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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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时,她在大堂拨电话给阿瑟。
有人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一转身,正是她。
“来,我们走吧。”世贞发觉她已换过一身衣服,粉红色的套装比身段小两号,绷得紧紧,头发做过了,太过蓬松,鞋子的跟更高更细。
她轻轻说:“你替我留意这位男士。”世贞暗暗好笑。
还有,当她老了,她不要再在男女关系中兜圈子。
她希望可以过正常平凡愉快的家庭生活,以养儿育女为重,有空培养个人兴趣,她才不要口渴地四处找异性的慰藉。
跟成功人士学习,得益良多,看到失败例子,也可以从中警惕。
阿瑟的神情有点迷茫,“我真未想到,东方男士可以如此英俊倜傥。”世贞又微微笑起来。
当然,他们也不致于似从前洋人印象中那般黄瘦猥琐,可是距离阿瑟所形容的,也许还有一段距离。她是遭到这个都会的迷惑了。
下车之前,她细细补上口红。
世贞暗暗叹息,只有对外貌极端缺乏信心的人才会误会一盒胭脂可以挽救什么吧。
她抬头看到招牌上写着童氏印刷。姓童。
世贞想,别的姓氏都留有余地,姓童现成可以叫童真,只有姓王,实在平庸,一点想像力也无。
虽然是工厂区,可是会客室收拾得一尘不染,男工人奉上茶盅,说:“童先生马上来。”世贞打开茶盅,见是淡绿色龙井茶,香气扑脸,立刻有好感。
阿瑟问:“你喜欢这一家?”世贞欠欠身,“我们不是来喝茶的。”这话说到阿瑟心坎里去,惋惜地说:“所以,不得不把生意给别人。”她并不糊涂。
世贞大着胆子问:“那,我们为何走这一趟?”阿瑟的声音细若游丝,“我想再见他一面。”世贞没有再笑。她有点同情这位女士。
也许,童先生触动了她的回忆,可能她十多年前有一个男朋友不知道什么细微之处象煞了这个陌生人,于是她又有了恋爱的感觉。
房外有脚步声,世贞金睛火眼那样盯着门口,等着这迷人的童先生亮相。
他进来了。
年轻、高大、英伟、浅褐色皮肤,稠密黑发有点天然卷曲,一脸好笑容,白衬衫袖子高卷,棕色卡其裤,“请坐请坐。”的确一表人才,可是,也不足以使人着魔。
世贞牵牵嘴角。
只见阿瑟站起来与他握手,媚态十足,“我们又见面了。”不愿放手的样子。
这时,他看到了世贞,世贞这才发觉,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套句陈腔滥调,就是会说话的眼睛。
世贞不想与陌生男人说话,故此避开他的眼神,可是已经知道他一连串的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出现,你不像是一个来谈生意的人呀”。
她坐在角落优悠地做观光客。阿瑟想约他晚膳。
他也知道生意不一定成功,可是拒绝一位女士到底是不礼貌的事,他问她喜欢吃海鲜还是素菜。
阿瑟立刻答:“我不是吃素的。”世贞别转面孔,强忍着笑。
会议完善结束。
在车上,阿瑟数现款给世贞:“当是十二小时的酬劳。”
“谢谢。”然后她半真半假悻悻道:“下次不带你出来应酬,男人一直盯着你。”世贞唯唯诺诺。
“明早我到东京,返来再与你联络。”“是是。”
“对,”心痒难搔,“你觉得他怎么样?”“过得去啦。”
“什么意思?”
“男人需心地好,爱惜妇孺,见识广阔,有专业学问,以及经济基础,你说是不是。”
阿瑟一愣,格格笑一阵子,然后幽幽地说:“我只想得到他的身体。”这倒是简单。
福至心灵,世贞立刻说:“祝你成功。”阿瑟女士高兴得不得了。
虽然年轻,到底是人,回到家,也有点累。
趁雅慈尚未回来,赶紧淋浴。
就是这点体贴,欠租三月,才不致于叫人撵走。
世贞开一罐啤酒,对着电视新闻喝将起来。
记者这样报道:“六十九岁老妇倒毙家中数日无人发觉……”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世贞忽然扔下啤酒罐掩耳尖叫起来。这会是她未来写照吗。
父母早已去世,姐姐自顾不暇,她一个人无亲无故,只得一双手,若不趁年轻力壮挣点钱,将来也许孤苦零丁死在陋室发臭才有人发现。
刹那间世贞怕得落下泪来。接着雅慈回来了。
“今天如何?”世贞只得暂时把未来丢脑后,回答说:“薪酬比按月算好得多。”
雅慈坐到她身边,笑嘻嘻问:“那么,你打算按月包还是逐日计?”
满以为世贞会啐她,可是没有,世贞只是叹口气,“无所谓,至要紧有收入。”
“都是我吓的,你看你担心得。”
“先付一个月租。”她把薪酬交出。“你自己也要用吧。”
“别客气,再想办法。”雅慈笑问:“今日学到什么?”
“女人越老越要自重。”“男人亦需要庄敬自强吧。”
“我不是男人,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女人的七情六欲最好在三十五岁之前解决,以后好好做事理家,切勿作非份之想。”
“责己太严了。”世贞深深太息一声。
“受了什么刺激?”雅慈诧异。
世贞搔搔头,“累了。”她倒在床上,很快睡着,可是整晚乱梦不绝,一会儿看到债主临门,苦苦缠住不放,刹那间她又看到自己衣冠不整出现在一个舞会上,却并没有人注意,出了丑都缺乏观众,更下不了台……那样半明半灭挣扎了半夜,醒来反而舒服,她掬一把清水洗掉脸上的油与汗。
然后强自振作坐在小厨房阅报喝咖啡。
雅慈打着呵欠起床梳妆,她不但幸运,也比较会做人,所以在工作岗位熬得下去。
这时她探出头来,“世贞,电话,一个男人。”世贞看钟,才八点半,她又无男朋友,这会是谁。她接过电话。
“王小姐,早,我是童氏印刷公司的童保俊。”世贞脸上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找她有何事?她连忙答:“阿瑟女士到东京去了。”
“呵,是吗,对,这么早打扰你是怕你有事会出去。”
“我可以帮你吗?”
“当然,童氏想聘请你,你愿意来面试吗?”世贞一愣,啊,交了好运,“我上午正有空。”
“我们总公司在银行区,”他说了地址,“你十时正来找我秘书刘先生。”她放下电话跳起来欢呼。
雅慈正欲出门,看见诧异说:“如此大悲大喜真不是好现象。”
“我转了运。”世贞连忙把好事告诉她。
雅慈皱皱眉头,“所有不正常的事都含有危机。”世贞马上说:“我会小心。”
“你见机行事,记住,无论有多情急,装作施施然,千万不可给人知道你已无隔宿之粮。”
“遵命。”
“祝你心想事成。”世贞借了雅慈最好的套装穿上,又把文凭等文件准备妥当,匆匆出门。
她到了目的地发觉招牌上写的是童氏纸业,看来童家的生意不小。
她同接待处说:“我约了刘先生。”片刻刘先生出来,是位中年瘦削男士,十分有礼,世贞以为要见的就是他,可是他只负责请她进内厅坐。
又有工人奉上香茗。
不见得员工也天天有龙井茶喝,世贞知道是特别待遇。人来了。
他一进门便说:“我是童保俊。”这是世贞第二次听他报上名字。
不知怎地,她觉得他刻意修饰过,身上散发着剃须水愉快的香味,可是衬衫袖子仍然高高卷上。
老板是老板,王世贞心无旁婺,她是来面试的职员。
童保俊微笑,“早。”世贞规规榘榘地回答:“早。”“我在森悦酒店人事部找到你的电话。”原来如此,这倒是解答了世贞心中疑问。
“也得到了你的履历。”什么,这一切不都是保密资料?个人私隐一点保障也无。
“我这推广部正等人用,你几时可以上班?”世贞抬起头,想说明天,可是又觉得矜持点好。但,公事公办,切莫坐失良机,于是鼓起勇气说:“我随时可以报到。”
内心几番挣扎,知道瞒不过童保俊一双眼睛,面孔不禁激辣辣红起来。
出来找生活,非得经过这种一层层试炼不可,这算什么,还未开始谈薪酬呢,良家妇女还不是一样得关在一间房间同男人谈钱。
世贞表面上并不敢露出苦涩之态。
“我们是小型公司,人事紧凑,无是非,你可以放心。”世贞说是。
“你跟着我就可以。”这话是什么意思?世贞假装不觉。
“来,看看你的办公室。”世贞又吃一惊,是算准了她一定会来?
童保俊笑笑,“是上一手空下来的房间。”世贞连忙怪自己多心。
“薪水是这样的,起薪点是——你只有一年工作经验,加你十个百分点,将来自有晋升机会,薪酬自然调整。”薪酬十分普通,世贞放心了。
也许,他只是欣赏她的工作能力。
小小房间背山面海,风景十分优美。
世贞忽然说:“阿瑟女士其实无心把那单生意交给童氏。”童保俊十分豁达,“十单生意有一单谈得成功,已算好运。”他一点也不在乎。
世贞想问:昨晚,你有与她晚膳吗,又有什么下文?
可是童保俊像是看穿她的心事,“昨晚,我派刘先生陪她到近郊吃海鲜。”世贞忍不住笑出来。
童保俊也笑,“我有急事,走不开。”这种说法算已是够风度。
他送她到人事部办登记手续。
世贞无意中说:“上一手……”秘书也闲闲答:“王小姐这职位是新创的。”然后,童保俊在门口等她。
“我送你一程。”袖子已经放下,西装外套拎手中。
从前,写字楼聘请职员要求铺保,现在,至少童保俊有这种条件。
很明显,他对她有特别好感。他的车子在停车场。
是一部深蓝色德国房车,十分朴素,世贞放心上车。
老是有卫道人士不知民间疾苦地责问受害人:“当日你不该上车。”是,当事人亦有错,但当其时,不上车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又下雨了。
世贞想起阿瑟女士白高跟鞋上的泥泞,到了那种年纪。世贞不希望再在泥路上踯躅,前车可鉴,宜早做打算。
只听得童保俊问:“你肚子饿吗?”一早没吃什么,听见这话,世贞的肠胃反应激烈,忽然咕咕鸣叫,响闻十里,她尴尬得找地洞钻。
童保俊说:“吃完饭才送你。”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约会。
选菜之际,他问她,“我替你作主可好。”世贞十分高兴,只有幸福儿童才会嚷:
“我要自己来”,因不知事事背上身是多么辛苦凄惶的一件事,她巴不得有人作主,乐得清闲。
“不喜欢可以另外再叫。”世贞冲口而出:“不会不喜欢。”童保俊讶异,“这倒是好。”
“好吃多吃点,不好吃少吃点,下一顿很快又来,何必斤斤计较。”
童保俊有点意外,这年轻女子如此随和,算是难得,他又试探问:“认真难吃呢?”
世贞笑了,“下次不来也就是了。”“不抱怨不投诉?”
“哪有那么多时间。”童保俊很佩服她的宽宏大量。
他从前有个女朋友专门挑剔小事,天要掉下来之际她还抱怨男伴不够体贴,童保俊只觉得累,特地到外国住了一年以便彻底与她脱离关系。
很明显,王世贞完全不同类型。
他对这张面孔一见锺情,她坐在会客室暗角,他一进来,就觉得沙发后边有什么会发亮,凝神一看,才知道是一双大眼睛。
他从未见过女孩子有那样浓稠的眉毛,真想伸出手指,顺着方向摸一摸。
整个会议他都不知道人客说些什么,也不在乎一宗半宗生意。
他只想尽快与这位王小姐单独接触。
幸亏诚心要找一个人,不难办到,发动三五名手下,在数小时内便得到她的资料。
她家境不好,且正在找工作,确是乘虚而人的好机会。
午饭后他送她回家,“明早见。”世贞看着双脚,仍是那双紫红色半跟鞋,没有仙履,也算奇遇。
找到固定工作,信心倍增,她打开冰箱,把雅慈的汽酒及水果取出大快朵颐。
她忽然恢复了自尊。
欠房租的时候不知怎地连说话都有点口吃,走在路上,明明有目的地,也似心不在焉正在浪荡。世贞浩叹,没有收入真惨。
一松下来,握着酒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