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都是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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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明,他不太懂,他懂的只是飞机。他一夜坐在那里就是说他的飞机,他最喜欢“和谐”,兴奋得要死,把图样摊给我看,当然不可能是详细的图样,也已经足够了。然后把所有飞机失事主要原因,秘密提了提,提了提。我保持沉默,礼貌的听着,老实说,倒不觉得闷。他反而脸红得很,问:
“闷死了你?”他很担心。我按按胸口,“别担心,我还在呼吸。”
他就高兴,吻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鼻尖,然后去弄咖啡。他的咖啡真是第一流,不过我们还是混酒喝,两个人都是酒鬼,却从来不醉到不醒人事。
日子过去。
两个月之后,我几乎爱上了他。
不是那种狂热的爱,火辣的爱,但也属于一种爱。
我与他这种关系,在今时今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现在人人都爱上床。上床也很好很自然,但是关系太亲热了,不能再做好朋友。如果我与家明睡过,他跟别的女人出去,我的自尊心必然大受伤害,只是自尊,不是妒忌,现在?管他呢!找情人容易,太容易,找朋友难,太难,我实在觉得这样太好太好了。好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
我快乐了不晓得多少,只是为了他。
家明洋洋得意。
家明以为这一下子我有了着落。
但事情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明白,我也不解释。
他们不明白。
老实说,我也不大明白。
但是我们这种日子过得很好很太平,很和谐。
那是一个晚上,我记得,跟所有平常的晚上一样。
我已经吃了安眠药,他忽然来了,要找我出去。我不要扫他的兴,于是我跟他说:“走路走到一半睡着了,你不要害怕。
“为什么会睡着?”他奇问。
“我吃了安眠药。”我说。
“我的天!”他看着我,“那怎么办广他问,“你还是回家睡觉吧。改天我们再出来。
“没关系。你今天来找我,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笑了。
“所以,我这个人有未卜先知。”我笑,“来,我们出去玩,我渴睡了才告诉你。
他担心,“你为什么吃这种药?”
“你闭嘴,”我横他一眼。“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也教训我,这年头我也不用活了。
他耸耸肩。他长得这么漂亮,跟他出去简直是一种荣幸,多少羡慕的眼光朝着我,有时候我实在受不了。我没有这种虚荣,但到底我与他谈得投机。
相信我,安眠药的效果跟酒精差不多,开头有反常的兴奋,然后就昏头昏脑的渴睡,坐在他车子里的时候,我还是清醒得很,我一直问他要什么礼物,怪他不早些告诉我,同时又有些开心,到底他是看重我的,不然不会与我单独共渡生日。
他看我一眼,“我要的礼物很贵。”
我爽气的说:“我尽我所能。”
他看着我,笑了。“我要你。”
我一怔,忽然之间面红了。一个女人,大概最爱听这一句话吧。我听到了,应该开心,却没有开心的意思,在我心里,我晓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换句话说,我不配。
而且我不了解他,他总是语气大胆,实在害羞得很,如今只有两个人,他说这样的话,由此可知他是真心的,我有点心酸。对的人总是来迟的。我垂下了头。
他见我不说话,就说:“后悔答得太快了?”
我只好笑。“我送你一只手表,纪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有手表了。”他扬扬他的手腕。
是的,白金的康斯丹顿。我要你,他说。
他把车子停下来,我们去吃饭。我没有喝酒。安眠药混酒喝?我没有要死的意思。他照例叫了一桌的菜,我吃得很多,而且也说得很多,不过是逗他开心,希望他生日快乐。既然他选了我与我共渡生日,我就有这个义务。
我们跳舞的时候,我就渴睡了。
我轻轻的吻他的耳朵,吻他的脸,吻他的眼睛,他的唇。我真觉歉意,我不该吃了药,那么可以陪他玩到天亮。现在我怎么可以算是跳舞?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他说:“我们回去吧。”
“明天,”我含糊的说,“明天我们再出来,要不到你家去,我憩一憩就起来,真的。”
他笑了,“真的?”
“真的,”我说,“过一下子就好了,我才没有昏迷到那种地步,到你家,你看一会儿电视,我躺一下子,我们再出去宵夜吃东西。”
他吻我的额角。
我到了他家,我们坐下来,扭开了电视。我就睡着了,不能怪我。我尽量支持着,支持着。我吃药吃得重,为的是求好睡。
我是在他沙发上睡着的。
第一次醒来,大概是半夜。我躺在床上,我知道我是躺在床上的。我也懒得理会,我心里想:我应该起来回自己家去的,道德上来说应该如此。但是我活了这么些年了,一点也不理会这一套,我又倦得要死,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再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天刚亮。
我是马上清醒的。
他睡在我身边。
床并不宽,他睡在我身边,他背着我。
他上身没有衣服,只见他赤裸的背。他的头发贴在脖子后面,比任何人的头发都好看。枕头是格子的,细细的格子,床单、被褥都是一色的考究,我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看看自己,我的衣服都不在身上,只穿着一套男人的睡衣。我看着大花板,当然,如果穿着昨夜那件钉珠子的袍子上床,未免荒谬,但是以后我还见他不见呢?真尴尬,关系维持得这么好,为了几颗安眠药,就弄成这样子。
当然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不是那种人,以他的相貌样子,何必趁一个女人昏睡不醒的时候去占她便宜?所以才更尴尬。
我叹了一口气。
完了。我想。这年头,找一个男人上床多容易,找一个男朋友才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今又完了。
他睡得那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被子只在腰间,他有这样细的腰身,如今细腰都长在男孩子身上。肩膀却又这么宽。
我叹一声气。
他转过身子来。我把他吵醒了。
“早。”他轻轻的说。
“早。”我也说。只好抿着唇。
“睡得好吗?”他问我。
“很好,谢谢。”我说。
“别客气。”他说。
他的脸,他的脸在早上是更漂亮的。
“对不起。”我说,“我居然睡着了。”
“没有关系,你并没有惹麻烦。”
我笑了。
如今都是错第三章
第三章
我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我,他的身体是温暖的。我倒不想结婚,但是每夜可以有一个温暖的身体做伴,倒是不错的主意。
他真是文静,他的手永远不碰到我的胸,甚至是现在。
我把头枕在他手臂上,我可以再睡八小时,我有一种安全感,形容不出的安全感。
“我爱你,辛蒂。”他说。
我点点头。他并没有撒谎,这年头还有他这样的男孩子,哪里找去,我点点头。
“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他吻我的脸。
但是他没有碰我。
我问:“你要我吗?”
“并不是这种要。”他答。
“你的口气使我觉得自己肮脏。”我笑。
“我要你的心。”他说。
“你得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答。
“谢谢。”他说。
“这几乎是幽默的。”我说,“这是什么年代了,你居然不占女人便宜。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是不能够,只是我不想这么做,这又有什么不对?”
“太对了,凡是太对劲的事,在常人眼里看来,反而不对劲。”我笑,“谢谢你。”我又吻了他的脸。
“你要起来吗?”他问。
“在床上吃早餐吗?当然起床。
他转身,“衣服是我替你换的。
“我知道。”我说。
“你很美丽。”他说。
“谢谢。”我点点头笑,“但是并没有美得令人动心。”
“不要乱讲,辛蒂,我对你,与其他女人不一样。”
“有一天你会失望,我比一般女人坏得多了。”我说。
“你不坏。我明白你。”家明说。
我起床,他的睡衣很大,我套上在地毯上走。
我洗脸刷牙淋浴。
我总不能穿那件夜衣服在光天白日里走回家吧?我问他:“你有没有T恤?
“有,但是太大了,不合你身。
“没关系,拿来。
我穿了他的T恤,等于一条短裙子差不多。我们做了烘面包、咖啡、点心,吃了起来。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他说:“我想与你结婚,辛蒂,那么我们可以长久这样生活了。”他那么诚恳。我甚至不相信他是真的。是那么诚恳。我的眼泪缓缓的淌了下来。我这半辈子碰到多少男人了,有时候是他们吃了亏,有时候是我吃了亏。不可磨灭的只有一个坚,叫我怎么回答呢?我只好以沉默的眼泪答复。
“如果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他问。
“迟下子再问我。我不是一个好人。”我说。
他还是握着我的手。
那一天我回去,哥哥生气得不得了,爸妈倒不说什么。哥哥说:“你在外国如何荒唐,几千里外,我们不知道,也看不见,回了家,多多少少,你得留点面子给我们,这算什么么?公然外里宿?你在哪里?家明这小子,根本不是好人,这一次我也真的走眼了,岂有此理!”
面子。
他要的是面子。
我上床又好好的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哥哥给我一叠剪报,都是广告,请我这种“人材”的广告。我不响,把广告搁在一旁。他很和颜悦色,我有点纳罕。
结果他说:“家明说,他想向你求婚,先征求我们的意见,他倒很尊重我们的意思。”
原来如此。
跟男人睡觉是不可以的,但是拿了结婚证书结了婚则可以。这是他们的逻辑,与我的不一样。
既然家明这么一说,其它就不重要了,值得原谅了。
他向我家里求婚。多么好笑的一个人,仿佛他要娶的是我家里人,不是我。
我必须承认他这个人很有性格,专门做别人不做的。但是哥哥欣赏他,家里也欣赏他。
至于我,有人向我求婚,我觉得十分荣幸,不过婚姻不是建筑在感恩上的,中国人讲究恩爱、情义,爱情上还得带恩、带义,我不懂,我一向不懂中国人,中国式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
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做起好朋友来了,我与家明。
我们有空老在一起。
我是一个怕寂寞的人,他是一个可爱的人。
莉莉笑说我:“好了,这一下子天下太平了,你如果真结了婚,多少女人心里安乐的。”
是的,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我不是良家妇女,虽不致沦为狐狸精,差不远矣。
每个人都要我结婚,每个人。
过了没多久,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很不错的薪水,工作时间略为长一点,既有工作又有男朋友,看来我今年的运气还不错。
我试图改变自己,少使自己略为女性化一点,我做了家明的影子,他要做什么,我陪他做什么。
然而渐渐我发觉家明有说不出的怪异,跟他在一起,安全得与女孩子在一起一样,他爱我,我明白,我也看得出来,但太尊重我。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有一夜我大概是很醉了。
我们在他的家里,我便是要脱他的衣服。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先是笑,后来有些生气,说:
“辛蒂,不要顽皮,我送你回去。”
我也火了,我说:“我们在一起还睡过一张床呢,你现在是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处男,别惹我笑。”
“你是与她们不一样的!”
“不一样,是的,我早说过,我比她们坏。”
“如果你爱我,你不会一直要我跟你睡觉。”
“我不爱你,”我说,“我几时说过我爱你?”我反问,“我也不一定要跟你睡觉,我找个男人上床,还找得到,你放心,你不用侮辱我,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吸引力,我现在马上就走!”
我拿起我的外衣,打开了大门。
他呆呆的站着,并没有留我。
我走了。
到了街上,风一吹,酒醒了一半,我没有什么后悔,只觉得有点可惜。我并不是有意的,我只是闹着玩,他也该知道我不是色情狂,只是他不让我碰他,我固执起来,就说了那么些气话。
我叫了一部车子回家。
第二天,他没有找我。
第三天,他也没有找我。
奇怪的是,我并不十分想念他。我的工作忙,我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坚,其余的男人,真的假的,来了去了,都无所谓,情形弄得我与家明这样尴尬的,倒还少有。说得难听点,仿佛是某夜,我试图强奸他,他不肯,我一怒这下走掉了。大笑话。
第四天,他的电话来了。
“有空吗?”他问。
“最近很忙?”我反问,“多日不见了。”
“是的,是相当忙。今夜你有空出来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