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即使如此,房租也不便宜,若要人住。薪水去掉一半,小小房间连浴室,附简单厨房设备可以做咖啡或茶,单人床,有人代为收拾。
完全不似一个家,方便是方便,可是感觉上有点凄凉。
她回到接待处,说:“我找阮祝捷小姐。”服务员根本不用查住客名单,顺口答:
“阮小姐出去了。”可见是熟客。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不一定,请问访客是谁,我代你留言。”“她住几号房间?”“我们不便透露。”“那,我下午再来。”童保俊竟把阮祝捷丢在这里。
世贞颓然,将来,要是她不听话,下场大概也必定相似,耽搁三五载,到了廿七八岁,青春跟蹉跎殆尽,还能到什么地方去。
她在附近餐厅喝了一杯黑咖啡,发觉手心一直在冒汗,阮祝捷同童氏两兄弟,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快可以见到她,届时,如何开口问她?
世贞放下茶资,回到环球公寓。
服务员十分客气,“阮小姐刚回来,正在那边看信。”世贞转过头去,心卜卜跳。
只见一个身型硕健的女子背着她,正低头查阅手上信件。
她头发蓬松,身上衣裳颜色鲜艳,脚上鞋子已经穿旧。
不知怎地,世贞觉得地无话可说,想转身跑走。
来不及了,那女子已经转过头来。一照脸,世贞怔怔地看着她。
阮祝捷完全不像照片,她个子比世贞大得多,脸容樵憔悴,眼皮脸颊都油腻浮肿,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苍老,像是有三四十岁。
她声音沙哑,“你找我?”世贞知道这是攀谈的好机会,可是不知怎地,全身不听使唤,只管呆呆站着。
半晌,阮祝捷不耐烦了,“你找我?”她再问一次。
世贞的反应十分奇突,她转过头拨足飞奔,离开了环球公寓。
她吓得不敢开口。
回到家中,世贞开了一瓶香槟喝,不知为什么,这支高贵的汽酒味道竟比不上她从前在雅慈家喝的蹩脚加州葡萄酒。世贞漱口。
她渴望喝童式辉斟给她的琥珀色琼浆,麻醉就麻醉好了,她不在乎。
她倒在沙发上。
忽然之间,沙发变成绳网床,童式辉微笑站着俯视她:“醒来了吗?”
“呵,式辉,你会说话了。”童式辉讶异,“谁说我不会讲话?”
“那么,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童式辉把她自绳网中拉起来,轻轻吻她额头,“我是童保俊的弟弟。”
“这我知道。”
“自出生到两岁,没有人发现我有什么异样,直至入学年龄,父母发觉我对四周围事物毫无反应兴趣,才知道我生活在自己的心中。”
“可以医治否?”他笑笑,“你认为这是一种病吗,我反而喜欢过清静的生活。”世贞呆呆的看着他。“你看,在我这,无忧无虑,人毋需谎言欺诈,争名夺利。”
“可是你同外边世界完全脱节”童式辉温和地打断她,“世事纷乱,已有数千年,我与你不过短短生活数十年,此刻脱节,与日后脱节,完全一样,并无分别,何必理会。”
世贞笑了,“依你说,大家遁入香格里拉,岂非一了百了。”
“谁说不是。”世贞开怀大笑,“可惜我并无条件如此洒脱。”童式辉也笑,他看上去哪有病,只有那些为名利伤足脑筋的人才变态。
“世贞,”他忽然问:“保俊与我之间,你会挑谁?”世贞毫不犹疑,“你。”
“为什么?”“我不怕你。”“还有呢?”
“与你在一起是那样开心。”童式辉握住她的手。
“式辉,告诉我,阮祝捷也作出过同样的抉择吗?”这样,童式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阴影。绳床一侧,世贞跌到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甚重,她雪雪呼痛。
电话铃不住响,录音机开动,“世贞,你在家吗,请过来应我。”是童保俊的声音。她伸手取过听筒。
“对不起,我累,我睡着了。”童保俊沉默一会儿,“我不好,逼得你太厉害。”
世贞赔笑,“是小船不可重载。”“我马上过来看你。”
“我实在想早点休息。”“自明日起,你暂时上半日班吧。”
“皇恩浩荡。”雅慈见到她的时候,吓一大跳。
“你整个人落了形。”世贞怔怔地伸手去摸自己面孔。
“怎么搞的,失业之际倒珠圆王润,现在薪高职优,反而皮黄骨瘦。”世贞低头不语。“是否压力太大?”世贞欲语还休。
“有时,某种生活如不适合你,就无谓勉强。”世贞十分为难。
雅慈试探着问:“可否一走了之?”当然可以,但是,走到什么地方去?离开童家,她仍然一无所有,她名下一切,都租借自童保俊,什么都出自童氏机构,一走,即打回原形。
不,不,比原形更差,今天的她,已穿惯吃惯,再也挤不进旧日狭小空间。
雅慈握住她的手,“我人微力薄,可是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世贞感动的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姐姐宇贞的看法却完全不一样。
她说:“看你多苗条多好看,我身上这多余的两公斤赘肉无论如何减不掉,且都长在腰腹之问,丑死了。”担心及为之闷闷不乐的竟是这样小事情,确是一种幸福,但无异把世贞与姐姐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远。
正喝茶,姐夫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远房亲戚,那小伙子原本打个招呼就要走,可是看到世贞,忽然藉故坐着聊天,不愿离去。
趁着世贞陪幼儿玩耍,宇贞揶揄这小伙子:“小赵,可叫你看到天鹅了,目不转睛。”那小赵赔笑。
“人家早已名花有主。”小赵挺起胸膛,“公平竞争。”宇贞掩住嘴,“你真信众生平等?”小赵不再出声。
世贞在幼儿房中什么都听在耳中,她嘲弄地同自己说:看,眼前就是个机会,要找归宿,此刻就可表态,半年内便可以组织小家庭,过正常生活。
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静静站起来向姐姐告辞。
那小赵连忙说:“我送你。”世贞不讲什么,到了楼下,小赵又说:“我的车子在那边。”这个时候,司机已经看到世贞,连忙把大房车驶过来,世贞朝小赵笑笑,拉开车门上车。那小赵看着她绝尘而去,无限怅惘。
果然已经有主人了,而且属于一个不简单的人。
世贞坐在车子里一言不发。
别以为小赵这种人容易应付,他一样有七情六欲,在公司受了气会对家人发泄,升了一级半级会觉得伴侣配不起他,看见更年轻漂亮的女子立刻目不转睛。
一般需九牛二虎之力来应付,况且,女子收入还得用来贴补家用,还有,公公婆婆动辄发难。
世贞怎么知道有那样的事?她姐姐宇贞就住过这样的生活。
下雨了。世贞不再想家。她着司机再把车子驶往环球公寓。
接待处认得她:“你是找阮小姐吧。”她点点头,在大堂坐着等。
一会儿,阮祝捷下楼来,看到她,叉起腰,疑心地问:“你是谁,有话为什么不说,吞吞吐吐,可是又打回头,到底有什么企图?”世贞站起来。
大堂灯光不甚明亮,可是她看清楚了她。
身上名贵衣服已穿旧,胸前有渍子没洗,头发蓬松纠结干枯,有欠修理,脸上泛着油。她像一只失去主人的宠物猫狗。世贞挤出一个笑脸。
“是谁,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世贞打开手袋,取出一叠钞票。
她看见钱,忽然不出声了。
世贞把钱递过去,“他叫我给你送来。”阮祝捷震动,走近一步。
世贞嗅到一阵些微霉腐气息,像是黄梅天衣物没乾透的味道。
世贞吃惊,开头还以为一个人发霉不过是抽象的形容词,没想到会实实在在真有其事。
她把钱取到手中,数一数,呼出一口气,忽然放心了,“对不起,我刚才不知你是谁。”世贞想说:现在你一样不知道我是谁呀。
她说:“请上来坐。”世贞跟在她身后。
在电梯里她问:“他好吧。”世贞含糊地答:“托赖,还过得去。”“唉,终于想到了我。”房间在三楼,她推门进去,世贞尾随而入。
像一间宿舍,陈设简单,衣柜半开,堆着杂乱衣物鞋子。
阮祝捷无奈地摊摊手。这便是她的近况。
世贞问:“有工作吗?”她一时彷佛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工作似乎不再是一个熟悉的名词。“亲友有否来看你?”她忽然笑了。
“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世贞忽然鼓起勇气,“告诉我你同他的事。”阮祝捷忽然明白了,她看着世贞,“你是谁,不是他叫你来,你到底是谁?”世贞说:“我姓王。”她站起来去拉开门,“你马上走。”世贞立刻说:“你不觉你欠我一些什么吗?”想到那叠钞票,她颓然坐下。
世贞问:“你们已分开了?”她忿慨地答:“不然,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这一点可以肯定。
“为什么?”阮祝捷笑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媚态,可看到当年的姿色,世贞相信,在她全盛时期,胜过今日的王世贞多多。
她叹口气,“是我自己不好。”“怎么说法?”“我贪得无厌。”啊。“可是他们家财帛取之不尽。”阮祝捷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丝绒袋,将里边的东西倒在茶几上。
世贞看到一支针筒与三数包白色粉末,当时如见鬼魅,脸上变色。
原来是这个!
阮女凄然说:“你明白了?”世贞脱口问:“缘何堕落?”阮祝捷一怔,忽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百至落泪。世贞知道问得太笨。
但是仍轻轻说:“你千万要戒掉。”阮祝捷摇摇头,“如附骨之蛆,这一辈子也撇不掉它。”“不不不,有成功的例子——”“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童家给我的那个梦。”世贞呆住。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曾经以为我一生会获得照顾……”世贞背脊如被淋下一盘冰水。她俩遭遇何其相似。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把整件事告诉我。”阮祝捷格格地笑,抽搐鼻子,“我累了,改天再跟你说。”世贞不愿走,“你几时染上恶习?”阮氏女十分讶异,“你到今日还不明白?当然自童家,式辉长期用药物。”世贞退后两步,张大了嘴,作不得声,双手簌簌颤抖。
阮祝捷把脸探到世贞面前,“你没有觉得异样?”她笑,“你肯定你没事?”世贞吓得手脚冰冷。
“莫要进了圈套还不知道,你以为陷阱是安乐乡?”讲那么久,她忽然累了,打一个呵欠,然后再一个呵欠,接着,又是呵欠,迸出了眼泪。
她摆摆手,“我不行了,你改天再来吧,谢谢你的接济。”世贞知道不走也不行,她拉开公寓门,走出去,脚步浮浮,双膝酥软。
好不容易走到大堂,一名男客看到她怔住,有惊艳感觉,立刻知道不可坐失良机,上前搭讪。
“小姐住几楼?”世贞蓦然觉得危险到极点,一不小心,就会沦落至万劫不复地步。
她推开玻璃门,司机已经焦急地迎上来,“王小姐,童先生找你呢。”立刻找她上车。世贞把头抵在车窗上。回到家,她剧烈呕吐起来。
镜中的她双目深陷,十分憔悴,似老了十年,她惊惶失措,痛哭起来。
穷家女所有的资产不过是一点点青春,些微美色,怎么一下子洗涤殆尽?
世贞受了刺激,倒在床上。
朦胧间觉得有人探视她,叫了医生来诊治,并且喂她吃药。
“世贞,世贞。”是谁叫她?彷佛是母亲,母亲生前老说她们姐妹俩的声音不大分得开,相似到极点。“妈妈,妈妈,”她唤着。
“世贞,是我在这里。”睁开双眼,看到童保俊。
她歉意地说:“真不中用……”童保俊低着头,“世贞,我们——”她给他接上去:“结婚吧。”疲乏地露出一丝笑意。童保俊笑了。
“谢谢你,真是很大的安慰。”到底还年轻,那样高的热度,很快退掉,虽然虚弱,已可走动,整整瘦了一个号码,穿衣更觉潇洒。
也不理童保俊对地有否疑心,她再次去找阮祝捷。
公寓服务员告诉她:“阮小姐搬走了。”“什么?”“上星期有两个男人来帮她搬家,付清欠租,不到一小时便乘车离去。”世贞急急问:“搬往何处?”“不知道。”
“房间租出没有?”“第二天就租出,小姐,你要是想租,留下姓名电话,有空房我们通知你。”“她有无留言或信件?”“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