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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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远州知州开具的引文,李俊犹疑再三,决定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过了两天,再见面是在忠州军营中,只见营帐全都换成了鹿皮的。而那些比甲,据说都穿在了溱州马军身上。
总兵大人没想到李俊对于林平返还秋赋之策一口否定,几近暴跳如雷。知县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一旦开了口子,借着成为义勇的名义,明年、后年甚至十年八年,这穷山恶水的刁民,官府就别想再从安子堡完整地收取赋税了。忠州逋赋甚多,州府甘叶便积欠八十万石。
总兵看着李俊气急之态,心里则在想知州告诫他的李俊与林平之间的不和。虽然李俊对于转运军粮颇有才干,眼下更多的需要是人,是能去打仗的人。兴许李俊的热心是怕了固州,指望自己驻守在这里来保他的平安呢。也有传闻说李俊曾经得到过一封信,提前知道秦巍要攻打安子堡,这个当然是谣传,李俊漂亮的夫人俞登见过,如果事先知道贼兵要犯境,李俊是不能让自己夫人回县城的。
但是李俊胆小却不是假的,他一直候在甘叶,要和忠州大军一起才肯回安子堡。已经跑掉了个都监,还有个胆小的知县在安子堡“帮助”自己,恐怕不太合适。总兵立刻提笔给知州修书一封,表明了自己的担忧。知州不想得罪一个帝都来的任何人,既然李俊对于垦田收赋“专业特徽”,就先让他署理通判之职好了,待朝廷吏部批复,再给予告身。大梁朝历两百余年,土地买来卖去,户籍赋役交割不清,纠纷日增,案牒堆积如山,多年积弊,已经难以终结,可以说是上下交困,毫无办法。
李俊大喜,这个时候能如此离开安子堡是他巴望不得的。他夜里几次梦到固州军破城,冲进了后衙,死去的施珩带着队,满脸是血要找自己算账。前几天见到林平因为没能及时修筑营障被鞭挞,他暗自出了口气。这个林平,自己让他整修城墙,他非要安排人力种树,口气很大地告诉自己固州军绝对不会再来安子堡了。他以为个个都如秦巍般无能。因为守土之功,李俊没有办法再像往常那样摆出官威来训斥林平。挨打,活该。
李俊急着上路,五更天就不睡坐在卧榻上,天刚亮就升衙交盘。交代以驿马为先,林平卧床不起,正好趁了李俊的心意。他是能少见林平一眼就是一眼。然后,是库项仓谷、杂项钱粮以及赃罚赎缓,最后是每年的奏销册,及各项卷宗,按款清厘。已解者,审批回。已给者,有领状。如批回未掣,或详明请示,必求确凿而后已。
这些事情及其繁琐,李俊政务精通,加上来安子堡时日不长,办理倒也顺畅,饶是如此,也大冷天忙出一身汗。去任前的垫项,有准流抵,亦有不准抵,各地定例不拘一辙,需要临时查办;存仓米谷,是惟霉变者不可收受,还是米色稍陈属合例,亦需要明断;因公挪动之款,必详明批准立案,不可含糊;额设囚粮等项,皆按委分派,不可先行扣算,致有偏枯。林林总总,李俊要么是在县城的驿站、库府间奔走,要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两个时辰起不来。
他把家中一切全托付给了雨茜,自然,雨茜也得天没亮就爬起来听李俊罗里罗嗦地交代。实际上他们从帝都没有带什么东西,雨茜等李俊吃过早膳去驿站了才开始收拾,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打点好了。她之所以那么匆忙地去见林平,实际上是担心把持不住自己。如果稍微流连,林平开口让她留下,她是难以抗拒的。林平在雨茜面前从来都是恭敬如宾,虽然有股子忠州人的狠劲,但是做事却光明磊落,雨茜认为他是个君子;她无需抗拒林平,真正需要鼓足勇气抗拒的是自己内心的向往。林平挨打她早就知道了,却始终没敢来探视,就是这个原因。果然,林平听了,只是痛苦地沉默,脸上的断眉拧着接续在了一起,雨茜急忙退出王家的院子,林平也只是送到门口,看着她离去。
雨茜和李俊在安子堡重聚,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和气,较之从前,李俊甚至对雨茜更好了些,月钱竟然给了一个银币,使得雨茜能给雨璇寄了钱。但是,实质上两个人心里已经形同陌路,只是这种隔阂产生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把他们折磨到互相仇视的田地,不足以让贤淑的雨茜能离开李俊。雨茜从林平那里跑回来,为时尚早,无聊地坐在后衙,从书箱中那些个《官场要则》、《官经》、《官海指南》、《入幕须知》、《仕途轧范》中找出父亲的诗集,试图靠诵读来安抚自己,一个瘦高的青年突然走进了内衙。
林峰在浴盆中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先找林平把眼下的局面搞清楚。他不知道李俊借口内衙狭小,没让林平住,就冒冒失失地走了进去。看着他那身京禁军的戎装,衙役们没敢过问,结果林峰头一眼就看到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坐在石凳上读书。可惜是个冷美人,一脸凛然严峻,干巴巴地告诉他林典史不住在县衙里。
林平和林峰的长相毫无共同之处,林平本就相貌平平,却在帝都被劈头一剑破了相;个头尚不算矮,后来深入都兰草原去营救雨茜断了腿。全东陆的人,除了其亲人,都认为他长得像个凶神,当然,确实也如此。林峰不声不响地走进来不说,让雨茜恼火的是端着架子和自己搭讪,浑身上下都表明着想勾引自己,显然对自身的英俊和无耻颇为自负。
林峰好像不经意地上前翻看了一下雨茜手中的诗集,美人儿不说话,虽然也没拨开他的手,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让林峰拾趣的退开。诗词歌赋非他所长,丁字他认识,姓丁的诗人他可想不出是那个了。善断是成为名将的必要素质。林峰立刻明白眼前的美女和自己不搭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女人对于自己不动心的。
这个场面是林峰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时不知怎样化解,正想着,又有人从门外走进内衙,竟然还穿紫袍官服,来人见到林峰也是一愣,林峰意外地见到了刚升官的谢翎。他乡遇故知啊,林峰丢下不解风情的雨茜,向前几步,恭贺谢翎,数日不见(谢翎更正说有一年多了),连连高升(蒙圣上眷顾),可喜可贺(还不是跑断腿的命)。
谢翎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同这小阳春般暖意融融。他多少知道这个英俊的青年失宠于大皇子,不想粘连,一面化解着林峰的奉承,一面心中疑虑,这会儿刚过立冬,冬至长节尚远,林峰离家也就五百里地,要五年才有十五天的定省假,决不会是私事,难道京禁军也调动到了这里?
话说间,蒋勤也步入后衙,大家都是相熟,林峰顺便客气地询问蒋勤近况,蒋勤却是脸上一红,心中有些恼怒。他至今才是个从九品,任兵部武选清吏司通关副使。蒋勤是家里的幼子,又是军人世家,没有恩萌的,只好在兵部里讨了个差事,偏偏自己又不争气,几次参加吏部考试,制、诏、书、表、露布,檄、箴、铭、记、赞、颂、序没有一题能入了学士院考官的法眼,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楷书、行书、隶书八种字体全都摆不上台面,只有一年一年的混着资历,慢慢磨堪。
“立冬补冬,补嘴空。”当下林峰邀约谢翎和蒋勤一起饮酒,来县衙的路上,他已经把几个正店查访了一番,盘算着等会儿见到林平该花费多少。谢翎问林峰何以来此,林峰漫不经心地敷衍,有个远方亲戚在安子堡,烽火燃及,家母久未得到音讯,放心不下。小滑头,撒谎。谢翎趁机推辞,让林峰先去寻找亲戚,回头再聚,“有酒不妨邀月饮”,来日方长么。“无钱那得吃馄饨”。林峰急忙对了一句,不依不饶,亲戚不打紧,没死没伤,左手拉着谢翎,右手拖过蒋勤往外走。三个人的问答都落在百无聊赖的雨茜眼中,这个也姓林的“贤弟”虽然面皮较厚,但应对得体,词锋还算有趣,那个侍郎是推托不掉了。
數月間安子堡新开了好幾家正店,謝翎從平夏回來的功夫,就又增加了兩家。南來北往的客商、中州軍的武官,甚至溱州、固州的使者都現身其中。人多嘴雜,作為這次協商的主角,謝翎不想也不能到那么喧囂的場所,嘴上说:“说好了馄饨就馄饨”,把两个人带到了南门外的野店里。南门外原本被兵火毁坏的几百户屋舍过半都得到了修复,几家小店也都重新开张,干干净净地,正对着俞登的军营,看得到士卒正在“听金鼓,视旌旗,以齐其耳目。”所以小店里几乎没人。
谢翎有段时间经常出入讲武堂,林峰更不待言,看了操练都暗自摇头。倒是驰道两旁的少年郎变着花样地比赛抛打石子更引人注目。见谢翎不解,林峰忙给他解释,忠州本就有“打岗”之戏,手法分站、蹲、跳、转,又分成一绞骨、二盘盘、三夹骨、四两油、后掏跨马等十一式,要打得准而精彩,殊为不易,非要下些苦功夫不可。
谢翎有公用钱,不肯让林峰破费,说笑间,酒饭上桌,独糗水斗酿而已(谢不饮酒),菜是鹿肉脯,最近有个远州商号运过来的(冼雄领着掌柜的挨户贩卖)。谢翎是礼部的侍郎,专讲“有礼勿过”,连多食只鹅都不肯,“免为人所笑乎!”蒋勤这些天在代城跟着秦紫盈是山珍海味顿顿不断,用竹箸拨弄了两下就不肯再吃了。他今天跑回来算是有惊无险。郑琦听说有个帝都小象姑混到了“夫人”的车上一直到了代城,心中气愤找上了门。在平夏城外他见秦紫盈的卫队人少,还调派了二百马军给她。二百马军能干什么呢?给林平则能击溃至少五千敌军,给王直能把小鞭河河堤全种上树,给秦紫盈,不足以守住贞操妇道。
当着蒋勤的面,两个人,一个须发皆白,一个天真顽劣,竟然吵得不可开交。秦紫盈算是让蒋勤开了眼,一会儿文绉绉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让不知所云的老武夫直眨眼,。一会儿嚷嚷要找个稳婆来验身以正视听,根本不避讳旁边的蒋勤,郑琦听后脸都臊红了。秦紫盈气呼呼地把郑琦给轰走,转眼和蒋勤有说有笑地,蒋勤满脑子都在想郑琦会怎样对付他,找了个借口溜出代城就往回跑。
实际上郑琦回军营的路上就想通了,并没有要把蒋勤怎样。自作多情啊,痛哭的小姑娘在自己怀中滚了滚,就昏头昏脑以为成郑家板上的肉了呢。老糊涂了,说到底,秦紫盈是淫娃荡妇或者贞节烈妇,都和自己要干的事无关。他心情平静之后,想起秦紫盈最后说的气话,要断了他的粮草供应,这才是重要的事情,不行,得赶紧叫郑炜来商量商量。
蒋勤不知道,以为自己全靠运气才躲过这一劫,说什么也不肯回代城了。本来无所谓,但是,谢翎最近探听到郑琦和俞登又在勾勾搭搭,背着自己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他带来的人少,总感觉到自己被隔绝孤立,困在了这个小县城里。他需要蒋勤在秦紫盈那里打探些消息,更想把这烦人的耳目支开,蒋勤怕死,让他对蒋勤的鄙视又增加了几分,却又无可奈何。
林峰到安子堡本欲报效投军的,对谢翎支吾再三,终要露底求这个情,谢翎前面也使足了推挡功夫,这会儿听了,眼前一亮,决定把林峰引荐给那个小骚丫头。他和林峰举盏相劝,仰脖饮尽,就听不远处轰的一声,忠州军结束了操演,大营里顿时喧闹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笑,却各有各的心思。
第六章 翻云覆雨 一上
次日,林峰跟了谢翎去代城固州军营。军门都尉通禀之后,才让堂堂礼部三品大员独自进了壁门,“谓从属车骑不得入。”将林峰等拦阻在营门外。谢翎神色平常,下马步行。他自到了这里,俞登、秦紫盈、郑琦、郑炜,没有一个给他过好脸色,早习惯了。
林峰站在营门外候着,和谢翎下属说了几句闲话,渐渐不耐烦起来,谢翎打算把他安插在代城实非所愿。他胸中烦闷,听到远处阵阵怪叫,望去,遥见几个固州武官号令在教导士卒众人“闻鼓方进,闻金即止。”颇不得法,士卒东奔西跑,乱做一团。
在演武场旁怪叫的是郑琦指派给秦紫盈充做卫队的二百缇骑,郑琦、郑炜“诸军以粮少为辞,陆续起发,”后撤四十里,而这些卫队并没有被召回。郑琦走时,暗使二百马军头领“以五日粮为七日食,盖使士卒惧饷馈嗟怨”而起事,放纵手下在代城上下喧嚣,不能让秦紫盈消停。
秦紫盈委以几个刚卒业的讲武堂艺童“治兵振旅之事”,“查拘操演,以备征调。”起初,嘴上无毛的少年郎们还妄图用万丈雄心去衡量天高地厚,照本宣科地“岁时讲肄,教士卒以五兵,骑士习射御驱驰,武官习战阵之仪。”还像那么回事,一旦走到演武场上,全然乱了方寸。并不晓得“教习之方,随材异技;器械之备,因地异宜。”
糟糕的操演林峰见多了,昨日看到的号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