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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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岁月,悠久而绵长,他想,我还得等等,再等等……到过这座面貌日新的江边小城检查工作的同志回来眉飞色舞地告诉梓茕,他们亲眼见到这两个女人,市长章悦和她的建委会主任梁月婷,冒着酷暑,头顶烈日,穿一身露得很透的白丝裙,像当年知青屋前池塘边的那对白天鹅,袅袅娜娜地在绿化工地上和包工头斤斤计较地丈量泥石和土方,好色又沾不上一点腥的包工头们懊恼地搓着脑袋长叹:怎么碰上这么一对一毛不拔的管家婆!梓茕乐了。管家婆,好,我的家乡需要有人真把她当作自己的家来好好管理。叶利钦不是交了把钥匙给普京,叫他管好咱们的俄罗斯么?面对如此能干泼辣漂亮的两个婚姻都不幸的女人,我们小城未来美好生活的创造者和管理者,梓茕在心里默默祝愿她俩不要抢先进入我们庞大家族又一个世纪长长的老寡妇老女人名单。
……
梓茕的心,依然在哲学与爱情的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说不清楚人类的爱情。这大大地违背了他执意创作这部长篇小说的初衷。他历来就想,爱情是人类自己惊心动魄而又意韵悠长的杰作,人类怎么会说不清楚自己所创造的东西呢?我必须努力说下去,他想,既然我们人类能爱能恨,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儿育女,又能创造出惊天动地的灿烂文化和辉煌事业与伟业,怎么不能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尤其是爱情,说个大体清楚呢?
……
春暖花开的季节,梓茕梦游了神女峰。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江上,高高耸立的神女峰。他知道,神女峰有一个哀婉动人的爱情故事。船工喋喋不休地给他讲述这个故事,听得梓茕怒火中烧。……他不愿把她看成是一堆曾行凶做恶于滔滔激流中的乱石。仰天望去,她那俏丽的身姿,自西向东,经年累月,峭立绝壁,温婉苍天,那坚贞而多情的神女啊!闯入我心怀。启迪人们理解爱情的真义,即,爱情,永远都可能像神女一样,是一种深情的注目,一种笃定的瞭望,一种美丽的等待!……
啊!对哪,梓茕滔滔的思绪中的美文,如神来之笔。
神女!你不是一座凝固而俏丽的望夫石吗?丈夫漂流而下,再也没有回来。神女化作美的山峰,岁岁年年,在阳光雨露梦幻般萦绕的轻云薄雾中,遥望长天,等待远行的丈夫,踏着云雨的脚步,静悄悄地归来……他差不多把这个哀婉动人的爱情故事,看成是人类爱情永恒悲剧意味的象征。她告诉世人,人类至真至善至美的爱情,有没有?
有!
在哪里?
……只有注目、瞭望与等待!
神女峰把这种爱情的美学意义,化为永恒的青山,赋予滚滚江流,告诉世人。
山俏丽,水多情!
爱情,经过现实人生的洗礼,沉入生命根底的爱情,可能只能是一种美的注目、瞭望与等待!像神女一样,万古肃立,直至永远……
神女啊!你千万不要把这种美的等待,变成了对负心男人的控诉。……说不定,他生命的小舟,已触礁翻沉,葬身鱼腹。说不定他正在千帆竞发的大海上,颠簸沉浮,征战不已,搏斗不已……你看,透过你面前那两道绝壁望过去,苍茫云海间,不正是“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楚天吗?你的男人正在那里!
男人的事业,乃至人类的事业,从古至今,都像楚天一样,风云际会、壮阔苍茫!
所以,如果,他一时没有回来,随细雨清风,牵动你轻盈的衣袖。你,还这样等下去吗?
或者,如果,他们回来,无论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他们伤痕累累,还是胸前勋章挂满;如果,他们回来,不是给你讲述大海与水手的生命故事,不是把巫山云雨的柔美多姿,和你一起,酿造编织成爱的琼浆,美的花环,和你共枕为一段美丽人生中永恒的丝路花雨,而是在你蓊郁的胸脯上歇息,在你浓密的森林里躲阴,在你恬静的笑妍丛中,无聊而满足地呻吟……
你,无论是十六七岁的婀娜少女,还是白发苍苍的老女人,——还这样继续等下去吗?
我用颤抖的心灵呼唤……
梓茕的文思如泉,飘然而行,继续写到:
神女啊,你,该清醒一些,还是该更糊涂一些?因为,你和我一样,首先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心灵价值、情感归依的——人。
啊!神女,何时才能望回,我的爱人?
……我知道,你所注目、瞭望与等待的,岂只爱情?而是一切美产生的精神动力与源泉!因此,我也读懂了东坡、柳永、李商隐那些写女人却绝不是只写给女人的诗,注意,仅仅是诗。当某个作家,某个哲人,某个艺术家,喋喋不休地“纠缠”某一多么漂亮多么鲜活的女人的时候,你要小心,谨防上当。他想告诉你的东西,可能根本就和某一具体的女人无关。正如“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样,他“辗转反侧”“纠缠”的根本就不是某一具体的女人。而是植根于情爱之上的人类物质渴求和精神价值的完美!是我们那颗既怦怦搏动,又雄视千古涵盖四宇的追求人间真善美的心。
表哥再次面对法官
……
“你为什么要强暴她?”
“因为我要拯救她。”
“她是谁?”
“麦荞……她是你我的同类。”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拯救她?”
“因为,她在生命的泥潭里太轻太轻,轻得像一朵抓不住的流云……”
“那么,你自己又靠什么方式来拯救呢?”
“我不需要。”他说,“因为我的脚下,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那你将走向的地狱……”
“哦,地狱,有时,不过是人存在于天堂的另一种方式……”
法警给他戴上手铐。他晃荡着步子,异常清醒地走向他将要去的地方……
“让我们都带着这样的镣铐继续上路吧!”他说,“前面的路程,对谁都没有归期……”
法警没有听懂他的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只顾走,不要说多余的话。
他愕然。
这就是梓茕那位临刑前从容不迫的光雄表哥!
……
望着表哥远去的背影,法官掩面偷偷哭了。
法官说:
“我们永远也搭不起审理这类案件的审判台。真的,我们都不配。可是,我们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那个至高无上的生命审判台前候审。站在台前的他,并不是惟一最该沿着这条道路远去的人……”
战争之后
刑警队长不是因为强奸女模特儿——堂兄黎清明的情人韩菁菁,而是因为涉嫌走私贩毒而被捕。打洋工的凸额头小女孩浩子,现供职深圳一家涉外公司当翻译。女模特儿韩菁菁花光了从海南某歌舞厅卷走的钱,服装公司没办起来,再闯海南重操出卖皮肉旧业。长脸青斑男人,清明堂兄,那次带梓茕去海滨浴场娱乐城,遇到的那位穿着
三点式在T型台上金红帷幔前,展示肉体与美的女孩,正是她。这次,堂兄不是抢劫,而是把她服服帖帖地带回了家,长江边上那座历史文化名城。黎清明和韩菁菁能不能一起——在用海南开歌舞厅挣的钱新修的
别墅里——度过他们年轻得十分苍老的往后岁月,尚不可知。另外,好色的某副市长是不是梓茕的另一个表哥,或就是梓茕的表哥骆光雄本人?女知青的大腿问题是不是章悦和军管会首长袁某、船工的儿子王进军合演的一场阴谋或者交易?外办主任宋衍文,女哲学教授夏葳蕤,报社打工的女记者宋小雯,他们谁是警察局长宋博文的后代,谁和早年牺牲了的革命志士夏天宇及妻子姚婶有血缘关系?章悦的堂妹,作风不太好的忧郁美人冷月,是不是另一个开商品连锁店的女老板,亦或,女老板正是冷月本人?冷月的女儿,是江边船老大请上鹭鸶岛红嘴鲢鱼度假第一村的招客女夏秋,还是青云山的导游小姐小甜甜,等等等等,均待考。比较确切的消息,宋小雯的文化公司已垮台,她们新的丛书也没有出版,
泰山派诗人已销声匿迹。变戏法似的,不久,小雯以优异的文笔,考到了这座城市的电视台《女性时空》任编导。当然,受聘编导,依然属于打工性质。编的节目,新世纪青春女性系列,娟秀,隽永,浓浓的生活气息,淡淡的忧郁与感伤……梓茕和她曾见过一面,小雯依然穿一身黑色西装,拿着那本大文豪的《山中笔记》,无限伤感地对梓茕说:
“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城市……到山东去,和野茫结婚……”
“什么,结婚?”梓茕懵了,“结什么婚?野茫是谁?”
“就是,那个……泰山派诗人。他的老家在山东……那里有个地方电视台,双双接纳我们,正式编制……”
哦……梓茕无比僵硬地扬起脸。
“我们根本就不能相爱,”小雯窃窃地说,“我们本来是一家。我们那个家族好大好大……”
这不正是我想说的话么?
“难道你和野茫结婚,就应该么?”梓茕蛮横地想,“原来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仅仅为了讨一点应对目前生活的本领?讨着讨着,一有合适的机会就离我而去……这算什么表妹呢?”
梓茕知道,小雯说过,她亲手把外婆的骨灰,一把一把抓来放进汉白玉石的骨灰盒里……她的心计,攫取生活的智慧和技巧,简直是江边小城我们那个庞大家族女人们返照的回光。她们都那么丰腴,那么洒脱,那么饱满,又那么忧郁,那么无情,那么美!
哦!小雯的外婆,江边老屋里住着的老奶奶,那个植物人……请原谅,我们把她们统以老女人称之。文学博士女编辑白芷说,江边老屋的老女人和城中老屋的老女人,究竟是文庄氏,还是秦二娥?性格命运相似,身世待考。梓茕说,考不考都无所谓。只要知道她们是从我们共同的时光中走过来的普通却不平凡的女人即可。她们爱,她们恨,她们耕耘播种,播什么收什么,再说,我们睁眼看到的……多少,无论年长,还是年轻,她们不都类似于这样的老女人么?我们行走在和她们共同穿过的时空隧道。她们的容颜,她们的呼吸,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洋溢在我们周围,正如时钟,给我们送来“嘀嘀嗒嗒”的脚步声……而小雯,从这样的时空中向我走来的小雯,我能给你什么?
想着想着,梓茕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祝你幸福!”他直视着小雯的眼睛,淡淡地说。
“谢谢!”
她皱着眉头,躲开他的目光,艰难地咧嘴笑笑。
……
“她呢?”
“谁?”
“你的同学,牛小岑……”
“还在美国。”
“读书?学经济管理?”
“读什么书呀!——早结婚了!”
“和谁?”
“那个老男人,美国大兵杰姆——他的孙子凯伦,就是前次来过的……”
“天!美国大兵和她的祖母有了那么一场……她,又和他的孙子结婚?这不是乱伦?怎么可能呢?”
“不,”小雯沉沉地说,“美国大兵,抗战胜利后回国,一直没有结婚,他的儿子,是从孤儿院领养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哦!梓茕懵了!我们精神的防线,我们对爱情的忠贞,怎么还不如一个美国人?几十年的生命呀……
他对这位美国老人肃然起敬!
沉默。
“不过,她生活得并不幸福。”
“为什么?”
“凯伦有疝气病。不能过正常夫妻生活,可是那个美国男人还疯狂的虐待她,摧残她,而且……”小雯几乎哽咽着说,“她打电话告诉我,是那种惨无人道的性虐待……”
梓茕急了,大叫道:“为什么不叫她回来?她的电话是多少?……那个老男人,杰姆呢?怎么不管管他的孙子?”
“杰姆……回国后,就去世了。”小雯伤感地说,“……我也叫她回来,小岑说,她认命,这就是她的命,就是死在美国,这是非常可能的,她哭着告诉我,也不肯回来……不知,如果……你叫她回来……”她愣着眉头,想想,又莫名其妙地冲着梓茕恨恨地说,“不过,叫她回来又怎么样呢?你爱她吗?你会和她结婚吗?出国之前她去找过你,她说如果你给她一点爱,给她一点暗示,一点承诺,她就不会出国……”
唉!这是怎么回事啊!梓茕深深低下头。
小岑,小岑,在异国他乡受着疯狂肉体虐待的小岑。梓茕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个无比鲜活的生命……秀山,秀水,博文,宪文,虞苜公主,秦二娥,戎干爹,嫱干妈,虞姨爹,媵夫人,女政委,女知青,女市长,堂兄清明,表哥光雄,表哥或者堂兄,以及衍文,小静,春杏,欣儿,和在
天池宾馆奇遇的那个安格尔《泉》一样婀娜、一样曲折有致的金眼影姑娘……甚至,东坡,媚娘,玉儿,柳永……
一幅幅多么斑驳陆离的生命风情画!
我们在虐待谁?谁在虐待我们?
梓茕立在那里,不安地想。
生命和肉体,上帝赋予我们的这潭圣水,究竟应该拿它来怎么办?对这个问题,人类的回答总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