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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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变坏了,对哥哥不好,我不喜欢变自私的姊姊。’她……自私?
连岁儿都这么觉得吗?
她其实不恨他,也没存心要报复他,可是一时之间。要她如何面对他?
他醉了,记不得一切,可她记得啊,她没有办法当作没发生,至少现在还不能。
抵着花窗,她蹲下身,环抱住自己,无声落泪。
岁儿为难了。姊姊不理哥哥,哥哥看起来好可怜,可是不理人的姊姊,看起来也好可怜……想了一下,她终究还是上前,小小掌心轻拍姊姊。 ‘姊姊不要哭啦……’稍晚,小岁儿用闯祸的口气,跑来向陆祈君招认,她把姊姊惹哭了。
小岁儿看起来很自责,他摸摸妹妹的头,要她别担心,他会去看看。
‘可是,姊姊会赶你出来。’孩童直言快语,说者无心,那句话却如利针狠狠扎进心窝。
终究仍是挂心着她,前往探视。
这些日子,她总坐在窗边,眼神好茫然、好茫然地看着远方,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却每每被她眼底的愁郁揪扯着心,夜夜无法安睡。
‘不好喝吗?’他轻轻出了声。那盅药膳她拿许久了,动也没动,连他站在她身后都不晓得。
‘啊!’一时受惊,食盅滑开掌心,碎了一地。
‘别碰!’他及时拉住她欲检拾的手,检视有无烫伤。
几乎是本能,她使劲挣开,惊惶退步,连撞着了木架子都不觉疼。水盆、木架子应声而倒,一室狼狈。
回神后,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定定凝视她,她完全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气氛极静,沈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让她吓破胆?
他想问,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要让她避如蛇蝎?
好半晌过去,他终究没问出口,默默地弯身捡拾瓷碗碎片,收拾满地的杂乱。
清理妥当后,他没再久留,只轻声说了句:
‘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她……很伤他的心吧?
在他转身之后,陆盼君悄悄抬头,那道融入夜色中的背影看起来好孤独、好落寞。
她咬唇,一瞬间对自己感到懊恼极了。
他是哥哥啊,一直以来待她恩深义重的哥哥,她怎么可以怕他?
娘说,是哥哥由狗儿口下救回她,免于冻死在飘雪的街巷,将她抱回陆家,给了她一段不一样的人生,这些年来极尽娇宠,对她的要求不曾拒绝过,总是怕她哭,怕她受委屈地保护着她……他只是……喝醉酒,不小心做错了事,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她,她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抹煞掉他对她的诸多付出与关爱?
她的命、她的人生、她的一切全都是他给的,要不是他,世上不会有陆盼君,这样的恩情,穷尽一生她都回报不完,今天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不该有第二句话,她这态度,一定让他很难受,她觉得自己好差劲……‘哥哥!’一个冲动,她追出房外,大声朝他喊道。
‘嗯?’陆祈君停步,温声回应,眸底包容依旧。
就算她那么伤他的心,他仍丝毫都没有怪她她蓦地一阵鼻酸。哽着声道: ‘我……没事,哥哥不要担心。’小时候,他不让她跟,她追得急了、跌倒了,他回头来抱她,有时跌痛了,她会和他闹点小别扭,他嘴里虽骂她笨。但其实心里在责怪自己害她受伤,眉头皱得死紧,所以她总会说: ‘我没事了,哥哥不要担心。’这句话,是撒娇,是求和,也代表原谅,要他别自责。
他会意地笑了,接下她释出的善意,眸光暖柔。 ‘傻妹子!’他温声道: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看着她进房,关好了门,他这才转身回自个儿寝房。
行经回廊,轻细的对话声不经意传入耳畔。
‘你说这少爷和二小姐是不是怪暧味的?’‘他们打小感情好,形影不离惯了,要是好着好着,好到别处去,也不奇怪。’‘这倒也是。都届适婚之龄也不成婚,成天和妹子厮混,这会儿陆武又不在了,说不准……’声音渐远,他已听不分明。
这样的流言,一直以来都有,只要他与她一日未婚配,流言便断不了。
后来盼儿与陆武成了双。才逐渐不再有人拿他们说长道短。
是因为这个吗?
一心只想为陆武守节,那些流言困扰了她吗?
这便是她近来反常的原因?
谣言对一名女子的贞洁伤害有多大,他是见识过的,千人所指、无病而死不正是如此吗?否则这些年他又何必苦苦压抑,与她疏远,避免闲言冷语伤及盼儿闺誉。
已届适婚之龄,他未婚,她未嫁,同处一个屋檐下,是招人非议了。
他敛眉,陷入沉思。
连日来昏昏欲睡,食欲不振,陆盼君心知有异,悄悄找了大夫诊脉,得到的结果教她顿时方寸大乱她有喜了!
怎会?就那么一夜,竟然就……才刚决定要忘记那夜脱轨的意外,瞒住一辈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当回原本的好兄妹,可这么一来……她能说吗?哥哥那模样,压根儿就记不得那晚醉后之事了,可若不说,这事又岂瞒得住?
打胎的念头才刚浮现脑海,便立即被抹去。
这是陆家的孩子,怎么可以不要!
数代以来,陆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后来听爹谈起,说是祖父当年请人算过命,陆家富贵绵延数百年,可也因此折了福寿,人丁单薄,注定一脉单传至富贵终了。
腹中胎儿若是男孩,也许就是哥哥唯一的孩子了,一向人丁单薄的陆家,要个孩子都那么不容易,她岂能轻易舍去?
她抚抚肚腹。无论孩子怎么来的,她只知道,这是陆家的骨血,她得留。
流言甚嚣尘上,从暧昧到议论他俩之间有着不清不白的奸情,甚至传出盼儿夜里衣衫不整由他房里出来,连两人已珠胎暗结的说法都出来了陆祈君多多少少听了些。陆武百日未过,这岂不教盼儿难堪?
思虑再思虑,最终仍是唤来管事。
‘前些日子,媒婆要替哪家闺女作媒?’‘啊?’少爷改变心意了?
回过神来,管事连忙抱来书斋角落堆放的几卷画像。 ‘都在这儿了。’他摊开头一幅卷轴,细细打量。这不成,眉宇精光外露,嫁进来八成斤斤计较,无法善待盼儿。换第二卷。
管事瞧他挑得认真,八成不是开玩笑,不解地问: ‘少爷……不是说再缓缓?’‘府里近来发生太多事情,办桩喜事冲冲喜未尝不可。’未尝不可?说得真顺便。
这幅也不好,国舅之女,太骄纵,无法与盼儿好好相处。
再下一幅,武林世家,太强势,与盼儿合不来。
一幅幅地挑,一幅幅地摇头,最后摊开这一幅。
‘梧桐巷洪家的女儿,书香世家,自小饱读四书,遵三从、守四德。’管事见他打量得久了,赶紧附加说明。
‘这倒可以。’秀秀气气,温温婉婉的女子。无须太高贵的出身,乖巧良善即可,纵使盼儿一生待在陆家,那女子也会恪尽人媳之责,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嫁了进来,不会教盼儿受委屈。
他收拢卷轴,递出。 ‘就她吧,这事儿你负责办妥。’‘是。’管事恭恭敬敬退下。
他这才沉沉一叹,抵靠桌缘,脸庞深埋掌心,不教任何人瞧见,那深沉苍凉的疲惫。
就这样了吧!成了家,阻绝一切流言辈语,盼儿无需为难、千方百计地避他,他也全心对待那与他拜堂的女子,还了盼儿清白与宁静日子,确保她一生安安稳稳,这样……很好。
他努力说服自己。
将来,或许还是会有另一个人,教她接纳、教她爱恋,他会替她开心有了好归宿,若不,就一生待在陆家,他护她一世安稳。
门外细细声响引来他的注意,他迅速抬眸,不及闪避的身影僵立在门边。
‘盼儿?’她几时来的?那神情不太对,他立即领悟‘你在偷听?’‘对、对、对不起……’她连忙致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来找你,不小心……’不小心听了几句,心里头乱了,无法出声,又无法走开。
‘别慌,这没什么好不能听的。’‘哥哥……要成亲?’‘是啊,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哥哥赶紧成家,让爹娘抱孙吗?你就快要有嫂子了。’他微笑告诉她,用笑,将苦涩掩抑。
‘可、可……’未曾预期会如此,哥哥要成亲,有了自己的妻……这样一来,她要怎么说?
‘怎么啦?盼儿?’直觉当她的恍惚是身子不适,伸手便要往她额际探去她微慌,连连退开数步,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才意会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不是……对不起……’偷瞧一眼,哥哥收回手,表情没有不悦,只是唇畔那抹笑看起来不太像是笑,涩涩的。
‘你找我什么事?’‘我……不,没事。’她连忙否认。
‘晚了,我先回房。’
‘盼’唤不住她,陆祈君倚在门边沉思。
盼儿真的很怪,她究竟有何心事?
这道疑问,在数日后一家人用早膳之时,得到解答。
父子俩在早膳时商议提亲之事,原本他与芽儿并不很赞成儿子的做法,他心头明明还放不下盼儿,这一娶,会不会同时误了两个人?
但儿子的态度相当坚决,他要放下绝望的情感试着重新开始,当爹娘的又从何反对?
婚事决定得太突然,可转念一想,祈儿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娶了人家便会善待,要真能如此,也未尝不可。
这些年祈儿心里头有多苦,他们是知晓的,原是以为,他要这样为盼儿蹉跎一生了,如今若能跳脱,愿意去看其它人,倒也是个出路。
‘盼儿,你怎么了?’谈到一段落,陆君遥转头瞧了眼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女儿。每谈起祈儿的婚事,她总是格外沉默。
哥哥要娶妻,她应该要比当事人还开心,抢着替他筹备喜房怎么布置、婚礼如何发落……为何她不见笑容?
要说那是心慌、占有、不舍得他去娶别人,又不尽然,而是……有那么几许茫然。
若不是心底对祈儿有情,又会是什么?
陆祈君审视她片刻,开口。 ‘盼儿,我成亲,是让家里多个人疼你,不会影响你在家中的地位,她若容不得你,我亦不能容她。’他想起,岁儿初生时,她有一阵子也是这么沉默。
他这是在承诺,陆家必有她容身之处。
‘我懂的,哥哥。’无法解释,她低头猛扒饭。
也许是吃得太猛,她放下碗筷,捂着嘴,强压下不适。
‘噎着了吗?’伸手要替她拍背,想起她这阵子的排拒,又缩回手,转而舀了半碗汤推向地。
‘要不要喝点热汤?’‘我嗯!’汤里头的人梦味,教她反胃欲呕。陆祈君瞧情况不对劲,起身要去找大夫,被母亲拉住。
‘娘?’孟心芽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女儿,神情凝肃而沉重。陆盼君被瞧得心慌,垂着头没胆迎视。
‘盼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哪样?陆祈君来回审视,母亲表情太严肃,话一说出口,盼儿立刻刷白了一张脸。
她面无血色,微微发颤的模样,他瞧着心头不舍,出面替她解围。 ‘先吃饭好不好?有什么事吃饱再说’‘盼儿,告诉娘。’怀过两个孩子,她太清楚那症状,这已经不是盼儿头一回如此了。
‘我……’头一点,声一哽,豆大的泪珠跌出眼眶。
‘娘,你有话好好说,吓着盼儿了。’陆祈君握住桌下她微颤的手,无言传递着:别怕,天大的事哥哥扛。
‘都有了身孕,怎不早说?’这么大的事,岂能瞒!
此话一出,陆君遥错愕。陆祈君更是僵硬得无法有任何动作。
孟心芽上前,心疼地揽抱住她。 ‘傻孩子。’她一个人闷在心里,一定很苦,难怪这些日子心事重重。‘你打算怎么办?’‘我要他!’盼儿连想都不想,急道: ‘娘,我要留下孩子。’孟心芽鼻酸,将女儿抱得更紧,好替她心痛。
‘陆武都不在了,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生下孩子,这一生真要毁了,你知道吗?’难不成娘以为……不是的,她和武哥谨守礼教,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可现下这景况,怎么说?想说也说不清了。
哥哥压根儿不记得那一夜,她这一生又只有过武哥一个男人,还要别人怎么想?
她逼回泪,不作解释,坚定重复。 ‘娘,我要生。’无论代价多大,她要生。
她在陆家长大,她爱这个家,无论要她为陆家做什么,她都愿意,爹娘养育的恩、哥哥护卫的情,她穷尽一生都还不了……
第六章
陆君遥想了一晚,枕边的妻子也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他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他懂妻子,不用说也明白,他们必然都做了同样的打算,只是谁都没有说出口罢了。
天一亮,他立刻把一双儿女唤进房里来。
‘祈儿,爹现在说的,你听清楚,一个字都别漏了。’他慎重其事开了口。
‘爹请说。’‘你,娶了盼儿。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好好生下孩子,照顾他们母子一辈子。’‘好。’陆祈君眼也没眨,沈声应诺。 ‘我明日便上洪家赔罪退婚。’一旁的盼儿听傻了,急喊: ‘爹,这不可以’‘盼儿,这由不得你。’一直以来,从不对女儿命令什么,这是头一回遥强势作主。 ‘在家从父,盼儿,你若还认自己是陆家的女儿,你的婚事,,陆君爹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