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系尘香(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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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残忍的字眼这一次居然没有打击到她,反令她嫣然轻笑,笑得开心得意,楚楚动人:“是么?那也无妨,因为我也是唯一一个能令你动容的人。”她的纤纤玉指划过他柔和的面颊,挺直的鼻梁,最后停驻在他的唇上,像是挑逗,又像是爱怜,那低幽的嗓音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但愿有一天,你会说,我也是你最爱的女人。”
他死死的瞪着她,看着她巧笑嫣然又满含幽怨的退开,缓步走到窗边,霍然推开窗,夜风忽忽地灌了进来。她轻抬皓腕,拔下头上的金簪,一头乌黑的秀发漫洒而下。因为刚刚着过雨,头发显得沉重而服贴,并未被风撩起多少。她以指作梳状,慢拢着纠结在一起的长发,但却怎么也分不清,理不开。
他在她的身后默看着,看她梳妆的姿态,看她纤细的背影—;—;极熟识的感觉,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曾经见过相同的一幕?
拣出在屋角屉柜中他自己的一把木梳,无声的走到她身后,一种熟捻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使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代她缓缓梳理着她一头的秀发。
她的手先是顿住了,而后无力地垂下,苦涩一笑:“头发乱了,还有木梳可理,若情乱了,如何能解开那些纠缠不清的结扣?”
他一怔,凝视着眼前那片乌黑的帘幕,悠悠自语:“所以说,‘发如情丝’原本是句笑谈。”
两人同时一颤,说不清心底碰撞出的火花因何而生。只是一个对窗,幽然出神,一个对发,默默无语。
…… ……
李自成这辈子所犯下的最大失误就是和吴三桂在山海卫的这一场决战。
这场战争的最初起源本是为了一个女人,但大仗打起来,两军对垒时,人们心中所想的已不再是任何绝代佳人的丽颜,而是生死之间的存亡。人通常会为了私欲而不惜去损害别人的利益,而最终受伤最深的除了那些间接被伤害到的人之外,行私欲者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在中国的历史上,公元1644年,四月二十二日,山海卫。那里曾爆发过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大战,无需再去描绘,因为战争的结果只有一个:李自成惨败。
与吴三桂的交战大大损伤了李自成战斗方面的元气,先是健妇营的统领,他麾下唯一女爱将红娘子,遭敌人冷箭偷袭,不幸身亡,其次是他的另一员大将马世耀深陷敌群,最后自杀殉国。这一连串的打击已令李自成疲于应付,同时由于清军已经入关,十数万的大军如潮水般向他袭来,若非他的部下誓死拼命保护他,杀出一条血路,暂时避回了北京,他的性命恐怕也要断送在这一战中了。
李自成刚刚进宫,甚至未做休整,就气势汹汹的持剑直闯后宫。一路上的侍卫、宫女及嫔妃看他那副已似发狂般的双眼通红喷火,吓得只有四散躲避,不敢上前。
李自成迈步走进的是陈圆圆所在的寝殿,陈圆圆虽然实际已是他的女人,但名分上尚未定妥,全宫上下还是尊称她为“陈姑娘”。此刻她正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妆台前,对着镜子给自己上妆。李自成看了更怒,喝道:“你到此时竟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是不是得知孤打了败仗,准备重换旧衣接你的平西王进城啊?!”
陈圆圆转过身来,款款下拜,声音异常的平静:“妾身知道陛下盛怒,此地已无我容身之处,恳谢陛下赐我全尸。”
李自成听了她的话顿时愣住了。他本是来杀陈圆圆的,但她的一心求死反倒令他不知所措。他怔怔地问:“你,真的想死?”
陈圆圆伏拜更低,语气坚定:“请陛下成全。”
李自成瞪了她许久,忽然还剑入鞘,说道:“孤不会杀你,孤要留着你,让你看着吴三桂死得有多惨!”他说完掉头而去,远远的还可以听到从长廊上传来他那沉重激烈的长靴踏地之声,似乎便是他此刻的心情。
陈圆圆还跪在地上,在她的身后,一道在床前漫挂的围帘后走出一人,竟然是叶香情。她挑着唇角将陈圆圆慢慢伏起,淡淡道:“我说过他不会杀你的。因为他决不甘心成全你这个烈女之名,若是让吴三桂知道你已死的消息,恐怕这场战事会演变的更加惨烈。”
陈圆圆哀愁的样子如春花凋落,一串浑圆的泪珠自星眸中迸出,顺腮滑落。叶香情默默地看着她,忽然无声的拿出一绢手帕,为其擦去泪珠,故作轻松调侃:“看你哭的样子才知道什么叫西子捧心,梨花带雨。”
陈圆圆颦眉更深:“这时候了,你还要拿我取笑?你可知我是生不如死?”
“我知道,所以你必须好好的活着,绝不能死。”叶香情的一句话令陈圆圆摸不清她话中的深意。从她认识叶香情以来就一直深知叶香情对她并无丝毫的好感,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却与她走得格外近,似乎有保护她的意思。她自认是将死之人,所幸坦诚问出:“叶姑娘,若我眼力不错,我记得你也应该是想杀我的众人之一,为何会突然关心起我的安危?难道你是想利用我去要挟平西王,以救陛下吗?”
叶香情淡若轻风的笑容缥缈不定,放下一句话来解释她心头的疑窦:“近日我才知道能两情相悦又能长相厮守是件多难的事。若你与吴三桂是真心相爱,我何不成全你们?”
陈圆圆瞪大眼睛,惊愕的问道:“你要如何成全?难道你不怕陛下怪罪?”
叶香情冷哼一声:“对于他那样负心背义之人,我已无所顾忌了。你耐心等候,一有机会我会带你出宫,与吴三桂会合。”她感慨道:“难得会有个男人那样痴情,为了抢回已成别人女人的爱侣可以舍命不要,甚至以千古的骂名作为交换。和他相比,这世上的男人都应该羞得无地自容!”
陈圆圆反过来凝注她,悠然轻道:“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无情的,我看你所钟意的那个苏铭尘其实也是个痴情种子,只是他对你似乎还有所顾虑,所以才让你觉得他行事躲躲闪闪,可恨之极吧。但他会在无人之时思念于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作无情。”
叶香情乍然愣住:“你从何得知他会思念我?怎么在我面前他从未显露?”
陈圆圆一笑:“旁观者清啊,难道你不曾注意,在他屋中的桌上,有数个小小的‘香’字?想来一定是他平日吟诗写词时,心神恍惚间用笔写下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未必留意到呢。”
…… ……
今晨苏铭尘接到叶香情派人送来的一封书函。他踌躇了很长时间后,终于按照信上所述的内容,带着那张她前日送来的古琴,到指定的地点去见她。
叶香情所约的不是京城内的皇宫大内,而是西郊一处小小的院落。
走进门中,满园的花香缭绕,这才令他想起此时原来尚是春天。但他的心情已经有许久不曾感受到春日的暖阳了。
整座小院几乎没有旁人,只有一个门人向他指了一个方向后也转眼不知退到何处去了。
苏铭尘怀抱古琴走进门人所指的屋子。屋内陈设清雅简单,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苏铭尘在屋内转了一圈,竟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觉皱了皱眉,难道是她在开玩笑吗?他正在沉思,不知自己是否还要继续留下来等后,门外脚步轻轻,走进来的正是叶香情。今日的她比起平时来却显得格外不同。只见她以一件艳红的长裙着身,薄施脂粉,衬得那张本来清丽的面孔一下子绝艳了许多。看着屋中的他,嫣然一笑,倍添风韵。
反倒是苏铭尘被她的样子震得一阵迷乱,喃喃发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笑着一手牵起曳地的长裙斜坐于苏铭尘对面的桌旁,一手轻点着桌上的茶壶茶杯,道:“这是我给咱俩准备的。知道你爱喝茶,费尽心力才找到一包好茶叶,你一定爱喝的。”
苏铭尘在她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的笑容里有几分做作,于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香情依然笑答:“你我今日不说伤心事,就当作是知己谈天吧。我知你不屑于与我在一起,我也想通,这一次彻底在你面前消失。喝了今日茶后,你我过往一切便做风流云散,天下恁大,凭你走去,我绝不再痴缠苦随。”
苏铭尘凝眸敛眉,“你这番话来得突然,让我反而不安。你若有心事,不妨直说,你我相识时日不短,你既已许我为知己,还要有所保留吗?”
叶香情先饮尽一杯茶,将杯放置桌上,垂头不语,似有无限心事在心内郁结相缠,又不肯吐。苏铭尘就在对面静待她说。也不知有过去了多久,她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是一片灿烂的笑意:“我若还有憾,就是临别前不曾听你为我真正弹过一曲。今日我不求情爱,只求交心,你肯破例为我抚琴吗?”她伸手轻轻盖住两人之间的那张琴,轻吟:“就用这张琴弹,是它牵系了你与我之间唯一的情动,也许它的作用还不止于此,来生?前世?它更或许牵系了你我的真心,或是……你我的生命。”
苏铭尘的心如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记,突然发现她的唇角虽然全是笑意,但她的眸中蕴满的全是泪水,在瞳眶里盈盈欲坠,几要落下,只是因为她心中还在强守那最后的倔强而尚隐藏在眼底,不肯轻抛。
她的眼泪,是他第一次见。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更震撼。似被某种神秘力量牵住了他的心,使得那里一阵隐隐的抽痛。他幽幽一叹,下意识地脱口轻呼:“香儿,这真是孽缘。”
此话一出,两人相对的双眸全都怔愣住,晴空朗朗的天际似乎突然划过无数道电光,划破两人心底,划出一种奇异的感动。
她的睫毛一抖,珠泪终于落下。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极温柔地为她将泪揩去。紧接着她另一串泪又相随而落,这一回滴溅在了琴弦上。
他低下头,寻着那处沾湿的地方微微一抹,一段极缓的心曲悄然而起。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弹琴,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但这一回他所倾注在琴弦上的情感却远胜过任何一次。
听那幽幽琴音,一声声,一段段,极尽幽怨,又极尽缠绵,这琴声似乎是把利刃,可剖开他的心,让他痛彻肺腑,又似乎是种温柔的爱抚,在他心头的伤口上轻轻抹掉所有渗出的血渍,将他的痛与爱,全都小心地包裹。
弹到最后,不仅是她痴了,哭了,连他的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那最后一段的琴声中眷恋不舍,依依惜别,仿佛即将到来眼前的不是生离即是死别。
她痴然听完最后一个琴音,无限慰藉的笑痕深刻在眼底唇畔,长吟长叹:“能听到今日之曲,便是让我即刻去死也无怨无悔。”
他的眸自琴上移开,缓缓站起,居高俯视着她的笑容,这一刻,他恍惚地已不再是那个清高自傲的苏铭尘,那种内敛的优雅,幽沉的双眸,让他看起来与平时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他俯下身子,温存地吹袭过一声深情的轻唤:“香儿,我们寻找彼此真的是太久了。不知错过了的又有多少?”
她微笑着回视着他,其时心神还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琴音中,只是渐渐感到他的面孔在自己的眼前扩大,又扩大,直到自己的唇上触到一片柔软的温润,才恍然明白他在吻她!
或许是这一刻等得实在是太久了,屋外的花香又随风而至,令她如堕梦中,不能分清现实与幻梦的距离界限。只知道被他吻住的感觉真的已不能用感动和兴奋而能形容得尽了。
但人的心是很奇妙的,只不过片刻,他突然又清醒过来,停止了吻她,极恍惚诧异的问她:“你是情儿?还是香儿?”
她的心一沉,如从高高的云端坠落下来,低哑地说道:“若你爱我,便不会在乎我究竟是谁。”
她也站起来,一回身,走到门口,却被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温和的嗓音就在耳畔回响:“要走吗?难道不想再听我解释?”
“你还要说什么?”她的声音发抖,这时候她才发觉,原来她是如此的脆弱。
他轻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让她失魂落魄的笑啊,还有那让她以为自己等到白头时都不会听到的深情告白:“傻孩子,真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能有谁拒绝得了你的一片痴情?”
她猛回头,疯狂的寻着他的眼睛,彷徨地问:“你呢?你会拒绝吗?你可以不去计较我究竟是香儿还是情儿,肯接纳我吗?”
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凝注着她的眼,低叹着说出一句奇异的话:“就是这样的一双眼啊,会让我堕入情海不能自拔的竟是你这样的一双眼。”他失神地对视,默默自语:“即使你我前世无缘,来世无分,仅凭这双眼睛,我也是早已注定逃不开这段情愫了。”
她狂喜,反环住他的腰,他的头再次俯下,轻而易举的寻到她的唇。这一吻中有着几千年中领悟人生的感慨,面对离别的痛苦,相逢重识的喜悦,哽在喉咙间的叹息和抑在眼底的清泪,一切的一切都已被倾注于这一吻之中。
花香流动,情潮暗生,有风晓意,吹进屋中片片花瓣轻落于竹榻之上,勾勒起人类本能的绮念情思。谁能说得清这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