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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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到帝都 尾声
夜里,霸兴桥驿站的驿子们腾出了驿站仓场储备钱粮草料的一间库房,用以关押犯人。这个驿站非常之大,是北地进入帝都的最后一个落脚点。驿丞是个八品官,还有自己的宅院一所,和攒典、递送所大使一起住。计有有正厅、后厅各五间,库房三间,廊房十四间,马房二十间。三层高的前鼓楼有三间,照壁楼一座,厅房一百多间;另有驿马六十匹,驿船十八条,马夫、水夫连上递铺的铺兵共有二百余人。是除了帝都会同馆都亭驿之外的一等驿站。
轮值看守的林平在仓库里的一张破桌上,借用攒典的笔墨和砚台,刚好驿站的纸张用完了,林平就用几张废的帐册,在背面写了封家信,报个平安。由于身体不适,还要警惕着囚犯的举动,所以这封信写得比较简短,只说了句盛泰病死,“蒙盛荃大人抬爱,派驻远州,具体远州指定。书于霸兴桥驿站,距帝不足三十里,父亲阅读此信时,儿应已过辽州府,正值春播,不知父亲怎样安排?军旅不便,夜漏初定,即搁笔,见谅。”想了想,就又给讲武堂的褚诚写了封信告别,云不及晤面等等。
同一天夜里,林峰也写了封很短的信,用的是礼部下属会同馆的饾板拱花彩印的芦雁信笺,虽然不及御用的碧云春树笺,龙凤笺、团花笺、金花笺,但都是澄心堂的好纸,写这封信时,林峰得忍着疼痛,右臂上的伤时时发作,名贵的信笺写废了好多。
上午,展示给宿州使团的大阅遭到了嘲笑,实实在在经历了生死搏斗的宿州武官们对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不感兴趣。午膳时,当着前来观礼的大皇子,宿州使团一个姓吕的千总大声地对林峰说:“小象姑,你上了床榻是不是一样得劲?” 谢翎的心一沉,考虑到这个千总是宿州副使的妻弟,谢翎拦住了要发作的讲武堂艺童们,这时,林峰从大皇子的眼神也似乎看出了对自己的轻视,加上前几天在帝都参加舞会被及其屈辱地赶了出去,心中一热,提出了斗将。
为了避免更大的纠纷,斗将被大皇子出面禁止了,林峰也被“训斥”了几句,“没有气量,打得过吕将军也不能提出决斗啊!”这句话惹恼了从不畏死的武官,于是,一场友好切磋就定在了下午。
大皇子特意跑到讲武堂艺童休息的房间,把手放在林平的肩上,鼓励他好好干,相信他会赢得比武的胜利,同时和谢翎交待要注意安全,不能使用开口的刀,要戴上护具,然后搂着林峰的肩膀听蒋勤汇报打探到的对手的信息,原来这个吕“将军”叫吕建,和林峰还是半个老乡,固州大栗人,善使刀,就是千军万马中那种直来直去的砍杀方法。
“这家伙就是凭着力大,你可与之游斗寻机。”大皇子热心地帮林峰制定战术。林峰只好都点头应承下来。其他人抱着胳膊,没有说话,两个讲武堂的教习是器械高手,此刻也只能先站立一旁听大皇子说完,心中充满了担忧。
下午,大皇子借口事务繁忙,离开了。蒋勤悄悄的告诉他比武双方都不准备按照表面约定的来,宿州的千总恨不得马上开始,“我要整剥下那张脸皮蒙在大盾上。”
大皇子听了淡然一笑,对蒋勤说:“那我得离开,我在场死了个人就麻烦了。多么精彩的场面,可惜了。”蒋勤知道大皇子那是可惜他没有办法亲见,而不是可惜林峰的性命。盘口已经开出来了,林峰赢是一赔四,胜算不大。“那好,我们就买宿州贼赢,这样就算林峰死了也能为我挣点钱。”大皇子指示道,丢了一个装钱的皮袋子给蒋勤,说完就在笑声中钻进了马车。
如果说点检教习孔瑾是因为盲目相信林峰而押了一点钱在他身上,那么其他同窗则是为了表示同仇敌忾,虽然大家认为林峰的胜算不大。话说回来,这点钱对于钟鸣鼎食之家的贵族子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为了荣誉,也为了刺激,押了!除了宿州选送来的两名艺童保持中立,没有下注以外,其他艺童用自己的这种行为表示了对林平的支持。
林峰听了,也只能惨然一笑。做为当事人,他不能参与买码。如果可以,他会用全部所有——十一块银元来买自己。妈妈偷偷寄给他了四块,如果他不为了参加那场该死舞会而买了昂贵的礼服,再加上生活费,就可以把蒋勤的本钱还给他了。
今天大皇子还问起来这件事,表示愿意帮助林峰,让他安心上场比武。当然,林峰又一次拒绝了,看样子蒋勤跟大皇子提过这笔钱的事情。“我一定会赢的。”林峰安慰孔瑾,这家伙把娶老婆的月俸拿出来下注,现在开始忐忑不安,加上前几天在盛家的萎琐表现,林峰有一点看不起他了,也就放弃了借钱给他买自己赢的想法。
在宿州千总吕建的眼里,林峰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一个十八、九岁的娃娃,像他这样的货色,在登上瑭州城墙后,他半刻的功夫至少干掉五个。其中一个文官,大概是个书佐,为瑭州知州殉难而穿着白色的孝服,拎着刀尖声冲上来,他轻轻一转身,让过,然后在屁股上一脚,直接踹下城墙,现在脑海里还留着鲜明的印象,尖细的吼叫,像只小鸡,雪白的衣冠,自己一大个血脚印,哈哈,爽极了。想到这里,他推开了袍泽递过来的绵甲,把礼服脱了,挽了袖子,拄着刀等林峰上场。
会同馆有个剑道堂,从建成以来用于剑道是一次也没有,所以,不仅对于林峰,对于房子和那些讲武堂新舍艺童来说,决斗,都是第一次,和那些练习中用木剑,披挂好绵甲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所以他们都安静的待在座位上,等待着。相反,宿州使团就要活跃得多了,林峰迟迟没有出现,他们已经开始起哄了。
终于到时候了,林平听见心怦怦跳了起来,深吸口气,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喧嚣声小了一点,宿州都司用剑一指,大声喊“来吧,小子。”引来了一阵欢呼声。看到那毛茸茸的胸膛和粗壮的手臂,无一不代表了实战的狂野与勇力,压住了那边林峰文静瘦削的儒雅风格,讲武堂艺童们现在变得鸦雀无声了,开始担心起来。
林峰安静的走近吕建,举手示意安静,宿州使团哄笑了一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静了下来。林峰建议大家还是不要用有刀锋的剑,另外还要披上绵甲,像是教习在向即将比剑的学员中气不足地念着规定。
都司用剑一指,“怕了吗,白脸相公?要是怕了就回到你娘亲的怀里去。”林峰看见和他协商不成,左顾右盼,找到了谢翎,小声商量,谢翎又来询问吕建是否能改主意,使团正使和谢翎一起过来找吕建,希望他能改主意,,林峰则焦急地站在不远处等结果。
粗鲁的千总一口就拒绝了,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对着林峰大声吼叫,“直娘贼,不行你就披着这破甲好了,算老子让你的。”林峰听了,大怒,把剑一挂,一边骂着要让宿州农夫见识见识,一边把身上的绵甲护胄头盔扯下来摔在一边,然后提起剑就吼叫着冲上去了。
千总仿佛看见城墙上的一幕重现,咧开嘴笑了,林峰的剑指向正前方,双手握着,准备刺出。他准备放林峰冲到面前,然后转身,半蹲,利用旋转平着一挥剑,这样既避开林峰可能的刺击,又加大了招式的威力,如果林峰此时冲过来,正好来个横切腹,开膛破肚。小象姑,谁让你受不了刺激脱下了锦甲!活该。
看着林峰激动地冲过去,懂行的人就观察到了,林峰的脚步不稳且步幅不整,手中剑提前伸出大半,显然是个送死的货色。
说时迟,众目睽睽之下,林峰愤怒间已经仓促地冲向吕建,快到一剑之地时,吕建突然半蹲下转了一圈,正好避开林峰所有的可能的攻击,同时挥剑,讲武堂艺童有的已经开始惊呼,而使团中熟悉这个千总的人都开始微笑,没有欢呼是不相信讲武堂的高才连一招都挡不过,会看门道的已经设想林峰会竖起剑挡住,然后么,吕建会趁机贴近林峰,侧挤住林峰,保护好自己,不给林峰舞动兵器的空间,继续利用旋转和林峰冲刺的势能,用左脚一勾,林峰倒地,如果林峰连一击都挡不过,死了真是活该。
“嘿嘿,我转”,吕建心到手到,刀光在空中平划了个圆圈,等他转了头,睁大眼,并没有看到林峰,这时,右腿上的疼痛传了上来,吕建大叫一声,用左腿支撑向侧后跳开。
所有人预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在吕建旋转的同时,林峰突然滑倒下去,并且任由身体在地板上滑动,同时挥剑。使团的人连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那一剑就结结实实的砍在了千总的右腿上。因为吕建在靴子上装饰的一把小银刀,林峰的剑才没有一下砍断他的腿骨。
林峰的算计快似闪电,就短短的冲向吕建的那段距离,足够从重心和脚尖指向看出吕建的想法了,只是没想到吕建会如此托大,竟然要旋转一圈来争取一击告功。如果他只半旋转,剑来捅刺,林峰这凶险的一招一旦被避开,就会在后面的格斗中处于被动。
林峰的预谋得逞了。如他所料,野战出来的吕建根本没可能考虑剑道堂地板的光滑,这个莽汉的决斗全靠实战经验的。
吕建大叫一声,向最安全的左后跳去,林峰在地板上滴溜溜转了个圈,又挥剑砍向吕建刚刚落下的右腿,这次是后跟,好在吕建的左腿是支撑腿,机灵的抬起右腿向后退了一大步,躲到林峰的攻击范围之外。
林峰这次攻击是个虚招,吕建一退,他则借机占了起来,并且就势刺了一刀,迫使吕建又后退了一步,步伐失去了稳定。
吕建知道麻烦了,决定趁危机还没有加重立刻反击,在剧痛激发出的斗志推动下,没有任何调整就抢攻了一招。这一招倒真出乎林峰的意料,让他收拾起速战速决的想法,利用吕建右腿的伤向其左侧绕击,这样凡是吕建想主动进攻,右腿发力都会疼痛不已,这样你来我往的几个回合,吕建被迫采取了守势。
吕建不是傻瓜,知道自己这次已然败了,如果林峰现在就停手,说句“承让”之类的客气话,他无疑就胜了;相反,林峰则招招向着要害,没有丝毫就此罢休的意思,这让他看到了利用的机会,使自己能够体面的下台。
吕建慢慢向后退到墙边,掩护住自己的弱点,林峰发现后,已经来不及了,攻势顿了一下,吕建此时故意做出疼得弯了下腰,示弱引诱林峰抢攻,看样子还能寻机反败为胜呢。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林峰见了,毫不犹豫正面进攻,外面宿州正使已经开始喊着要求两个人停手。谢翎内心巴不得林峰一刀将吕建劈成两半,又有些担心林峰暴雨般狂劈耗尽力气,变成个平局,甚至败了,于是也犹犹豫豫地让林峰“不要再为难吕将军了”讲武堂的艺童们听了好笑,一个小小的千总,什么狗屁将军,反而大声地鼓噪,为林峰喝彩鼓气。只有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宿州武官们沉默了下来,他们在等待。
两个人开始你一剑我一剑的对拼起来,吕建不敢马上用力,因为林峰的劲道远不如自己,只是一味的快和飘,等吸引了林峰到足够的距离,吕建就准备用力挡开林峰的剑,然后上前发出致命的一击,他开始暗中憋着劲,手上和脸上做出凌乱抵挡的样子,显得比较狼狈了。
林峰显然已经感觉胜券在握,开始积极抢攻,动作越来越大,有点乱了章法,突然,一次攻击落空,招式用老,闪出了右上身一大片空档,吕建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这样的机会绝不能放过,立刻前冲直刺。
林峰没有想到人的殊死一搏会有这样大的力量,这本是他的故意,但得到了人生第一个教训,尽管按照预先的设计,林峰躲过了这一击,但是还是被剑刃划破长长的一条口子。
吕建大喜,然后就感觉到肚子冰凉,低头一看,林峰的剑已经插了进去,好长的一截,他的眼睛瞪得像灯笼一样,难以置信自己会死。他和敌人面对面,刀光剑影地搏命;曾经迎着刀尖爬上城墙,弓矢像雨点般落在身旁;那时,自己都活过来了,如神附体,现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死,而此刻,只听见自己的喉头在咯咯作响,说不出任何话,看了一眼周围,见使团的人跑过来,吕建的眼一闭昏死了过去,在医生的努力救治下,他一直熬到了第二天凌晨才慢慢死去。
林峰尽量保持着镇定,没有拔出剑,而是放手让吕建歪着倒下,然后静静的向后退了几步,在旁人眼里他冷酷而优雅,这是个你死我活的对刺,双方都不容半点闪失,他的做法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
林峰内心却满是难以言传的难受和震惊,第一次杀人带来的绝不是愉悦和兴奋。点检教习第一个上来抱住林峰表示祝贺。同窗们簇拥而上,谢翎强压住笑意,上去安慰宿州正使,那个副使已经抱着吕建流泪去了。
不出一天,一个讲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