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马帮主-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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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云秋双眼细眯,正欲启唇驳话,玉铎元已先言语。
“严爷待要如何?”同对方讲理无用,干脆问个直截了当。
严老大又搔起黑胡,收起跨在扶手的一只大脚,稍微坐直身子,嘿了声道:“也不如何……就同我底下的小子比划比划,赢也好、输也行,总之大伙儿切磋切磋!”
“严叔叔想看对打,有何难处?”石云秋扬眉环看,朗声道:“是哪一位欲来赐教?”
“慢!”严老大巨掌一挥,呵呵笑出。“‘星宿海’与‘霸寨马帮’也算亲近,咱们两家好来好去,哪需要打?我谁也不看,就只想瞧这位姓玉的小子显手段,你就乖些,别坏了我兴致啊!”
“可是严叔叔——”
才要再说,只见严老大一个弹指,一名光裸着上半身的黑巨汉已从众盗匪中走出。严老大的身材已是异常高硕,这位黑汉子更形可怕,头顶都快碰到上头的石梁柱了!全身肌肉虬结不说,他光是十指陡握,周身骨骼立即发出“啵啵啵”的声响,震人耳鼓。
瞧这黑汉子两只钵大的拳头,怕是一拳便能捶爆牦牛头。
哪能这样?!
石云秋的心咚咚剧跳,踏上前又想同严老大说话,披风里的一臂却再次被男人握住,还往回倒扯,不教她出头。
斜觑他,她低声微促地道:“你会被打死的!”即便不死也得重伤啊!
她内心气急,模糊想着,不晓得蛰伏在他体内的异能,不发功时,多少能不能如“金钟罩”、“铁布衫”那般,让肉身挨得了打?
“有可能。”玉铎元淡道。
“那还打?你不怕吗?”
想找个上好男人来玩乐,她……她花了好大气力才找着如他这般香美的“玩物”,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她、她可真舍不得啊!光是忆及之前他背上那道深伤,便要她浑身如蚁咬般难受,怎么舍得嘛!
“怕。”答得好坦白,但嘴角竟有笑,轻淡地对她勾唇,仿彿她的焦虑逗乐了他。
“玉铎元——”怕还笑?!
这姑娘一旦连名带姓喊他,通常代表她当下很火大,要不就是十足郑重、不容玩笑。
玉铎元下意识握了握她微凉的手,面容平静,仍略带玩笑的口吻道:“所以,我会尽量想法子让自己别被打死。”
他的黝瞳化作两潭深渊,许多奇异的东西藏在里头,诱得她一时间懵了,待意会过来,他人已跨进众人特意腾出来的所在。
“星宿海”的匪子们将对峙的二人围在大圈子里,众伙人又叫又闹,堂上等着看好戏的严老大乐得又连灌好几口酒。
没一会儿,圈内的二人已打在一起,周遭的叫嚣助威再涨一波。
严老大招石云秋到堂上坐观,她真一步步踏上堂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人家为她准备的椅子上,尽管神态从容,眉头皱也没皱,胃却都紧张得揪痛了,特别是瞥见玉铎元的肚腹险些被挥中,闪得好不狼狈时,她胃更痛,掌心都渗出汗来了。
身形不若对方高壮,力劲不如对方雄盛,速度便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石云秋想,这道理,那个说怕死却还慢条斯理露笑的男人定也懂得。必须智取,不能力敌。唯快不破,见缝插针。
蓦然,圈中二人在一阵缠斗后,黑汉巨吼一声,粗臂寻空从后头勒住玉铎元的颈项,勒得他两腿都离了地,俊脸通红。
闪避不及而被牢牢逮住,玉铎元心下陡惊,忙宁定而下,边奋力抢气入肺,边设法摆脱纠缠,还得保住脖颈别被硬生生勒断。
“好啊!哈哈哈哈……好看!好!”严老大拊掌大赞,没打算喊停。
石云秋眸光略沉,手指已暗地扣住藏于护腕中的机括。那机括若放,装置在灰皮护腕里的袖箭便会射出,直那黑汉脑门。
动干戈是最坏的打算,在对头的地盘上杀人,双方算是撕破脸,什么都没得谈了。
倘若非走到这一步不可……她迅速思索过了,先射穿黑汉脑袋,再挟持身旁的严老大,拿贼头当挡箭牌冲出“星宿海”,然后走域外的事得先搁下,为免除后患,必须先聚力将这贼窝捣掉不可!
呼息困难,玉铎元通红的脸色已胀出紫晕。
就在石云秋袖箭即要射发的前一瞬,他双臂反挥,十指揪住巨汉垂及两肩、纠结油腻的头发,发狠往前扯带,把那一坨托塔天王般的巨身猛地过肩摔下。
他听见“砰”地好大一响,脖颈的压迫陡松,忍住晕眩,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身躯连忙往旁滚开,先拉开两人的距离,防对方起身再攻击。
巨汉摔在地时撞痛后脑勺了,在众匪的叫嚣下,动作微滞地站起来。
“击其中流!”石云秋的清亮嗓音骤响。
不能等对方站稳,先坏他底盘再说!
玉铎元正有此意,不作歇息,人已滚近,双腿前后夹住巨汉脚踝,狠勾,把对方再次勾倒,又是“砰”声大作。
这会子是面朝石地撞下,撞得巨汉满面是血。
恼羞成怒了,他捶地暴吼,还没来得及站起,又被玉铎元的扫堂腿弄倒,一下子倒前、一下子倒后,玉铎元知他下盘极差,专攻他弱处,倒到最后,整个大堂就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此时笑的人不笑,叫的人也懒得再叫,倒是有个人大乐了——
“好啊!好看!好——”石云秋颔首笑。
“算了、算了!别玩了!真没味,不看啦!”严老大气闷,但望向立在堂下、满身汗污的玉铎元时,目光中的轻蔑已少掉大半。
于是,铜铃眼与俊气横生的长目对峙片刻,前者目光一闪,忽而震声笑出。
“好!你这小子,那咱们就算两清。往后的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大伙儿全好来好去,保你玉家人货平安!”
“多谢严爷。”玉铎元一言语,才发现喉头发疼,声嗓沙哑,血丝还从嘴角溢出,内颊的皮都破了。
“哈哈哈……你学武肯定好,从商有啥儿屁乐趣?要揍人得先学会挨揍,挨得了痛才算汉子!你不错,挺不错的!改日我教你几招!”严老大道。
“那就改日再说,严叔叔,咱们尚有要事在身,得告辞了。”再待下去恐节外生枝,石云秋走到堂下,忍着想替眼前男人拭血、察看伤处的冲动,转向严老大抱了抱拳。
“等等!”严老大喊住他们俩。“‘走婚’在咱们这儿也算大事,怎么说,咱和‘霸寨马帮’多少有点儿……呃……情分,至少该送点贺礼啊!”
“严叔叔不必破费的,我——”
“不破费、不破费!”严老大嘿嘿笑地挥手,粗指忽地指向旁边刚抢回不久的好货,大方道:“瞧瞧去,替自个儿拣几件玩意儿!”
倘若拒绝,便是不给对方脸面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严叔叔了。”捺下莫可奈何,石云秋温温扬唇,笔直走至那堆宝贝前。
随便挑一件吧……可有可无地,她手本来探近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弯刀,忽然轻“咦”了声,动作略顿,伸至半途的手改了方向,取起被人挑出、随意搁在旁边的一把老月琴。
她拿近瞧仔细,发现琴弦上还夹着拨片,温笑不禁加深。
“我要它。”
“嗄?!”就那破玩意儿?严老大粗眉挑高,一干盗匪也跟着瞪眼。
玉铎元刚把散乱的发丝从俊颊拨开,拭掉嘴角血丝,目光一抬便瞥见她把玩在手里的琴。
他面容没什么起伏,深瞳刷过奇辉,直勾勾与她点缀笑意的眼对上。
“我就要它而已。肯给吗?”朗声,她转而问严老大。
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
……肯给吗?
某种怪异的温度在左胸炸开,玉铎元一凛,感觉像是刚刚暗自咽进喉里的一口血要呛出来,他脑门发热,一时间竟然没法从她身上拔开视线。
严老大尽管不晓得那把破琴有什么好,见她爱不释手,落腮胡里的厚唇撇了撇,也就随她欢喜了。
石云秋道过谢,随即脱下披风,将月琴裹住、打成包袱,拉着尚有些怔然的玉铎元举步欲走。
“再等等!”严老大又嚷。
这一回,石云秋假装没听到,往大门去的步伐不缓反倒略促。
十来名汉子纷纷堵上前去,把门口堵个水泄不通。
她悄声叹气,却瞄见身旁男人正觑着她在笑。
他笑得极浅,若非靠得这般近,近到能嗅到他的气息,根本无从分辨。
如他这种淡得出奇的古怪性子,才有办法身陷在一窝抢匪里,还能笑得如此无谓吧?好吧,他要笑,那她便陪他一块儿笑,至少要事都已谈定,严老大也算聪明人,不会现下才要翻盘。
再有,他这抹笑可真好看,往后他若天天笑给她瞧,迟早会把她这颗“石心”给笑穿的……唔,即便他不笑,也能“穿”了她。在羊皮帐里,他们紧切拥抱,紧得无一空隙,他的身体“穿”进她的……
唉唉唉,石云秋,脑子净转些什么啊?!
暗叹,她脸蛋泛赭,回他一记别具深意的浅笑后,这才旋身过来。
“我晓得严叔叔念着我阿娘,若有机会,您上我‘霸寨’来,阿娘见了您这位老朋友来访,定也欢喜的。”略顿。“我俩真的非告辞不可了。”
严老大道:“听你提及你阿娘的事,咱心里自然高兴。本想再多留留你的,既然有事待办、急着走,那也不好多说了。”他招手示意,立即有手下端来一只托盘,托盘中摆着五个大酒碗。“来来来,把酒给干了!我一大坛,你们五碗,那五碗可是咱珍藏多年的‘醉千秋’,算是提前喝你俩的‘走婚酒’。干!”豪爽大嚷,以坛就口,咕噜咕噜就把自个儿的一坛酒给解决。
喝酒罢了,这事不难,况且也才五碗。
玉铎元探袖欲端起酒碗,另一只小手却快上他半分。
“我来。”石云秋低语。
他心中微突,不明白她何以几近夺取的方式抢走那些酒碗,便见她连五灌,把五碗清澈如水的白酒全喝了个底朝天。
严老大铜铃眼溜了溜,忽地仰头哈哈大笑。
“算啦、算啦!唉唉唉,你都如此护他,当真是喜爱上了,没得商量啊!你严叔叔不寻他麻烦便是,去吧!”
“后会有期。”石云秋一笑,再次抱拳,拉着尚一头雾水的玉铎元掉头便走。
这一次走得很顺利,再没谁喊“等等”,亦没谁挡住大门不让出。
紧扯着他往前走的小手莫名发烫,玉铎元不禁侧目瞧她,沉声问:“怎么了?”
“快走。”石云秋面容轻垂,低语。
不对劲!
他微愣,双目陡眯,没再多问,反倒拉着她奔向系在不远处的两匹坐骑。
确认她能自个儿翻身上马,玉铎元才跃上自己的黑驹。
“快走……”她再次催促,两腿一踢,枣红大马随即奔出。
“驾!”他马缰一甩,努力跟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出,纵蹄杂踏,飞跃不歇。
奔过一段又一段,飞掠过一幕接一幕,片刻过后,终于来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星宿海”湖原。
放眼望去,蓝银色的天幕与覆雪的湖原相连,他们寻找作为记号的野牦牛头角骨,分辨出东南西北。
忽地,前头引领的枣红马顿了顿四蹄,玉铎元胯下黑驹倏而超前过去,他一怔,忙扯住缰绳,蓦然回首。
“怎么——石云秋?!”疑惑欲问,哪知道枣红马背上的人儿低着头,身子晃了晃,跟着毫无预警地往旁边一歪!
“石云秋!”玉铎元气息陡窒,纵身下马,在她整个跌落前护住她的头。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时近她身,一股浓郁得似乎永远化不开的酒气,从她的发与肤、呼息吐纳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还是她原本便不胜酒力?
无暇多想,玉铎元健臂一振,横抱起她。
“那把琴……别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儿,像是勉强要扯紧神智不让飞走,偏不能敌。
“琴没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马背上了,记得吗?”
都醉成这模样了,还心念着一把老月琴吗?玉铎元不禁着恼,却厘不太清楚究竟恼些什么?
“琴要给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欢弹,你弹,我就听……”
她弯着眸,笑嘻嘻,与几刻钟前面对那群大汉时的从容自持相差十万八千里,现下颊面红出两团晕的她咧着两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个憨娃儿。
左胸震动,他抿唇按捺着,把晕晕然的她抱上枣红马背,随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后头。
双臂穿过她两边腰侧,玉铎元抓住缰绳,任她整个人儿往后贴靠。
枣红马似是知晓事态不寻常,主子醉得没法坐稳,主子的男人只好帮她坐稳,便也没多挣扎,仅甩甩长鬃和流须尾,呼噜噜地喷气。
“玉铎元……快走……”
唇附在她红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带着自己也难解释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撑一段路,得找个隐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过空旷,风大水寒,不适合扎营歇息。
石云秋勉强深吸口气,墨睫略抬。
“别控制方向……让马儿跟着雪雕走,它会找到地方的……”
那头壮硕的独脚雕此时飞得甚低,他们停在此处,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盘旋。
“好。”
摸摸那张烫红小脸,这举止似是有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