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散文鉴赏文库 1-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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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这样的动物若是从地面上消逝,可能不至于引起多少人的惋惜。尤其是在如今这个世界,大家所最欢喜豢养的乃是善伺人意的哈巴狗,像骆驼这样的“任重而道远”的家伙,恐怕只好由它一声不响的从这世界舞台上退下去罢!
落叶
文汇报
王蒙
鲜花总是会凋谢的,塑料花却地久天长。聪明的商家把假花做成半凋败状,真是巧夺天工了,然而,它却再也凋谢不下去。生命与凋谢同存,幸耶?悲耶?
我看到著名的草书书法,常常感到不能理解,怎么他这么粗一道、细一道、浓一道、淡一道、歪一道、扭一道地乱涂,人家就说好呢?若是我这么乱涂,怎么就没有人说好呢?
慷慨大度是强者的美德,压倒一切是强者的恶德。自尊与执拗则只是弱者的一口气。而嫉妒呢,没有一点出息了。
儿童的美是纯净的,青年的美是热烈的。成人的美是广博深厚而令人战栗的,它洞悉了、战胜了又原谅了各种各样的丑,是一种至察至圣的美。然而至察至圣又是可怕的,那样的美,也就有一点可怕的了。
拚命地、不断气地阅读你心爱的作家的著作吧,连续一个星期。如果这个作家仍然没有使你厌倦,大概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
一只蝴蝶因为美丽而被捕捉和制成了标本,美凝固了,蝴蝶的翅子不再扇动,它被研究,被赞美,被梦见。它仍然在你的梦中飞翔。
落叶善舞。因为它本来是绿过的。而且它一点也不怕被遗忘。
落叶树
人民日报
中江要介 陈哲明
北京的街道,国槐、白杨之类的落叶树很多,冬天到来时,树叶就纷纷飘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身,任凭寒风侵袭,冰雪堆积,始终傲然屹立街头。
落叶树之所以能够抗击冰雪严寒,是因为它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的根部。为了保护根部,它把自身的一部分——树叶,毫不吝惜的撒落地面,树叶慢慢化作肥料,被根部吸收,成为再生的源泉。
落叶树深深懂得:藏在土里的树根比露在地面的枝和干更重要。
春来时,光秃秃的树枝上吐出的新芽美极了。枝干渐渐长大,向天空挥舞手臂,努力表明自己的存在。
这种力量来源于根。
到了夏天,繁茂的枝叶感受烈日暴晒的痛苦,可它依然不动声色。
这种忍耐是由于树荫挡住炽热的阳光使其根部的水分能得以保存的缘故。尽管骄阳似火,袒露的枝叶总要保护正在地下努力工作的树根——这使它们得以生存并蓬勃着生命。
总之,就是这样:时而落叶纷纷,时而郁郁葱葱;经受酷暑之苦也毫不介意,只要能保住根——生命的源泉。
落叶树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激励着我。
我想,如果舍不得牺牲,故意逃避苦难,而疏于保护根,那便没有落叶树,也不会有大千世界的滔滔风云。
矛盾篇
《台港文学选刊》
张晓风
爱我更多,好吗?爱我更多,好吗?爱我,不是因为我美好,这世间原有更多比我美好的人。爱我,不是因为智慧,这世间自有数不清的智者。爱我,只因为我是我,有一点好有一点坏有一点痴的我,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我。爱我,只因为我们相遇。
如果命运注定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碰到同一场雨,并且共遮于一把伞下,那么,请以更温柔的目光俯视我,以更固执的手握紧我,以更和暖的气息贴近我。
爱我更多,好吗?唯有在爱里,我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且惊喜地发现自自的存在。所有的石头就是石头,漠漠然冥顽不化,只有受日月精华的那一块会猛然爆裂,跃出一番欢爱我更多,好吗?因为知识使人愚蠢,财富使人贫乏,一切的攫取带来失落,所有的高升令人沉陷,而且,每一项头衔都使我觉得自己面目更为模糊起来。人生一世如果是日中的赶集,则我的囊橐空空,不是因为我没有财富而是因为我手中的财富太大,它是一块完整而不容切割的金子,我反而无法用它去购置零星的小件,我只能用它孤注一掷来购置一份深情,爱我更多,好让我的囊橐满涨而沉重,好吗?爱我更多,好吗?因为生命是如此仓促,但如果你肯对我怔怔凝视,则我便是上戏的舞台,在声光中有高潮的演出,在掌声中能从容优雅的谢幕。
我原来没有权利要求你更多的爱,更多的激情,但是你自己把这份权利给了我。你开始爱我,你授我以柄,我才能如此放肆如此任性来要求更多。能在我的怀中注入更多的醇醪吗?肯为我的炉火添加更多的柴薪否?我是饕餮的,我是贪得无厌的,我要整个春山的花香,整个海洋的月光,可以吗?爱我更多,就算我的要求不合理,你也应允我好吗?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
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并不是你,当我答应你的时候,我真正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起去爱这个世界,一起去爱人世,并且一起去承受生命之杯。
所以,如果在春日的晴空下你肯痴痴的看一株粉色的“寒绯樱”,你已经给了我最美丽的示爱。如果你虔诚地站在池畔看三月雀榕树上的叶苞如何—-骄傲专注地等待某一定时定刻的爆放,我已一世感激不尽。你或许不知道,事实上那棵树就是我啊!在春日里急于释放绿叶的我啊!至于我自己,爱我少一点吧!我请求你。
爱我少一点,因为爱使人痴狂,使人颠倒,使人牵挂,我不忍折磨你。如果你一定要爱我,且爱我如清风来水面,不粘不滞。爱我如黄鸟度青枝,让飞翔的仍去飞翔,扎根的仍去扎根,让两者在一刹的相逢中自成千古。
爱我少一点,因为“我”并不只住在这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中,并不只容纳于这方趾圆颅内,请到书页中去翻我,那里有缔造我骨血的元素;请到闹市的喧哗纷杂中去寻我,那里有我的哀恸与关怀;并且尝试到送殡的行列里去听我,其间有我的迷惑与哭泣;或者到风最尖啸的山谷,浪最险恶的悬崖,落日最凄绝的草原上去探我,因为那些也正是我的悲怆和叹息。我不只在我里,我在风我在海我在陆地我在星,你必须少爱我一点,才能去爱那藏在大化中的我。等我一旦烟消云散,你才不致猝然失去我,那时,你仍能在蝉的初吟,月的新圆中找到我。
爱我少一点,去爱一首歌好吗?因为那旋律是我;去爱一幅画,因为那流溢的色彩是我;去爱一方印章,我深信那老拙的刻痕是我;去品尝一坛佳酿,因为坛底的醉意是我;去珍惜一幅编织,那其间的纠结是我;去欣赏舞蹈和书法吧——不管是舞者把自己挥洒成行草篆隶,或是寸管把自己飞舞成腾跃旋挫,那其间的狂喜和收敛都是我。
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因为你必须留一点柔情去爱你自己,因我爱你,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已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把我的爱也分回去爱惜你自己吧!听我最柔和地请求,爱我少一点,因为春天总是太短太促太来不及,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在这一生去完成去偿还,因此,请提防自己,不要爱我太多,我请求你。
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
《文明的碎片》
余秋雨
那时我在乡下医院当化验员。一天到仓库去,想领一块新油布。
管库的老大妈把犄角旮旯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对我说:“你要的那种油布多年没人用了,库里已无存货。”
我失望地往外走,突然在旧物品当中,发现了一块油布。它折叠得四四方方,从翘起的边沿处,可以看到一角豆青色的布面。
我惊讶地说:“这块油布正合适,就给我吧。”
老大妈毫不迟疑地说“那可不行。”
我说:“是不是有人在我之前就预订了它?”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有些恍惚地说“那倒也不是……我没有想把它给翻出来了……当时我把它刷了,很难刷净……”我打断她说:“就是有人用过也不要紧,反正我是用它铺工作台,只要油布没有窟窿就行。”
她说:“小姑娘你不要急。要是你听完了我给你讲的这块油布的故事,你还要用它去铺桌子,我就把它送给你。”
于是她给我慢慢讲了起来——我那时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在病房当护士,人人都夸我态度好,技术高。
有一天,来了两个重度烧伤的病人,一男一女。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正确地说是新婚夫妇。他们相好了许多年,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盼到大喜的日子。
没想到婚礼的当夜,一个恶人点燃了他家的房檐。火光熊熊啊,把他们俩都烧得像焦炭一样。我被派去护理他们,一间病房,两张病床,这边躺着男人,那边躺着女人。他们浑身漆黑,大量地渗液,好像血都被火焰烤成了水。医生只好将他们全身赤裸,抹上厚厚的紫草油,这是当时我们这儿治烧伤最好的办法。可水珠还是不断地外渗,刚换上布单几分钟就湿透。搬动他们焦黑的身子换床单,病人太痛苦了。
医生不得不决定铺上油布。我不断地用棉花把油布上的紫色汁液汲走,尽量保持他们身下干燥。别的护士说,你可真倒霉,护理这样的病人,吃苦受累还是小事,他们在深夜呻吟起来,像从烟囱中发出哭泣,多恐怖!
我说,他们紫黑色的身体,我已经看惯了。再说他们从不呻吟。
别人惊讶地说:“这么危重的病情不呻吟,一定是他们的声带烧糊了。”
我气愤地反驳说:“他们的声带仿佛被上帝吻过,一点都没有灼伤。”
别人不服:“既然不呻吟,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嗓子没伤?”
我说:“他们唱歌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彼此给对方唱我们听不懂的歌。”
有一天半夜,男人的身体渗水特别多,都快漂浮起来了。我给他换了一块新的油布,喏,就是你刚才看到的这块。无论我多么轻柔,他还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换完油布后,男人不作声了。女人叹息着问:“他是不是昏过去了?”我说:“是的。”女人也呻吟了一声说:“我们的脖子硬得像水泥管,转不了头。虽说床离得这么近,我也看不见他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为了怕对方难过,我们从不呻吟。现在,他呻吟了,说明我们就要死了。我很感谢您。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请你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去,我要和他在一起。”
女人的声音真是极其动听,好像是在天上吹响的笛子一样。
我说:“不行。病床那么窄,哪能睡下两个人?”她微笑着说:“我们都烧焦了,占不了那么大的地方。”
我轻轻地托起紫色的女人,她轻得像一片灰烬……老大妈眼睛有些湿润地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要看看这块油布吗?”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这块油布,仿佛鉴赏一枚巨大的纪念邮票。由于年代久远,布面微微有些粘连,但我还是完整地摊开了它。
在那块洁净的豆青色油布中央,有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淡紫色人形。
~1窟需要重建,玛雅文化遗址需要重建。
这就像不能设想,远年的古铜器需要抛光,出土的断戟需要镀镍,宋版图书需要上塑,马王堆的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重施浓妆。
只要历史不阻断,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会衰老。老就老了吧,安详地交给世界一副慈祥美。假饰天真是最残酷的自我糟践。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没有废墟的人生太累了,没有废墟的大地太挤了,掩盖废墟的举动太伪诈了。
还历史以真实,还生命以过程。
——这就是人类的大明智。
当然,并非所有的废墟都值得留存,否则地球将会伤痕斑斑。废墟是古代派往现代的使节,经过历史的挑剔和筛选。废墟是祖辈曾经发动过的壮举,会聚着当时的力量和精粹。废墟是一个磁场,一极古代,一极现代,心灵的罗盘在这里感应强烈。失去了磁力就失去了废墟的生命,它很快就会被人们淘汰。
玫瑰和人生
《新华日报》
程玮
在汉堡居住的那些日子里,经常要路过火车站。像德国所有的城市一样,汉堡的火车站也处在市中心,是个乱糟糟的地方。有小偷,有醉鬼,也有贩毒的,拉皮条的,还有一些穿警服或不穿警服的警察。每次走过那儿,我都是脚步匆匆。只有两样事情会使我停下脚步来。一是那个拉手风琴的乞丐。无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