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时代的杀人事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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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动手术。你赶紧想办法筹集两万块钱手术费,否则医院将取消手术安排。我的压力很大。”可是老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执住老婆的手什么事也不做。
现在老孙再次面临筹资压力,当年为儿子买户口,如果实在筹不到钱,顶多也就落下个对儿子未来不负责的骂名。但现在不同,老婆的命根子现在就攥在他的手里,这没有退路。至于筹资的过程,我不想再重复一遍“盘活不良资产”的故事,因为老孙已没有不良资产可以盘活。他曾想过卖房子,但老婆死活不同意,此时她对自己的病情已了如指掌。老婆说:“如果我的病仍然治不好,房子就算白卖了,今后你靠什么遮风挡雨?儿子回来住在哪里?”更多的时候,她握住老孙的手,泪眼婆娑,想说说话,但喉咙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在眼神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有时候在睡梦中,老婆会忽然失声惊呼:“老孙,我不想死,我要等儿子回来吃我做的年夜饭。”
其实老孙没有采取卖房子这一大无畏的措施,不是因为老婆的极力劝阻,而是因为他的房子至今没有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根本卖不出去。有网友问:“为什么不跟亲戚朋友借一点呢?”这个过程被我省略了,老孙的确去借了,但只借到三千块钱。前面我已经说过,老孙不是一个很可靠的债务人,能借到三千块钱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三千块钱中,有五百块钱是马大姐的,有四百块钱是大款鲁二炮的,有一百块钱是王瞎子的,有三百块钱是李科长的,有一百块钱是赵大妈的,有三百块钱是李一刀的,有二百块钱是郑大头的,有一千块钱是居委会的救济款,祁老二居然也主动送来三百块钱,并大方地说:“老孙,我对不起你,这钱你不用还了,算是我向你请罪吧。”细心的网友经过计算就会发现钱数不对,应该是三千二百块钱。这里我补充一句,祁老二送来的三百块钱中有二百块钱是假币,予以扣除。另外,老孙所有的亲戚都在异地,不能亲自登门拜访,只能发出一封封言辞恳切的信件,但可能由于路途遥远,至今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明一下,老孙最终被民政局取消了享受最低生活保障的资格,原本已纳入计划的两千块补偿金彻底泡汤了,这都是李科长送的那条残疾狗干的好事!在民政局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那个像是老孙十世仇人一样的家伙将一份文件和一叠举报信恶狠狠地扔在桌子上,语重心长地教育老孙:“老孙同志,我真不明白,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一点政策水平都没有,没事弄条狗玩。你养鸡养鸭养什么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养狗。你知道狗是什么东西吗?”老孙不解地问:“狗就是狗呗,还能是什么东西?”那个家伙说:“你就是这个问题没搞清楚。告诉你,文件规定,狗是宠物,养宠物是没有资格享受最低生活保障的。凭什么?凭愚城县人民政府的文件!喏喏喏,在这里,第八页第十三条第四款:有豢养猫狗等宠物行为的两年内一律不能享受最低生活保障。瞧明白了吧?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告诉你,你的错误不止这一个。又不明白了,瞧你这智商。说白了吧,就算你真地养宠物也没关系,但你不能不搞好邻里关系。瞧瞧,我们公示一贴出来,举报信多得就像下冰雹一样把我们的信箱都砸烂了。举报谁?这还用问,你呗。谁举报?啊,搞笑,难道是我吃饱了撑的?你们红旗胡同四十六户居民,有四十三户举报你养宠物。瞧你这人际关系!老孙,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没有办法帮你啊,这些举报信我实在压不下去。好了好了,不跟你罗嗦了,你走吧,回头把狗杀了,留着过年吃,过两年再来试试吧。不送。”
老孙常常得了强迫症似地思考:“那三个没写举报信的人是谁?想必是马大姐、鲁二炮和王瞎子。马大姐的为人没话说。鲁二炮是儿子的同学,自己看着他长大的,这小子心眼儿不坏。王瞎子虽然老和自己过不去,但这次向他借钱,他那么困难,还是二话没说就掏出一百块钱,应该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老孙平时谨言慎行,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和自己过不去。据说有封举报信里竟附有几十张用高清晰度照相机拍摄的老孙喂狗、逗狗的精美相片,铁证如山,简直可以编成一本反映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的写真集。红旗胡同是愚城县有名的老城区,所有居民均是一个钱掰开了当两个钱都舍不得花的人,但从这封信的举报成本看,此人一定对老孙怀有刻骨仇恨,宁可损人不利已,也要将他打倒在地并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老孙听说过,前年愚城县另一个老城区南门大街拆迁,采取按户补偿的政策,每户补偿七万块钱。一户一口人发七万块钱,一户十口人也发七万块钱。有对贫苦无依的老工人夫妇,为了多争取一点拆迁费养老,搞假离婚,一个家庭拆分成两个家庭,骗取国家财产七万块钱。结果有个一衣带水的邻居,使出在部队里当侦察兵时练就的技能,采取跟踪、盯梢、蹲墙根窃听等手段,佐以高科技设备,冒着凛凛寒风,千辛万苦地获取了老工人夫妇离婚后仍然手拉手上菜市场、坐一条板凳上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等一系列宝贵声像资料,将他们送进劳改农场接受晚年教育。
但并非完全没有好消息,马大姐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马大姐是个非常热心的人,为了老孙的事没少烦神。虽然她家也挺困难,不能给老孙更大的物质帮助,但她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量,她奋笔疾书,向县扶贫递交了一份可歌可泣的三千字报告,经县领导批准,扶贫办已经同意发放救济款两万元给老孙老婆治病。这真是个好消息,老婆这下又有救了。但马大姐又说:“这钱恐怕一时还下不来,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县扶贫办暂时没钱,正在向县财政申请,县财政虽然答应拨款,但恐怕元旦后才能拨下来。第二个原因是明年春节县里将组织一项‘人大、政协、党委、政府四套领导班子集体深入千家万户送温暖活动’,你已被列入名单,大年初一那天,郝达喜书记将带着两万块钱亲自登门给你送温暖,电视台将进行跟踪报道。你要理解领导们的苦衷,他们也不容易。有几句台词,很简单,你抽时间背一背。郝书记会问你:‘老孙同志,身体还好吧?’你就跳一跳,挥挥胳膊说:‘我身体结实着呢。’郝书记再问你:‘老孙同志,你家几口人呀,有孩子吗?’你就一脸幸福地说:‘三口人,儿子刚刚大学毕业。’郝书记说:‘老孙同志,你有福气啊,有了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愚城的未来大有希望。’你就憨厚地笑笑,说:‘嘿嘿嘿,谢谢领导鼓励和关心。’记住,这是个政治任务,到时候千万不能胡说八道,把事情搞砸了,老天爷也帮不了你。”
县领导为了愚城经济发展呕心沥血,确实不容易,老孙非常理解。但妻子躺在病房里奄奄一息,谁又来理解他呢?首先医院就不理解。吴主任为老孙的事大力斡旋,希望可以先动手术,后交钱,但院长就是不同意。有知情者悄悄告诉老孙,说这事坏就坏在吴主任太积极了。吴主任在医院里有几个对头,都是与吴主任同一级别的干部,平时很看不惯吴主任的嚣张气焰。这次趁机整他,说什么老孙是吴主任的远房表兄,给了吴主任不少好处,手术一做完,老孙就会偷偷溜掉,根本不可能交一分钱。院长也早就对吴主任步步逼宫的做法不满了,这次听信谗言,更是铁下心来,不见免子不撒鹰,一定要在退位前给吴主任一个教训,提醒他从此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第七章
元旦后第七天,天气寒冷,苍白的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不到任何生命。医院正式下了催款通知:“亲爱的老孙同志,您于二00四年十月三日向本院缴纳的押金已经用完,因手术需要,本院提醒您务必于一周内补缴费用人民币两万元整,否则敬请办理出院手续,恕不另行通知。愚城县人民医院财务部。”老孙接到催款通知,赶紧去见吴主任,站在吴主任的办公室里,他两腿又开始抖起来。不知昨的,老孙一看见吴主任,就像看见庙里的泥菩萨,立刻产生一种顶礼膜拜地冲动。但这次吴主任早有防备,抢先一步扶住他,才没再次中了他的苦肉计。然后怒气冲冲地摔碎一只茶杯,踢翻两张椅子,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孙,你看这事闹的,倒像我收了你什么好处似的,搞得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回去吧,回去吧,老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尽尽心意,也不枉夫妻一场。”
老孙攥着催款通知离开吴主任办公室时,几乎连抢劫的念头都开始萌芽了,他冲出医院,满大街地物色受害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站在熙来攘往的街边,看着穿流不息的车海,忽然冒出个大义凛然的想法。他想:不如想个法子让汽车撞死得了,说不定能捞到一点赔偿金。他听说有人这样干过,而且大有发展成一种新生职业的趋势。于是他尽往车头上闯,整条街的交通秩序被他搞得乱七八糟,汽车喇叭声像奔丧似地响成一片。百忙之中他看见,一辆皇冠的屁股被一辆帕萨特狠狠咬了一口,两名彪形大汉冲出车门二话没说扭打在一起;一个挑着两筐鸡蛋的农民被一辆摩托车撞翻了,黏糊糊的蛋黄蛋清在柏油路面上流淌。蛋清是一种很好的粘合剂,老孙小时候曾用它补过碗,但现在没有碗,回去取也来不及,太浪费了。摩托车加大马力一溜烟跑了,一名卓尔不群的小资却和农民过起了招,原因是小资踩着一枚蛋黄滑了个四脚朝天,形象大大受损。
老孙非常气愤,他在车海中闯荡了半个小时,竟然毫发未损。这世道,汽车都像长了眼睛似的,尽撞些对金钱没有需求的人。正糊涂的时候,腿部突然与一只车轮产生了亲密接触,好了好了,鱼上钩了。老孙顺势像小毛驴奥特加一样来了个就地十八滚,趴在路边闭着眼睛直哼哼。有个声音轻蔑地说:“您省省吧,玩这招我是你祖师爷。”老孙听这声音觉很耳熟,睁眼一看,原来是祁老二,骑着一辆破三轮车。祁老二吃惊地看着他,说:“老孙,这是咋的哪?莫非嫂子去了……咳咳咳,瞧我这臭嘴。”晦气,老孙从地上爬起来二话没说扭头就走,想了想,忽然又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祁老二,说:“向您借的那三百块钱,先还二百。”祁老二一看,正是自己送给老孙的那两张假钞,忍不住像鸭子一样嘎嘎笑了两声,说:“老孙,这就是你不开窍的地方了,假钞就不能使么?不管真钞假钞,只要大家看不出来,就都是钱。走走走,兄弟请你喝酒。”祁老二就是有这个本领,作弊被揭穿了,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老孙沉着脸说:“我有事,没这闲工夫。”祁老二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嫂子看病缺钱,但现在快十二点了,是人总得吃饭吧。说不定几杯老酒下肚,做兄弟的能帮你想个好法子,不就几万块钱么。”老孙眼睛一亮,说:“啥法子?说出来听听。”祁老二眼睛迷成了一条缝,说:“甭罗嗦了,上车,找一地方喂饱肚子再说。”
老孙想,老婆现在胃口很差,午饭基本算是取消了,自己也不用急着回去,反正祁老二请客,不吃白不吃,于是上了祁老二的三轮车。祁老二把车蹬得比黄金宝还快,骑过两条街道,拐进一条胡同,胡同里有间小酒馆,门檐上挂一破烂不堪的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随意小吃。”祁老二停下三轮车,说:“就这酒馆,我常来,菜不咋的,但老板娘眼睛不太好使,对我们有利。”两人进了酒馆,酒馆的生意显然不太好,没有一名食客,胖胖的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打盹,看见祁老二和老孙进来,立刻像猫看见老鼠一样来了精神,招呼道:“秃子,有些日子不来了,在哪发财?”祁老二假装生气道:“你再叫我秃子,赊的酒账就不还了。”老板娘冷笑道:“也不怕你不还,大年初一前再看不到个子儿,老娘就搬到你家去住。”祁老儿涎着脸笑道:“那敢情好,我老婆死得早,眼下正差个焐被窝的人呢。不瞒你说,我已找了个美眉准备一起过年,银子早备好了,你要肯去,我立马辞了她。谁让咱们有一腿的呢,有生意能不照顾吗?不过有言在先,就你那货色,价钱减半。”老孙娘佯怒道:“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