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香惑儒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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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云猛地转过头,好笑地瞅着她, “我为什么要看你的面子?这个家到底谁是大当家?你不会忘了老头子临死时的遗言吧?别忘了,我手上有望家的‘望字青铜锁’。”
她伸出手从颈项上拿下所挂物件,那是一把青铜锁,正反两面刻了各种各样的“望”字。它看起来很平凡。却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是望家每代掌管者的标志,有着震邪避妖之功效,真的假的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它是望家统治者的象征,没有人敢忤逆它。
偏生今天二夫人发了火,非要碰卜一碰, “断云,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长辈,我的意见你还是该听的。难道,你想以下犯上吗?”
“你以为你是皇亡吗?”断云斜丁她一眼,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块金牌, “见过这个没有?当今皇…亡、皇后御赐的金牌,同时赐予我‘天下奇女子’的称号,这种金牌共有三块,我拥有其中之一,是皇后娘娘所称的三香中的‘钱香’。凭着它,我可以向武皇后要求我认为必要的一切决断权,以经天下之商,安定民邦。二娘,你还想说什么吗?”
所有人都傻了眼,他们怎么忘了?望家的生意早就做进了宫中,断云还曾经几度进宫面圣。当今武后相当欣赏她的才子,她书房中有一幅字就是武后亲自提写的,她嫌那幅字与书房的气氛不大相称,去年给换了下来。
难怪她胆敢如此放肆,原来是有个气味相投的武后在为她撑腰啊!
所有的挣扎就这样划上了句号,这反而逼着二夫人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知道……我知道断云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你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你娘嘛!反正我在这个家也没有任何地位,好!我走!我和我的女儿、女婿一起离开望家,把全副家当留给你一个人,这样你该满意了吧?”她手一挥,极有气势地吆喝着, “咱们走!”
很快,断云的眼前重新获得一片干净,所有的家人都离她而去,整个望家只剩下她一个。
丹风眼合上再睁开,视野接触到的是一抹月白色身影。江愁!她还有一个江愁。
几步上前,她气息不稳地走到他的跟前,局促不安的手指垂在身下,想抓住他,抓住生命中最后一块浮木。
“这就是你想要的?”他的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寒梅, “将所有的爱都从身边赶走,这就是你想要的?”他失望地诉说着他对她最后的绝望。
“你什么也不需要,你只需要你自己。”
风起,月白色的衣衫缓缓飘起,他在她的面前转身离开,走得毫不留情。
她消瘦的身体伫立在风中,像是快要浮起来似的。原来,走到最后,这段旅途依然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下去。
好累!真的好累!累得她好想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醒。
走了这么远,她真的不想再走下去了。蹲在地上,她单薄的双臂拥抱着自己,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升起。
她的怀抱只有她自己,她的手臂只能拥抱她自己。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全部的……人生!
**dreamark**肖胜坚和范成沿着牌楼一路走来,越走是脚步越沉重。肖胜坚手中那原本为了装点潇洒而挥舞的扇子,如今成了驱逐烦躁的工具。
“范成,我们从望家搬出来都十几日了,你不是说你在生意场上有很多朋友吗?为什么没一个肯帮我们?”
这一点连范成也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前,当他还顶着望家少管家的帽子走在大街上时,多少人在他身边溜须拍马、奉前承后,能跟他成为朋友、跟与他称兄道弟那是多大的光荣啊!多少富家公子拍着胸脯吆喝: “范少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只要你范少爷说句话,就是上刀山下火诲咱们连哼都不会哼一声。”
现在倒好了,不用他们上刀山也无须他们下火海,只不过让他们腾出一个店铺给他做做都不成。有的人干脆找个什么理由把他们挡在门外,连见都不肯见—L一面。这是什么兄弟?
无奈地摇着头,范成不想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那你呢?你平时喝茶、论诗的文人朋友也不少,怎么没见他们为官老爷引荐引荐你,给个一官半职?”
“别提了!”说到这个肖胜坚公子就火大, “我拿了一大堆银子请他们去酒楼,本想由他们带路,替我引荐一下这里的宰相老爷。以前他们都说宰相老爷很赏识我,很想见我一见。本想说只要宰相老爷见到我,一定会为我的才华所折眼,到时候大丈夫何患无官。哪知道酒喝到未了,他们—。个个告诉我:宰相老爷对‘阎罗望’忌惮三分,他原来推举我是看在‘阎罗望’的分上,现在我和‘阎罗望’弄僵了,他恨不得踩我一脚好讨‘阎罗望’的喜,哪里还会抬举我。说来也奇怪,整个长安城不是都把‘阎罗望’骂得—…钱不值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惟她马首是瞻?”
“这就是金钱的魅力。”这一点身在生意场上的范成最是明白, “你瞧瞧咱们这一路走来,望家的店铺简直是铺天盖地,望家的势力遍布中原,甚至延续到塞外。望断云只要跺一跺脚,那真可以说泰山,也得抖三抖。连当今皇上、皇后都对她礼遇有佳,那些当官的、跑生意的骂归骂,谁不想紧巴着她,哪个敢得罪她?只有我们这些不怕死,敢跟她面对面地较量。”看样子,他还挺佩服他自己。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现实问题摆在面前,那也是肖胜坚充满诗赋的脑袋想不出来的, “那天酒喝完后,那帮人忙不及地就跑了,还说什么下次若有酒宴再相会。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图我的吃喝,还是看重我的才华。”
范成毫不含糊地告诉他: “当然是图你的吃喝,那些穷酸文人把祖上的家产都花得差不多了,本身又没能当官,不会营生,能蹭到一顿那当然得赶快蹭,你就是庙里上了金的佛像,等蹭完了金光,也就没什么用了。”
肖公子听着不乐意了, “那是你们生意人的铁算盘,我们这班文人才不会那样见识浅薄呢!”
“是是是!你清高,你学识渊博,你风流倜傥,可你也得吃饭穿衣啊!咱们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用你文人久远高尚的学识为家里进点银子。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坐吃山空。”话锋一转,他不免得意起来, “好在二夫人和我爹从望家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万两银子在身上,否则咱们大伙早就睡街上了。”
肖胜坚一听,问题出来了, “你和你爹不是望家的家奴吗?你们怎么可能有积蓄下来的银子?还那么多!”扇子一转,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你们父子两个在当管家的时候就贪污望家的银子。”
被抓到把柄,范成尴尬地涨红了脸, “虽然说是家奴,可是原来的望老爷从不把我们当奴隶看。算起来,那个时候我还曾经和望断云一起跟在夫子后面念书呢!”
“那个时候的望断云也是现在这副‘阎罗望’的样子?”肖胜坚对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夫人的女子的小时候有那么点好奇。想想看,他好像从未真正地认识过她,当然她也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顺着回忆,范成的脚步放慢了, “那个时候的她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很聪明,诗赋一点便通,她喜欢(庄子)的缮幻,总想着有一天要去寻找那里的仙境。”
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和她之间还曾有过约定,他答应她长大后要带她坐上船,那种很大很大的船,他们要去寻找她梦中的仙境。那时候, “阎罗望”只是一个小小而又简单的断云妹妹,他也只是她单纯的成哥哥。
打断他的回忆,肖胜坚迫问了一句: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望老爷发现她很有生意头脑,就请了专门管理商行的老管家教她一切事务,再大点干脆跟在了望老爷后面学习打理整个望家的事务。她很少跟姐妹们接触,我们之间也渐渐走远了,反倒是我和惜虹越来越亲密,相处得很融洽。”这就是上天安排的人生,谁也躲不过,绕不出。
瞧他那尸脸严肃样,肖胜坚忍不住打趣: “是呀是呀!所以现在惜虹妹妹才会跟‘阎罗望’闹翻,随着你离开望家,听上去简直跟私奔一样。”
“待会儿见到她,你可别再说这些,人家毕竟是小姐。”家门在前,范成忍不住嘱咐一句。
他话尚未落音,惜虹的身影就跑到了他跟前,“范成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有人要欺负我们呢!”
“谁?谁敢欺负望家的三小姐?”随着惜虹,范成走向他们暂住的别苑。迎面走上来的正是别苑的主人,他们的东家。到底是生意场上的熟客,范成立刻笑脸迎上, “张老爷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张老爷才不吃这一套呢!几步上前,他抖着手指跟他说话: “范成,你也算从生意场上过来的人,你知道生意场的规矩。你们被望二小姐赶出了家门,我好心收留你们,这么大个苑子你难道不付租钱?你说晚两天再缴,我也没有异议,可你身后这个小丫头居然把我苑子里的东西都绐砸了个稀巴烂,这你怎么说?”
不用说,一定是惜虹这个破坏王干出来的好事,“见谅!见谅!三小姐初来乍到,对环境不太熟悉,难免会不小心碰碎一些东西,还请张老爷海涵。砸坏的东西我们一定照价赔偿,您清算一下。”
张老爷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清算过了,她总共砸了一方上好紫砚,破了两只古董花瓶,断了三张红木椅的腿,损了四只白玉茶盏,坏了五张名画,扯了六叠缎被,折了七支大云毫,烧了八本古书,最后还毁了九盆富贵牡丹。”
肖胜坚和范成的嘴巴下降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这到底是什么小姐,破坏功力如此强盛,太可怕了。算了算了,先把这次的麻烦解决了再说吧!
“张老爷,总共多少银子?我们如实赔偿。”
跟在后面的管家噼里啪啦拨动着算盘,很快算出的数字就能压死他们了, “总共八千两,看在有些东西也是有年头的了,就算你便宜一点,给个七千两就差不多了。”
张老爷补充一句: “再加上你们在我这儿又吃又住,我还安排丫鬟、小厮给伺候着,看在我招呼这么周全的分上,你们就先预付三千两,凑个整数——总共是一万两。这点小数目,相信堂堂望家二夫人、大姑爷、两位小姐和范大管家、范公子应该不会放在眼里,您也别跟我们小户人家扯皮,就赶紧掏出来吧!”
这一下子就把一万两给削去了啊?两个男人的眉头霎时纠结到了一处,若是放到以前,一万两银子不过是过手的零头,甩出去他们眼都不会眨一下。现在,他们手里总共就这么多,丢出去可就再也没有了。可是人家张老爷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断没有不给的道理。先拿一万两买个安静,稍后再想办法吧!
范成请出了爹,嘀咕了几句让先把银子拿出来打混过去。也不知范老头在儿子耳边说了什么,只见范成眉头紧锁。头一转,他换了一张笑脸对着张老爷,“您先请坐,我去内室和夫人、小姐交代一声,马上就来。”说完,他拉着肖胜坚、领着惜虹这就进去了。
进了后厢,范成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教养,劈头就问: “银子呢?那一万两银子呢?你们把银子使哪儿去了?”
他那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神色也不似平时的温和,依水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了肖胜坚的身后,低唤了一声: “相公,你看我今天漂不漂亮?”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看她的装束?等不及范成又追问了一句: “我问你们把那一万两银子使哪儿去了?”
“你干吗那么大声?就不能好好问啊?”到底是自己的夫人,肖公子护得紧,轻扶住依水,他轻声问道: “依水,你今天比以前更漂亮了。所以你先告诉我,娘和范大管家带出来的那一万两你们把放到哪儿去了?”
支吾了半天,感觉是真的蒙混不过去了,依水低声说了三个字: “彩蝶轩。”
任凭两个大男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一万两银子跟彩蝶轩有什么关系。到底是自家相公,肖胜坚先一步参透了个中玄机。他上下打量着依水,今天的她的确不一般,她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有她头上的珠花,手上、耳上、颈上的坠饰都是他以前没见过的。难道是……
“彩蝶轩是做衣裳的地方,对吗?”
说到彩蝶轩依水可来劲了, “岂止啊?彩蝶轩不仅做衣裳,还卖各种各样的珠花、饰物,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苏杭过来的,跟长安城里的别家店大不相同哦!相公,你看!你看!你看我脚上这双缎绣面的鞋,漂亮吧?”
“漂亮。”
“别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