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魂舞-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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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大人,面对着马,浑身散发着带着野性的残暴。我听过马圈里的伯伯说过这样的事情,曾有一名家丁不小心惹怒了大人心爱的汗血宝马,宝马狂躁暴烈,意欲伤人,家丁情急下,抽起柳枝一顿鞭笞,结果在马洁白的身上留下了两道血痕。大人知道后,狂怒,竟然不由分说地把家丁关入下人们受罚的暗屋,多日不给水食,直到他干涸而死。
每次想到这个传闻,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无边的黑暗就潜伏在自己的身边,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吞噬。那年的岁末,大人公干,从边关带回一匹小马,纯种的突厥马,栗色的皮毛,膘肥壮实,只是脾气凶悍,不喜欢别人碰它,然而难得的是它和我却非常亲近。这匹马大人十分珍爱,命我好生打理。我当然就对这匹马格外殷勤,伺候的它无微不至。一个月后,大人看到小马毛色光亮,神采奕奕,非常赞赏,当即赏了我一枚金元宝,对我另眼相待。别人看着我因为马的关系,时常受到大人的称赞,十分眼热,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嫉妒到这种地步。那是怎样一个明媚的刺眼的早晨,当我按照惯例准备打理这匹小马的皮毛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的目瞪口呆。马圈的门被我轻轻推开,可里面那还有什么生龙活虎的突厥良驹,代之的只有一匹浑身烫伤的流血、凄惨的倒在地上的马的尸体!这匹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惨不忍睹的模样,我只觉得一盆冷水哗的倒入我的脖领,那种冰凉彻骨的绝望让我的整个神经都麻木掉了。一切的光荣和梦想刹那间全部掉向了无底的深渊,我只是听到别人惊讶和嘲讽的语调,至于话的内容却全部都听不清了。
后来,我被关在了府中下人受罚的暗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直到少爷的出现……
他仿佛通体释放着光亮,像救世的菩萨,为我已经被漆黑夺去色泽的眼睛里点起希望的火种。我听到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身边的尚书大人说:
那是您要送我的礼物,既然死了,我便要他来替代,好吗?
然后,我看到大人嘴角微微上翘。
再然后,我就成了少爷的人。
少爷温和爱笑,待我很好。他喜欢读书,书房的书多的浩如烟海,左边的一个墙壁上摆满了经史子集,各家评注,而右面的墙壁上则杂陈着山海经,淮南子,搜神记还有各种各样我看不懂的书籍。每天天还没亮,他便起床,来到书房里,从右面的墙壁上抽出随意一本书,经经有味的阅读,直到霞光万丈,映红了他由于专著而沉醉的双瞳。这时候,我会端来早餐,轻轻放在书桌的一角。他略有所动,抬起头向我微微一笑,放下书,漫不经心的挑几样糕点塞入嘴里,一面不忘和我闲聊。对于他,我全无保留,几乎坦诚相告自己的经历和辛酸的往事,说到动情处,我往往哽咽,而他眨眨明亮的大眼睛,陪我落下泪水。我知道,那不是同情的泪水,而是他能够从一个聆听者融入我的生活与我一同经历那段坎坷的真实的感受。我是多么惶恐而又感激地接受这份难以承受的恩宠啊!而后,他会首先擦干眼泪,冲我咧嘴灿笑,就像冉冉升起的日头,将一抹温暖撒入我的心中。
“你瞧你,又害我吃不下早饭了!好了,罚你替我吃掉它!”说完,他潇洒的手一抬,将以盘子果品塞入我的怀中,然后扮个鬼脸溜出书房,一整天不见踪影。
而我,名义上他的书童,独自留在房中,为他整理桌上的纸张和书卷。他可真是一个任性而为的小孩子,刚刚还整洁有序的房间瞬间就会被他搞得一团乱糟,可想而知我的辛苦。而且他是极不愿意别人乱碰他的东西的…按他的话说是乱有乱的秩序,反倒是表面的整齐下真正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刚开始时,每当他发现我替他收拾东西,他就向我大声嚷嚷:“该死的小德儿,又打乱我的思路了!”可是他怒归怒,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只是嘟囔着重新把一叠纸散乱。我真正怕的是管家一张威严的脸,他总会在一天中某个时段来抽查我的工作,然后像那可怕的尚书大人报告。所以虽然少爷会生气,我还是每天在他走后辛勤的为他收拾,只是渐渐掌握了两边都不得罪的窍门,只要我记下少爷每张纸、每本书放置的方位和重叠次序,然后依照规矩收拾妥当,待到管家检查完毕,我便依照原样码回。这样虽然对我的记忆极限挑战,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在小命保全的前提下,看到少爷真心一笑。
要说起这父子俩人,真是一点也不相像。大人严格冷酷,不怒自威,一张书卷气的脸上往往不带任何心情流露。而少爷开朗温和,嘴角含笑,虽然饱读诗书却没有一般文人的掉书袋和迂腐清高,对于世事,他总以游戏般的态度轻松应对,游刃有余的处理自己同外界的纷繁复杂的身份关系。我就曾惊讶于他瞬间的角色转变。
有些时候,前一刻他面对着教书师傅恭敬有礼,之乎者也、孟子大学的挥洒自如,后一刻见到父亲便变成了不卑不亢的冷淡应酬。说来也怪,虽然少爷天生有着本能似的和一切人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能够对着高雅者舌吐莲花,飘逸不群;能够对着附庸者高谈阔论,自然融入;能够对着忠义之士,倾心相交;能够对着卑劣之人,语笑嫣然;能博古通今,博学士文人会心一笑;能针砭实事,惹清流同道刮目相看;能琴瑟笙箫;能声色犬马;能阳春白雪;能下里巴人;能在庙堂之上、贵胄之间王孙气度,不逊皇室;自然也能于烟花柳巷、倾香河畔倜傥风流,纵情买笑。可是他独独不能勉强自己去取悦这位天天相见的父亲,好像与父亲的每一句对话都充斥着与陌生人般不相干的客套和场面话,词汇干巴巴的掉渣,冷的耸人。少爷从不愿与大人多说半句话,平日里的生活和消遣全部自己做主,由不得他人干涉半分。每每从少爷房中走出的大人眼中都会闪过刹那的无奈,这是他平日里难得的情感表露。当然是除了和他的马在一起的时间。
我常在想,也许救下我是少爷今生对大人唯一的请求,所以难怪乎那一天的暗室门口,大人可以笑得那样得意。
“死小德儿,睡得口水都流到我的书上了!”傍晚时分,少爷从外面回来,披着璀璨的落霞缤纷,通体仿佛燃烧般绚烂。是了,比起骄艳的日头,他更像地平线上的落日融金,血样的炽烈和冰冷,瞬间的华美却灌注了永恒的霓裳,势不可挡的吞噬着万物和大地。激情澎湃中有理智的叫人绝望的毁灭意识。这些当然都是我后来所想到的,至于那时,我的心里对于他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无以复加的崇敬。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还没有搞明白情况,他便一把夺过压在我肘下的书,爱惜的抹平我留下的褶皱。我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因为他更看重的是超越于书本以外的更深层次的东西,他曾说那叫契合,他读该读的书,只是为了寻求与这个世界的接洽点,是现实的必要而已,而他读想读的书,便是贪婪的希冀透过那薄薄的纸背感受灵魂与灵魂碰撞的契合之音,是他生存的意义所在。我猜想,他所作的事情看似毫无章法,率性而为,恐怕都是扎根于他所谓的生存意义吧!他说过,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聆听这种契合之音,现实所作的一切只是世人妄加窜度的表象而已。
“我早上不是看得这页啊!”少爷疑惑的随手翻翻,恍然道,“原来你……”
我红了脸,慌忙解释:“对不起,少爷,我只是好奇……我知道您读到第七卷了,我本打算您回来前恢复原状的,没想到……”
少爷不介意的一笑:“原来你进步的这样神速啊!看来我这个师傅当的还是满合格的呦。喜欢看书当然好啰,说吧,想看什么,随便挑。”
我的脸依旧通红通红,想到在街上流浪时随着一群野孩子扒在私塾窗户前听着有钱人家小孩摇头晃脑的背诵论语,“子曰,子曰……”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我开始激动于眼下的难得的好机会,我也可以同那些人一样汲取中华最辉煌的文化,编织起通往未来前程似锦的梦想吗?
“我想读论语!”我冲口而出。
少爷愣愣,随即笑道:“想不到我培养的学生也是如此啊!也好,这是正途。去拿吧,不懂的问我。”
我于是欢蹦的窜到东面的书架,一把揪出让我不知流了多少口水的儒家经典,翻开一页,轻灰纷纷抖落。
薛牛背着薛大叔穿过一片密林,缓步爬上高崖。
又是落日浓艳,暮云合璧之时。高崖上白衣的少年迎风独立,刚毅的线条刻画出冰寒陡峭之意。
罢了,这是命!薛大叔示意儿子将自己放下,然后他将身子挪近崖边。薛牛大惊,上前阻止。薛大叔摆一摆手,叹道:“好久不曾这么靠近的欣赏,就让我放纵这一回吧!阿牛,你回去吧。”
“不,爹,我走了,谁来照顾您,我还要背您回去呢!”
“傻孩子,有恩公在呢!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呢!”薛大叔正色道。
薛牛虽然不甘,却也从不会违抗父亲,只得应了一声“唔”,悻悻的向回走。薛大叔脸色终于暗了下来,唤道:“阿牛,记住爹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薛牛宽宽的肩膀轻轻颤动着,脚下却依然驯服的没有停下。薛大叔眼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中,回过头,暮色苍茫的色彩映在他忽然间苍老的眸子中,渲染的格外凄凉。
“已经五日了,你的事情都料理完了吗?”少斌的声音冷静异常。
薛大叔紧紧闭上了双目,眼角涌出几滴浊泪,无力的点点头,答道:“公子果然守信。”
少斌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薛大叔嘴角挑出嘲讽至极的微笑,道:“公子何必这样心急,这一时片刻不会怎样难耐。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欣赏落日的壮美,何不平心静气一点?”
落日的壮美?
恐怕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吧!
就是这样的残阳如血,瑰丽的无与伦比!那就是他的一生了!那个挽救了我的一生,令我崇拜了一生,改变了我的一生,并为我上了无形枷锁和诅咒的人啊!
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的一生都属于你了。你是那么的辉煌耀眼,那么令人肃然起敬,让可笑如我般者甘心为你的完美无缺奉上灵魂甚至性命。是啊!即使你选择了不归的道路,还是有人傻傻的忠心追随,即使身在他乡,依旧紧守着对你的承诺,十几年不敢丝毫松怠,可是你呢?
你的承诺又在哪里?
最终你的结还是要我来帮你解啊!算了,为了成全你的承诺,我…宁愿放弃我的。
第二十三章 承诺
薛大叔闭上惨淡的眼睛,长叹一声后,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并不姓薛,在到这里以前,我的名字是苏德,别人都唤我做小德儿。那不过是十七年前的事,流光飞逝,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然而在世人看来,那十七年前的辉煌恐怕早已被时间的灰烬掩埋,繁富盛况就这样脆弱不堪的烟消云散,成了仿佛不曾存在过的幻象。
公子猜得没错,我正是十七年前尚书宅第里唯一剩下的家丁,是苏公子的书童。也许从那天晚上开始,我的生命就已经背负上了某种责任,等待的就是今天的到来。
那个晚上,那个晚上……
那是尚书府最热闹的晚上啊,比起二小姐出阁还要盛况空前,因为尚书府的大公子与当今皇上的三妹共结连理,从此苏家便与皇家要成为解不开的姻亲,一切荣华富贵好像唾手可得。可是也正是那个夜晚,苏家被赶入无尽的噩梦,从此一蹶不振。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天差地别,竟然只源于那一夜的两位主角彼此的承诺,就这样一个承诺,就毁了一个家族。
现在那两位主角恐怕都已经不在了人世,而我就成了那个承诺的唯一知情人,因为那一晚我在他们的窗外听到了全部。
那时候,本来借着酒意,我是打算去闹闹洞房的,可惜没有人附和,我一个人也不敢贸然闯入,就阴错阳差的在窗外偷窥。我看到公子当时跪在公主的面前,吓得一时间酒全醒了。
岳阳公主盯着苏沐清的脸,美目中闪过一丝动容。
“你真的决定为了她而死吗?”
“我既然已经跪在了这里,就是希望你的成全。因为我给过她一世的许诺……”沐清扬起双眸,清澈诚挚的瞳仁里驿动着拳拳的决心。
岳阳深深注视着这双多情又无情的双眼,久违的悲伤忽又重新填满心田。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感情吗?可以让痴者甘心奉上性命,作为爱的祭品,不怨不悔。她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了,绝望了,不再相信任何天长地久的谎言,只把生生念念当作一场虚妄的笑话,她以为只要不听不想不理,一切冷眼旁观,就能保持心的平静。可是,仍是徒劳了,这双眼睛打碎了她防护的绝缘,否则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