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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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很奇怪吧?”风早喃喃自语地凝视着两个并排的枕头和两张棉被。
“对不起!除了这个,我甚么也无法为你做……”风早凝视着黑暗说。
我猛摇头。
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我跪在床上,用双手紧紧抱起那棉被,把脸埋在软软的棉被里嚎啕大哭起来。
“为甚么我无法更早一点遇见你?为甚么那时候,我无法救你……”
我猛摇头。
风早的眼光落在床畔小几上,那张拍下了我刚慵懒地睡醒的模样的照片上。
“现在说已经太迟了,但我想,在平安夜看见你那一瞬,我就爱上了你吧。这个女孩好可爱……那时候……我心里的确那样想。不想把眼光移开,不想你背转身离去,不想让你在人群里消失……为甚么……我没有……”
我抬起脸,风早回过头来,一瞬间,我们仿佛目光相触。
那只是我的错觉吧?
但那悲伤的眼光,仿佛清澈地望进我眼瞳深处。
我们既像凝视着彼此,又像只是凝视着甚么都没有的虚空。
我只能永远铭记着那双清澈的眼瞳。
那一刻,仿佛曾看进过我灵魂深处的眼瞳。
第五章
白色的空间。
消毒药水的气味。
四周一片寂静。
滴滴滴滴滴滴。
只有这整齐有致的微弱声响敲动着空气。
啊!那是透明管子里,点滴在流动的声音。
管子被系在一团布满皱褶的粉红色物体上。
扑通扑通扑通。
还有心脏在鼓动的声音。
那团像小动物般的淡粉红色肉块,原来是个小婴儿。
不……是两个小婴儿。
不……是长着两个头颅,却只有一个身体的连体婴孩。
骤看有点恶心的感觉,但定睛看了好一会后,又觉得一起舞动着手脚的左右两个小婴孩,还蛮可爱的。
“你要加油唷!不要丢下我。”
在现实世界,刚出生的婴孩明明不可能会说话,但这是梦境,所以,会听见婴孩之间的对话,也就没有甚庆奇怪的了!
“你要加油唷!不要丢下我。”左边的婴孩转动着如核桃般的眼睛,注视着右边闭着眼睛的婴孩。
右边婴孩没有张开眼睛,但把软绵绵的小手抬起扬了扬,像不经意的反射性动作般,碰了碰左边婴孩的小手。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噢?我好想出去!”左边婴孩啃起指头来。
“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右边婴孩缓缓张开眼睛,也啃起指头来。
“真的?”
“明天这个时候,你就自由了。”
“甚么意思?”左边婴孩活泼地转动着眼珠子。
“我多么努力也没有用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右边婴孩眨着眼睛,定定地瞪着身旁那另一张小脸。
“我不明白?”
“刚才你睡着了,没听见爸妈跟医生说话,他们……不要我了……”
“不!你好好加油,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没有用的。已经被决定了。”右边婴孩蹬了蹬脚,左边婴孩也跟着蹬了蹬脚。
“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下去噢!”
右边的婴孩清灵的眼睛里,好像漾满了悲伤。
“为甚么?”
“他们来了!”右边婴孩依依不舍地望着另一张小脸。“你要加油,好好活下去啊!”
“我不要……我才不要……”
披着白袍的人影,一步一步走近婴孩。
连体婴一起拼命舞动着手脚,哗哗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崭新的决定。
风早似乎也跟我心意相通。
虽然我们已经阴阳相隔,但是,那不代表我们不可以长相厮守。
过去四天,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我们为甚么不可以让这样的日子永远延续下去?
我有移动东西的能力,可以为他做饭,为他打扫房子,也可以跟他作某个程度的沟通。
除了风早无法看见我,除了我们无法感到对方的碰触外,我们跟平凡的恋人们,没有太大分别,不是吗?
话说回来,既然我可以碰触、也可以移动没有生命的东西,为甚么就单单不能碰触到人类热暖的身躯呢!
那就是阴阳相隔的规律吗?
真是见鬼的规律!但是,也无可奈何。
不过,只要我们的心连在一起,一定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定可以快乐地一起生活。
“我们一起去哪儿走走,好吗?你想去哪里?”
风早把自己和我的床铺也摺叠好后,以轻快的语调,像是跟平凡不过的另一半说。
望着风早神清气爽的样子,我知道他在心里跟我下了相同的结论。
我们,要好好地享受迟来的恋爱。
我用手指点着下巴,思量着要跟风早去哪里才好。
“或者,你有没有一直好想完成……就是……唉……像心愿诸如此类的事情?可以的话,我会帮你完成未了的心愿。”风早露出有点腼腆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
啊!这样说起来,有一个地方,我一直想跟男朋友_起去。
虽然是平凡不过的地方,要去其实随时都可以,但因为我想做的事情太奇怪了,所以,这些年来,从来不好意思跟交往的男生提起。即使我真的提起,也不知如何去实行。
不过,风早是吃娱乐圈这口饭的,或许,他会找到办法!
我兴奋地跑到厨房,打开橱柜,拿出一瓶粟米油在风早眼前摇晃一下,然后扭开水笼头,让流水哗啦啦地流出来。
风早一脸迷惘地盯着水槽里四溅的水花。
“你还是想留在家里做菜?你真的很爱做菜噢!”
我翻翻白眼,抱起蓝眼娃娃大力摇头。
这个牛皮灯笼!我惟有跑到浴室,在浴缸里放下栓子,扭开水龙头,让流水哗啦啦地流下,在浴缸里一公分一公分地慢慢升高。我把手伸进浴缸里,不断拨弄着里面的水溅起水花。
“想泡澡?去日本泡温泉?”风早一脸匪夷所思地紧蹙眉头。
我泄气地坐在浴缸边缘,弯下身托着脸蛋。
这个人真笨!
他小时候没玩过charade的嘛?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喂!大小姐,这样的提示太不像话了!叫人怎样猜?”
我叉起腰朝他扮个鬼脸。
竟然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明明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噢!
我的表达能力才没有问题!我鼓起腮帮。
啊!我终于想到另一个好点子。
我跑回客厅,让蓝眼娃娃脸孔朝下地趴在地板上,努力把她的小手和小脚上、下、上、下划动。
风早眯起眼睛。
我把娃娃趴在地板上的头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
连娃娃的样子看起来都累瘫了的时候,风早才突然哈腰指着娃娃,呵呵大笑起来。
“喂!”风早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明白了……明白了……”
我和娃娃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地板上。
“想去游泳,是吗?”反应永远慢半拍的风早还一脸洋洋自得地说。
风早果然是跟我心意相通的。他立即意会到我说想去游泳的意义。
我并不是想跟恋人一起,穿着泳装在夏日的海滩或泳池畅泳。
我一直好想,跟恋人一起手牵手,穿着厚厚的衣服,一起潜进泳池底接一个吻。
那也是《SteeingHome》电影中毒的后遗症吧?
电影里,有一幕场景,JodieFoster带着少年潜进外公旧居后花园的泳池。Jodie说,小时候,每次遇上难过的事情,她就会潜进这泳池底,摸摸去水栓上的青苔,那样,心情就会好起来。
于是少年和Jodie一起和衣手牵手跃进泳池底,一起摸了Jodie心目中的宝贝青苔,然后在水中接了他们第一个吻。
水中的吻,总是让我好感动。
惟有那样的时候,恋人们能置身超脱现实的异世界,摆脱尘世的色彩、声音、气味,自由自在,仿如在空中飘浮滑翔。
悬浮的吻,是最单纯最美好的吻,呈现出最单纯最美好的恋爱本质。
“你想玩《steeingHome》游戏啊!”风早很机灵地说,但脸上却露出一副伤透脑一筋的表情。
虽然是浓冬,但风早打了无数通电话后,似乎终于找到合适的场所。三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豪华私人俱乐部。
头顶上蔚蓝的天空飘着雪花般的细碎云朵。
我们走过铺着美丽绿色草坪的庭园,站立在被小石头围绕着的精致小泳池旁。
“泳池已经对访客关闭了。介绍人何小姐是我们的贵宾会员,你们公司想要租赁多少天都没有问题。你们打算甚么时候进行拍摄。”穿着黑西装打银色领带的俱乐部负责人无知无觉地插进了我和风早中间。
我被迫穿越过他的身体退到一旁!
“具体时间还没有决定,今天我只是先来看看场地。”风早扬扬手上的摄录机和相机。“我还会在这儿待上一会儿,你不用招呼我了。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嗯。”中年男人点点头。”这季节没有救生员在。池边有点湿,小心一点不要滑倒。水很冷哩!”男人半开玩笑地说着转身朝办公大楼走回去。
风早蹲下来,把手探进水中,夸张地露出打冷颤的表情。
“我到底在干甚么耶!电影是电影,我们这样做好像神经病哩!”
我抱起胳臂吃吃地笑。
“这很不公平!你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你!”风早咕嘟着。
一个大男人那么怕冷!我真想一脚把他踢进泳池里。
但是,我们得依着脚本做才是喔!
风早一脸犹疑地在池畔放下摄录机和相机。
“我到底在干甚么耶!”风早拉了拉蓝色风褛的衣襟,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开始有点后悔跟你疯了!”风早瞄瞄身旁说,但他还是垂下左手,把手掌摊开来。
我也闭上眼睛,把右手放进他掌心里。“虽然我们明明应该感觉不到对方的,但不知为甚么,那一瞬,我仿佛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一点温热。
我蓦然张开眼睛。
风早也好像跟我的感受相同般,肩膀不期然抖了抖。
“你握着我了?”风早清澈的眼瞳仿佛望着我。
我静静地望着他点头。
我们望着洒满柔柔阳光的池底,深呼吸一口气,一起以海豚般的漂亮姿势潜进了那个水蓝色的异世界。
我们“紧握”着的手,一起摸了摸泳池底部。
滑溜冰凉,如触摸琉璃般的美丽触感。
我微笑着,在水中浮游着,抬起脸看向风早。
他的短发缓缓向上飘飞,嘴里吐出像玻璃珠的漂亮小泡泡。
然后,他吻了我。
我想,他只是为了圆我的心愿,而在水底做出跟谁在接吻的姿势吧?
然而,那一瞬,他的眼瞳的确望进了我眼瞳深处。
他的嘴唇,准确无误地碰上了我的唇。
或许一切只是错觉。
或许一切只是在水底异世界里产生的不思议幻觉。
或许一切只是我脑海里过于逼真的想像。
但是,那一瞬,我仿佛感受到他柔软的唇。
如果在现实中,我们的唇没有真正碰触过;那么,至少在那一瞬,
我们两颗心,曾经轻轻碰触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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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蓝色世界潜回现实世界后,风早一直默然不语。
可能是俱乐部办公大楼内有人透过窗户看见游泳池的异状向上头通报,刚才那个西装男人急巴巴地跑来。
“啊!对不起!我真的滑倒了!”在池畔甩着衣衫水滴的风早,一脸认真地低头道歉。
男人挂着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瞪着风早。
“不要紧吗?那……我带你去更衣室……”
风早摆摆手。“我的车就泊在外面,我直接回家淋浴好了。谢谢你帮忙,我会再跟你联络。”
全身湿淋淋地滴着水的风早不等待男人回应,便低头急步走向停车场。
我回头看看男人发青的脸。
那表情像在说:干娱乐圈的人真的都是神经病!
回家的路上,风早一直默默驾着方向盘,望着车头玻璃前方的道路,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我怯怯地望着他,不知他在恼甚么。
他还是觉得那样的游戏很无聊吧?
后悔自己像个呆瓜一样任我摆布?
回到家以后,风早也完全没有理会我,一声不响地脱掉身上湿漉漉的风褛、毛衣、牛仔裤、袜子、手表、内裤,走进浴室里拉上浴帘。
我傍徨地坐在客厅地板上,抱着蓝眼娃娃,听着莲蓬头洒下如瀑布般的水声。
我蹑手蹑脚地站起来,走进浴室里,坐在浴缸边,怔怔地发呆。浴缸内,传来像小狗般的呜咽声。我茫然地抬起下巴。
那不是小狗的声音。是风早的声音。
我在浴帘旁拉开一道小缝。
背向我站着的风早垂着头,双手撑着面前的磁砖墙壁。
莲蓬头的流水滑过他的头发、后脖、窄窄的肩头和薄薄的后背。
他咬着牙忍着呜咽声耸动着肩膀在哭。
我静静望着他那瘦削单薄的背影。
我慢慢站起来,一件一件,脱去了身上的毛褛、白毛衣,短裙、黑色长筒靴、胸罩、内裤。
我穿越过草色的浴帘,站进浴缸里,来到风早身后。
我举起食指,把食指轻轻滑过他微凹的背脊骨一带。
我能感受到滑过我指尖那道暖暖的流水触感,却无法感受到他背骨的形状。
我走前一步,把脸贴在他背上,从后用双手环抱着他。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拥抱着他。
但风早一无所觉,仍然像受伤的动物般喘息和哭泣着。
我闭上眼睛。
泪水混和着暖水流过脸颊。
我想好好记住这一刻。
风早永远无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