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逃犯-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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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旅馆。
他正在酗酒,他面前摆着几盘小菜,她一进屋,他就举杯说:“完了,因为我带着你从那座城市突然消失了,所以,别人替代了我,我失业了。”这并不奇怪,像他这样的男人可以突然变得骄傲起来,当他骄傲起来的时候,只不过是命运戏弄他而已,而当他萎顿下去的时候,他可能什么也不是。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东西是不变的。杯子里的茶垢在变,阴沟中的污垢变成了蝇群;从白天到夜晚,我们可以把自己从鬼变成人,再从人变成鬼。他给她倒了一杯酒说:“干杯吧,让我们干杯吧。”她竟然就那样端起了杯子,她想起了继父,那是个贪杯的男人,从她见到生活中的继父的那一时刻,她就见到了杯子中的半杯白酒,继父每天都要畅饮半杯白酒。酒味飘香时,她的舌头尖也在品味。吴学恩怂恿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干杯,很长时间的辛酸仿佛在这只酒杯中已经沉淀下去了。
《女逃犯》第十九章(4)
她头一次醉了,她的头和吴学恩的头并排地躺在旅馆的小枕头上。第二天,吴学恩起床了,他比她所想象的要清醒得多。他晃醒了她说:“我们还是离开旅馆吧!我们去租房。”当她感到酒精依然在胃里发酵时,吴学恩已经整个地清醒过来了,也许这就是男人。他拎着箱子,牵着她的手出了旅馆门。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寻找生存之地已经成为吴学恩这类男人的命运。一个人对抗不了命定的许多规则:在这里,在命运这个圆圈里,一男一女彼此搀扶着。他们失去了对抗的力量,他们只有通过搀扶才能溶为一体,所以,在那个上午,他们没有争执,没有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在幽暗地争斗,他们在那个明媚的上午出发以后,找到了别人出租给他们的房子。
吴学恩买来了廉价的床被,买来了廉价的碗筷,吴学恩当她的面数手里攥紧的一叠钞票,他把钞票数了三遍说:“我还是去重操旧业,还是用我的摩托车载人。”他从旧车市场买回了一辆二手摩托车,他环绕着出租院子溜了一圈。她望着那轮子发呆,不久之前,她已经有了驾驶证,因为替身需要,她学会了开车,但随着替身的变更,她把驾照留在了那个男人婚房中。她只要在闭上双眼时,才能够想象在她荒谬的人生中出现的那座豪华的婚房。如果她没有肩负着替身的职责,那么,她会把衣裙中的那根拉链永远地拉高,以此在那座婚房中骄傲地生活下去。
而此刻,那摩托车环绕了第三圈之后出门了。她站在他身后目送着这个男人,在她生活的河床上,他到底是她的谁?她为什么飘到了他身边,出租房的对面,是一家小型农贸市场,当她出现在里面时,她手里拿着他给她的钱,在这个如此富有戏剧性的生活之中,她又回到了从前,她将给他买一团猪肉,然后回到出租屋为他做红烧肉,这也是她惟一学会的烹饪术了。
拎着生猪肉的她,穿越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央,她还要穿越孕期生活的残酷,而此刻啊此刻,风在吹拂着,风掀起了孕妇裙摆,风撕开了生活的极端:她点燃了出租屋的煤气,火花闪烁着,她又回到了从前的底部,这座低廉的出租屋,这些生猪肉的味道挟带着一个男人的味道。
《女逃犯》第二十章(1)
58
吴学恩总是回到出租屋之后盯着她的腹部,这是圆圈中的圆,是绘画人体中的局部,也是激起他眼球跳动的风景。他似乎变得越来烦躁,他离她的腹部越来越清晰,或者是越来越近时,他的烦躁感就会越来越剧烈。于是他喝酒,他近来越来越贪杯,他借助于酒精的燃烧对她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堕胎,留下这孩子你我到底具有什么意义?”每当他这样说话时,她就站起来离开,她惟一可以战胜他的武器似乎只有离开。如果她不站起来,不挪动出他喷溅出的一大股酒精之外,那么他的酒精味,将会顺着那小餐桌,沿着出租屋中小小的空间,毫不松懈地、毫不收敛地向着她的前额、面颊、胸口、腹部弥漫过来。她忍受的这种弥漫才开始,然而,自从吴学恩拉着她的手站在医院的妇产科面前,动员她去堕胎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一种活生生的现实,这现实仿佛剥离开了身体:吴学恩并不能容纳她肚子中的孩子。当然,这很正常,因为孩子并不是吴学恩的,这孩子来自于另一个男人,所以,他的拒绝很正常,只是这种排斥让她感到了一阵凄凉,仿佛一个人正在勒令让她抛弃自己身体中最秘密的血或肉一样。
当吴学恩掩饰不住排斥本能时,她的身体下沉着。在这样的时刻,她惟一的选择大约就是离开了。吴学恩伸出手去,手刚刚碰过酒杯,他学会贪杯是因为做了一段时间的白酒销售代理商,因为要不停地铺开白酒的销售点,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不停地用酒杯周游他的小世界。就这样,他学会了贪杯,从他舌苔和牙齿缝中弥漫出来的一阵酒精味几乎要把她熏倒在地。然而,她一次又一次地用裙子支撑住了自我,她的自我虽然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地渺小,然而,她是一个女人,她有充分的权利和本能维护那个孩子在她身体中的生长的权利。何况,在这里,没有方姨,吴学恩不可能变成方姨,他虽然知道李水苗坠楼的事件和嫌疑人身份,然而,他并不借助于这种隐患前去威胁她的存在。因为他不可能变成方姨,他与她的关系,当然是一种身体关系,所以,他盯着她的腹部,因为怀孕,这种身体关系已经存在着隔阂,他在夜里一次又一次把手伸过去时,触摸到的腹部总是会像山丘一样挺立着。
女人在怀孕时,可以用她挺立的山丘拒绝任何入侵的干扰。她就是活生的范例;当他的手在这里,凭借着欲望在被子里起伏的浪花中穿越,想到达她的身体中时,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地触到了山丘上的荆藤。他缩回了手,收敛起了身体中的肉欲。他和她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黑夜。从床上回到床下,这是一个更现实的世界,她就像不久之前一样为他准备好 红烧肉,然而,这还不够,他为自己准备好了酒杯。
她要离开了,他拉住她。然而,这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碰撞着:他总是在盯着她腹部时,升起愤懑和忧愁。他总是不能真正地从内心世界拥住那个正在她腹部中生长的孩子。那个午后,他回来了,她正在洗澡,通常中午他是不回来的,他都在外随便买一盒饭充饥。而这午后他却回来了,此刻她正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地站在简易的洗澡房中,她正在彻底地沐浴着,他推开门,水蒸汽包围了她,他走近了她,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她真正意义上的裸体了,他在水雾弥漫中拥住了她,她大声地叫唤着:“不要!不要!”他松开她的手臂,两个人都清醒地回到现实,她匆忙地穿上衣服,她有一种身体的感觉:那些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孕妇裙,那一条条像荒野般敞开的孕妇裙,可以暂时地隔离开一个男人的欲望,可以让她的身体秘密变得隐密一些。
他站在屋里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是一个男人收回肉欲的时刻。
她忙乱地去为他准备不该准备的午餐,噢,她准备了一份豆角,准备了辛辣的调味剂,充分地想调整他大口喘气的状态。通过与这个男人交往,她已经慢慢地了解男人;男人像野兽一样漫游在世界,男人像野兽一样要回到洞穴。这洞穴中有了阴性,她们就是野兽的伙伴。她是他伙伴,而此刻,她却不能满足这只野兽的欲望,然而,她又是女人,她可以用别的东西去满足他,她忘记了一切,为他端来了酒杯,为他盛满了白酒,为他准备了香喷喷的辛辣的味道。
果然有效,他变得平静下来,他乖乖地坐在餐桌边,独饮着畅快而窒息的贪杯着,然后他出了门,她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突然,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酩酊,她想叫唤他回来,她确实已经发出了声音,然而,她为他所准备好的声音太纤弱了,他听不到,或者听到了却佯装没有听到。他越来越酩酊地走向那辆载人的摩托车。转眼之间,摩托车和他的影像消失了。她倚在门口,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男人,这酩酊的朝前扑去的男人,扑向的是一座悬崖或陷阱。她慌忙地穿上鞋子,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噢,她懊丧及了,不应该让他在后后贪杯,不应该把酒杯和半瓶白酒递给他;不应该让他的知觉在酒精中麻醉下去。
她想去追回他,只有她才有可能在这样的时刻意识到他驱车的危险。她是车手,她知道酩酊大醉以后驱车的危险。然而,他转眼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即使她变成了一朵云,似乎也无法飘到他的速度之中去。
《女逃犯》第二十章(2)
何况眼下她是一个孕妇,她不能奔跑,这是她置身在这个世界中保护自己的最为基本的常识,然而,另外一种常识却告诉她说:酒精具有让人麻醉的作用,洒精可以麻醉身体中盈动的意识;酒精可以让人失去清晰的判断能力。而这正是最危险的现实,然而,她的身体被绊住了,她只有祈祷着,让吴学恩顺利、平安地归来,她洗涮了碗筷,小憩了片刻,又回到了现实中,她始终感觉到一种灼热的、像蚂蚁一样的穿巡而来的现状,把她包围了。
两个小时以后,房东慌乱地叫她去接电话。电话,电话,在奔向电话之前,她的心跳动着,频律越来越快。一个交警问她是不是叫李水珠,她吱唔着,交警严肃地再一次问她是不是叫李水珠,她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交警让她尽快到市医院去,她的男友吴学恩出车祸了。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正在出租小院中的嗡嗡地震动着翅膀。房东盯着她的脸头问她是不是出了事。她点点头,她锁上门,拎着孕妇裙,她在加快速度时总想拎起孕妇裙,因为她总感觉到身体上套着的孕妇裙会把她绊倒在地。后来,她打了出租车,按照指定的医院奔去,尽管如此,在上医院的台阶时她还是被宽大的孕妇裙绊倒了,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走过来抚起了她,让她小心点。她感到胎儿在动,她感到身体中的胚胎朝左右滑动时,她依然在上台阶,由于电梯太拥挤了,她没耐心等下一趟电梯,她又开始上楼梯。
尽管她已经感觉到了腹部在疼痛,然而,她仍然在上楼梯。因为急诊抢救室全在四楼,因为吴学恩正在被抢救着,所以,她心争如焚,她在这一刻忽视了世界上的一切常识。所有常识都被她擦拭干净了。而当她终于上了四楼,站在急诊抢救室外面等候时,她突然看见脚踝下面的一滩血迹,它们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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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已经从裙装上渗出,它们像梅花一样鲜艳。然而,她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凝聚力不放在在这里,而是放在那只沉筐之中,顺着河流飘动,如果她说:慢点,那就无法到达他身边,她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她飘不到他身边去了,那个人要离她而去了,门敞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叫唤她的名字。此刻,李水苗这个名字也在急救室我外面回荡不息。她的整个身体都已经湿透了,让她湿透身体的不是汗液,而是血液。然而,她签了字,审一份死亡证书,男人失血太多,抢救无效而死亡。为证明给她的灵魂看,那个人是可以死的,可以变成灰烬,可以即刻在她眼前消失殆尽。这是生命的炫耀,它可以死,用自己的骨头破裂,用自己的心脏的结束,死亡就是彻底地告别。他挥一挥手就离开了,在那一刻,而她想化成轻烟,一个医生发现了,从她孕妇裙向外渗出的血,医生说:“快到妇产科去,你流产了,快去,我搀扶你走,好吗?”这是一个女医生,恰好经过她身边,许多人都经过了她身边,然而,他们看不到她的血液透出来,也许他们看见的只是孕妇裙子上的鲜血梅花。
她顾不了这些,她的心开始像一只花瓶般破裂了,她从前是一只瓷花瓶,而此刻已经破裂,女医生站在她身边提醒她说:“姑娘,你应该快到妇产科去,否则你的孩子就无法保住了。”女医生这样说着,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意识里渗透进了比血液还潮湿的东西,那就是尖锐的刀锋割破往外喷溅的叫喊声,一种来自血或者肉的叫喊声使她又一次忘记了自我。所以,女医生的提醒显得孤独,尽管女医生已经加快了频律:“姑娘,如果太慢了,你的孩子就无法保住了。”这个时候,她终于回转身来,用一种惊悸的目光看着她说:“你说什么,我的孩子为什么保不住了?”女医生叫来了两个护士。
在护士的搀扶下,她温顺地倚依着护士们的手臂,她意识到了身体有一种汹涌的血液正从子宫向外移动,那种声音可以称之为流动,喷泉似的向外流动。她的意识中现在出现了那个孩子,然而,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