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大姨妈-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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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阳这会反而冷静下来了,只轻轻问:他怎么会进去的?
他这人一向激进,你是知道的。上学那会就署名羿箭写些文章发些言论。
是,陈向阳低声道:后羿之箭,谐音异见。
哼,他这名我早说不好,结果别的没射下来,还真把他自己这个太阳给射下来了。本来他写的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又空又泛,也不大引人注意,成不了气候。可他一出校门出去见识了,阅历增长了不少,说出话来就有份量多了。那年有网了,他的文章被别人载上了网,传播迅猛,面还不小,就立刻被盯上了。他收到不止一次暗地里的警告,所以后来就自动跟所有的朋友断了联系,怕连累别人。只有你这他舍不得断,好在跟你通信什么也没说,只汇报生活上的情况。等到了你结婚的信传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只身返回。一到这就给逮起来了。什么人也不知道,先送的看守所再转的监狱。所以咱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他。这一关就是四年。人生中最好的四年啊。
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淡然了。大难不死,他的确什么都看得淡了。只有提到你的时候,眼睛又能看到几分往日的狂热。你们俩那时候也算一对璧人,站一块学校里倾倒无数,所以我觉得他会喜欢上你也正常。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提到你已经不象以前,觉得跟你是平等的。你高高在上,他只怕他会毁了你。知道你得了病,身边也有人陪着了,他就打算彻底让那段过去。他说,我不提,就当没见过他,时间一长你自然就忘了他了。我知道他这么想也是对的,可我没办法不把这帐算到你头上。娜姐越说越气,瞪着眼:你说你好端端地爬那么高干嘛你?!!!你老老实实当一普通人多好,你们俩也不至于一个天一个地,没准,没准他早就鼓起勇气来找你了……
娜姐,他也是为了阳闻旭……我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陈向阳不可遏止地狂笑了起来,只说:是啊,我爬那么高干嘛呀我!!!我……我好端端地爬那么高干嘛……
我急了,拉住他:陈向阳,你别这样,他来找过你的,他说他见过你了。
你说什么?娜姐惊讶了。这下,连她在内都愣住了。
我把炖猪怎么冒死到这被人当成三无关了起来,怎么被遣回的原地,怎么再次跟着活佛过来,又怎么痴站了一晚才看见了心心念念若干年的人,仔细说了一遍。听得娜姐是黯然神伤,陈向阳是痴痴无语。
最后说:恩,对,那天就是高力强做手术的那天,你不说你老觉得不得劲吗?完了回了趟家吗?就那天。
陈向阳恍若不闻,只问:你说他,你说他说……心魔已破?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拿眼睛看着娜姐。
陈向阳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我愣了愣,忍不住喊:哎!你哪去啊?
他没答话,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我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呆,过了半天,和娜姐对视了一眼。娜姐回过神来,跺了跺脚:你看我干吗,你跑的快,去拦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奥,奥。我慌乱地答应了,赶忙追了出去。
他已经下到楼梯口了,刚要出大门。陈向阳!我喊他。
他充耳不闻,就去推转门。
小安,给我拦住他!我站在楼梯上喊。
小安站在总台,离得近,听我一喊,立刻就冲上去拽住了陈向阳胳膊。这下他爆发了,挣扎着,大声吼:放开!你放开!!!
把三步并两步跳下来的我和小安都吓着了。小安倒没撒手,问我:炮哥,陈总这是怎么了?
我顾不上答他。陈向阳眼神迷乱,胸口起伏,手舞足蹈,那模样就象他发烧那天晚上忽然失控的样子。我害怕了,也不管人来人往多难看了。先是抱着他,让他镇定下来,眼看这招没用,娜姐下来了,让我跟小安一人拽一只胳膊,把他死活架回了休息室。
娜姐出去找阿达的当,我们俩把他按在沙发上,他不住地挣扎,力气大的惊人。然后又忽然蜷缩起来,哀哀地在喉咙里哽咽着,让我一阵心中酸楚。
娜姐回来的时候,手上捏了一小根细烟,点着了的,塞在陈向阳嘴里,让他吸了一口。
我知道那是什么,在防空洞,我看小北他们抽过。陈向阳慢慢安静了下来,瞪着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手还是紧紧地抓着胸口,里面握着那个小银筒,象攒着他的命。
我看见他了。过了好半天,他哑着嗓子说:我也……看见他了。
他闭上眼,笑了,笑得又是温柔又是灿烂。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指的是哪。
那是幻觉。娜姐的声音在烟雾后响起,对我说,也是对陈向阳说。我分明地看见,有颗泪顺着他的眼角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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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姐看陈向阳渐渐稳定下来,拉了张椅子坐下,长长地出了口气。
陈向阳,你也别怪我。我那次碰见他以后,回来就下定决心做手术了。是他鼓励我的,让我趁年轻把想办的事都办了,别让自己后悔。我看见他那样,心里很不好受,就谁也没打招呼,一个人匿了起来。其实我是怕见着你,我还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你再处。
娜姐心烦意乱地抽着烟。
……看见你不告你,那时侯的我做不到。我拿不准你对高力强到底是不是来真的。加上当时听他那意思象是要在多闻佛学院住下去,所以想再去找他几次,跟他多通通你的信儿,看他什么时候能把心结打开。再说他刚逃出来一年多,我怕风头没过去,也还真不敢轻举妄动。结果等我稍微安定下来,一打听,才知道多闻佛学院被整肃了,僧舍强行被拆,大部分僧尼信众被驱逐遣散,还有不少被关的,听说还有人死了。我当时就傻了,怕他又给误抓,心急火燎的,要不是东捷拦着我,我真想不管不顾地下四川了。后来找了当地的朋友多方打听,才听说阳闻旭跟着的那个活佛已经逃亡出境。那个活佛很有名气,所以能打听到。据说没带汉人,我也不知道阳闻旭有没有跟过去,但是只要被抓的人里没他,我想就算他没逃亡,那多半也流落了出来……我就这么又没他的信儿了……
我没听炖猪说过这段,睁大了眼听着,想不到这其中尚有许多的曲折。陈向阳一直静静地躺着,姿势没变,看得出来浑身僵硬着,闭着眼,锁着眉,胸口起伏不定。那样子看上去真让人揪心。
我跟他分手前,把你地址给了他,让他有机会就去找你。他当时就说,他连身份证都没有存步难行啊。不过他让我给他三年的时间,他说三年之内也许他会有点变化。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指皈依这条路,我以为他们这里面还说不定真有什么门道。我就存着这个指望了。为什么躲着不想见你,怕见你啊。见了你跟你怎么说。问急了,我怎么跟你说。我知道的告你跟不告你有什么区别?等啊等啊,快三年了。为什么让你跟胖子打赌?以你的个性,绝不会为了自己的事去欺骗别人。我是想逼逼你。你要是真喜欢了高力强,我告你对你来说也就是个过去的交代,要是你不喜欢高力强,你和他分开来最好,那阳闻旭来找你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难过……就看你怎么选了。你老这么吊着,我都替你难受,现在还加上了一个胖子,你们三个啊……结果高力强这一病,什么都乱了。娜姐叹了口气:不怕告你陈向阳,就阳闻旭不来找你,我也打算过了年,攒够钱,自己上甘孜找去,一家庙一家庙的打听一个寺一个寺的问……这怎么能想到,最后是这么……这么回事……2BFA41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那个晚上陈向阳反复了好几次。也难怪,情绪太震荡了,这么多年……又交臂错过。
他听到娜姐说了这个找字,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执意要去找阳闻旭。他说:不用你,我自己去找。
娜姐大怒:你去?你站着都打晃,就你这样你去得了甘孜吗你?
甘孜?我愣了愣:不是甘肃吗?
多闻佛学院在甘孜啊。那你说甘肃哪?甘肃大了。
呃……这个……我想了一下,直冒冷汗,是啊,甘肃哪呢?
娜姐皱起了眉,琢磨了一下,然后说:你等会,刚才太闹心了,我都没听清楚,你把跟他相处的细节一字不落地再跟我复述一遍。
我今天第三遍地讲起了故事。这次真是搜肠刮肚,仔仔细细地讲,就差没把炖猪吃饭的时候胡子上能掉几颗饭粒也报出个准数来。不仔细不行,娜姐问得细啊。我知道她是替陈向阳问的。陈向阳虽然不说话,沉默着,但我估摸着他那耳朵支棱得能比超牛的AESA雷达还要灵敏。细到我仿佛又回到了拘留所的审讯室,说着说着我就眉飞色舞起来,心里痒得直想拿惊堂木拍一拍,权把自己当成了一台手工扎染机,添油加醋,工艺花哨又繁杂,关键地方拿捏地既吊人胃口又恰到好处。我偷偷观察陈向阳低着头的表情,假如说到炖猪讲道,他就不自觉地面带微笑,要是说到炖猪被盘查,他又紧张得不能自已。
我甚至还忘乎所以地设了个悬念,得意洋洋地提问:两位,不妨猜猜看,为什么炖猪要把所有的烟头都集中起来,麻得齐溜地放着呢?
陈向阳抬头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微笑不语,刚想顺嘴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一只鞋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娜姐吼:你给我少来这套赶紧说下去!!!
就这样一直说到跟炖猪大醉一场,等醒了,他已经留下这个护身符走了。
我和娜姐同时拍了桌子:找老板。
立刻开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过去。大晚上的拍着门,把伙计惊动了,开了卷闸门,亮起灯,没说话先掏营业执照和税卡给我们看。
我们不是工商税务的。我找你们老板!六只眼睛盯着他。
啊?老板?还没从梦里清醒的小伙直揉眼睛,操着湖南话说:老板回老家探亲去了,过完年才回来呢。
又去上次活佛和炖猪落脚的人家,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应。不死心又按,直到惊动了左邻右舍,在安全防盗门的对讲机里先骂了一通,然后说这家人出远门了,好象是去哪个山进香去了。三九天的冷水,浇得人透心凉不说,还从头到脚都结了冰。
无功而返。
铩羽而归。
天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让人如遭魔陷梦,感觉一切是如此虚幻,却又无比真实。我无语了,我迷惑了,难道这就是宿命?
没有回欢场,上了娜姐家。老猴不在。顾不上细问,我和她都担心地看着陈向阳。从失望到希望到再失望,这一晚的起伏跌宕,怕是一般人也要受不了了,何况他心有恶疾,如痴如狂,现在更是濒临崩溃,摇摇欲坠。
你再想想甘肃哪呢?娜姐不耐烦地问我。
我抱着脑袋想破了头,又下楼到车上把鼓抱了上来,凑在灯光下从上到下连鼓腔里都细致地摸了一遍,依然毫无所获。
娜姐,我摇着头:他没告我啊。他……他压根就没明说过他就是那个老乡。唉,要是那时候我不生病就好了,要是我自己亲手收到的鼓,也就不会把地址弄丢了。要是……我说不下去了,哪来的那么多要是啊,这会子要是又有什么用呢?
阴差阳错的,说到底,就是天意。
陈向阳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不是默默地流泪,而是象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把压抑已久的感情全部释放了出来。哭到最后,人都虚脱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都把我哭傻了,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最失态的一次,以前甭管多大的事,他也最多皱皱眉,火场里也不过是咬个牙。就算是发烧的时候,也都能看得出他是自己拼命想克制的。可这次不是,而是好象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完是的那种哭法,我手足无措。娜姐坐在他身边,摸摸他的头,顺着背,柔声地安慰他,也无济于事。
陈向阳完全失控了。
我看着他,猛地想起,盘腿坐在地下,抱着鼓拍打了起来。就象那时候炖猪对我做的一样。
我没炖猪那么好的技法,掌握人的心态也没他那么到位,就只打着最简单的几个鼓点,只是或轻或重,不断重复。
无限重复。
重复到枯燥的地步,就那么重音全掌半掌开合的几种,来来,去去。
我在麻痹他,我也在麻痹自己。
情之一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