手。
向方应看那冲他而来的一指出了掌。
他没有选择的时间和余地,因为那一道指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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