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煞-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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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他配不上那幺温柔的牵挂……但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都是足以让他醉心一生的眷恋。
心狠狠绞紧,他几乎要为之窒息。
「那……」柳煜扬担心他眼底的那抹悲伤。
「我想吃师父做的三味羹。」他细细的要求,「好吗?师父,我会乖乖喝药的。」
「可是你的伤……」
「我想吃,拜托嘛,师父。」
「好吧,你要乖乖的喔,躺好别乱动,师父去借厨房,等一下就可以吃了。」无奈一笑,他疼爱的轻抚
封亦麒苍白的脸颊。
「好。」乖巧的点头,他露出罕见的笑容。
「你是好孩子。」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柳煜扬仍柔声安慰。
现在还是不要太刺激他好了。柳煜扬离开房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门一关,封亦麒的笑容崩塌了,只剩淡淡的绝望。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底的恐惧和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一直怕被柳煜扬发现而小心隐藏,久了连他自己也
遗忘的心殇令胸口痛得难受。
他做得还不够吗?他学着不伤无辜的人;学着忍耐他人无理的口气;学着在出手时留活口……他明明就
很努力的把十大恶人教的东西和经过十二年内化成本性的魔性都抛诸脑后,为什幺还是不行?
为什幺师父的眼神是那般的困惑和为难?
为什幺他总是让师父担心?
为什幺师父要认错?
为什幺他还是给师父添麻烦了?
想不透的疑问在心中悬绕,就算不想承认,也一样是他的错!
「已经够了……伤害他的是我……」封亦麒吃力的爬下床。
把行囊中的银票全迭放在桌上,再用碧泉剑压好师父善使剑,有了宝剑比较不吃亏;加起来千万两的
银票够师父救人和自己用了……手上动作一顿,他转而把身上所有的药丹也留下。
用匕首在檀木桌上刻下几行字,他披上披风,抱起苍羽,打开了窗。
白雪吹进了满室冰冷,冻寒了他的心。
封亦麒不舍的回头,空洞的双眼看向床铺,隐约又瞧见柳煜扬一年多来对他的细心呵护。
不会忘记,这第一个包容他的人;不能忘记,第一个对他温柔的人;不想忘记,第一个为了他,可以放
下自尊的人……
曾经,有一个人,让他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他会永远记得那个人的身影和表情,一直到结束到来。
轻点足,他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房内。
冰冷的白雪随着寒风飘进房内,当柳煜扬端着细心为徒儿烹煮的三味羹走入房间时,只看见被风吹摆住
,一遍又一遍的撞上墙壁的窗扉。
匡当一声,器皿在地上摔个粉碎。
片片心碎。
※ ※ ※
想想接下来是上哪去好呢?
自从得到自由后,便大江南北游荡了整整一年,看尽美景,也看破一切。
几乎快可以得道升天了,染满血腥的双手成不了佛,或许可以成为门神之类的东西。自嘲的想着,袭风
放下茶杯,拎起一小包行囊走出小客栈。
原想在这客栈寄宿一晚,但他来得太迟,订不到房,也无意跟一大群人挤在狭窄的屋内。
夜已深。
无视于细细飘落的白雪,他踏上没有方向的路。
由情报得知,血魄在十大恶人死后的半年内便统合了想报仇的邪道人士,又花了三个月收服了游离派人
马,现在拥兵千万,正在执行他的复仇大业。
绝魂则是在江南一户人家住下了,扬言那家人受他保护,管他的正道邪道都别扯上他们。
他则是走他的路,只杀对他有妨碍的人。
而出人预料的,罗煞竟没一点小戏,他还以为依罗煞的性子,很容易恶名远播,谁知竟然了无风声。
「怎幺会突然想到他咧?」低声沉吟,他开始有点讨厌自己每每必准的巫之力。
预感一起,准没好事。
哔!清亮的鹰鸣在黑暗中更是鲜明,他抬头望向扑来的黑影。
怎幺有老鹰在夜晚飞的?
巨大的身形停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发出一阵短促的轻叫。
求救吗?袭风疑惑的看着它。
「罢了,看在你有灵性的份上,就帮你一次吧。」不
一震手,老鹰扬翅飞去,他则用轻功追着它离去。
看着它飞得乱七八糟,袭风不禁有点担心。
听说,鸟类在夜晚的视力是零,这只鹰,真的找得到它的目的地吗!?
幸好,它的方向感还不错,虽然有些偏了,袭风良好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沿着出多入少的呼吸声,袭风拨开几乎覆盖住他整个人的白雪,挖出了奄奄一息的人。
真重的血味,伤得不轻啊。
打起火折子,一抹火光出现在幽暗中,照清了四周,以及那人一身的血和苍白的面容。
一看清他的样子,袭风的双眼倏然大睁。
「罗煞……?」
有人能把罗煞伤得那幺重?该不会是血魄……不对,就算是血魄也没这本事,那幺,总不可能是各大派
掌门围攻罗煞吧!?
警戒的确定方圆一百里内没有危险后,袭风点了他的止血穴道,抱他走回客栈。
看看能不能要些热水吧,再这样下去,罗煞的小命就不保了。
哔!
「你也一起来吧。」
第七章
五天后。
小镇外三十里远处的郊区,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缓缓的移动着,驾车的人无视于积雪执意赶路,淡漠的
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直到车厢内传出细微的呻吟。
如释重负的停下马车,他掀起围幕钻入车厢,迎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罗煞?」
一开口,他叫出了封亦麒最讨厌的名字。
「袭……风……」沙哑的低唤久未谋面的人,封亦麒吃力的环视自己身在何处,「我为什幺会……在这
里?」
他只记得他一直跑、一直跑,不管伤口裂了或流血了,直到意识一片空白,记忆中只剩下残灭的大雪粉
飞。
「你的鹰在路上拦到我。」简单的解释,他拍拍蜷曲在一旁的苍羽,「谁有本事把你伤成这样?」
「……我。」自嘲的笑容绽开。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几天小心翼翼却没遇到任何状况。
「你昏迷了四天。」也不在乎他的自残,袭风淡淡的陈述。
「是……吗?」不在乎的轻扬唇角,封亦麒又闭上眼,「袭风,你有想过为什幺我们只会杀戮吗?」他
轻问。
「因为我们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袭风想也没想的就回道。
「真是如此?」
不明白他话语中的绝望,袭风看着那双缺乏生命力,又仿佛想确定什幺的双眼。
「怎幺了?」为什幺曾经对什幺也不在乎的罗煞开始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这是十几年来用无数次的垂死学到的结论,根本无庸置疑。
「因为有一个人……他会轻唤我的名……」封亦麒轻叹。
只要听着那温柔的声音,他就会感到安心。
「……有双手会轻轻的安抚我……」
仿佛那样就可以抚平一切的伤痛……
每讲一个字,伤口都在抽痛,不断提醒他心被撕成岁片的痛苦。
「罗煞?」
「是真的喔,袭风……就连这样的我,也可以享受他温柔的拥抱……」不知是在说服自己后陈述给袭风
听的口气有些凄绝的飘渺,「可以我却亲手粉碎了那个世界。」
「你该睡了,你还很虚弱。」完全摸着头绪的袭风决定把他的反常归类在重伤过后的失常,所以只是轻
轻的说道。
「你可以不必理我的……」
那样也许他可以在还记得师父的体温和温柔时死去。
他做鬼也想不到袭风会出手相助。
「要我现在把你丢出去?」他冷哼。
真不像话,他可是花了三天近乎不眠不休,又是用上等良药给他外敷内服,又是用内力护住他心脉的,
才好不容易把他的小命捡了回来,结果他竟然想死?
要死早说,他好一刀给他痛快,省得他麻烦!
「随你的便……我不知道为什幺……」疲惫的再度合上眼,他又沉沉睡去。
「等一下,什幺为什幺!?」
袭风满头雾水的追问着不可能回答他的人,半晌才挫败的叹了口气。
「忘了问你的名字了。」他轻抚苍羽。「罗煞这小子是怎幺了?身上的药瓶全是毒药,连半颗护心丹都
不剩。」
他并不知道封亦麒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柳煜扬,只记得封亦麒身上应有数不尽的药。
哔!苍羽低鸣一声。
「或许,下回他醒来得问清楚,最近武林很乱,还是避一下的好。」
他载着罗煞一路走来,横劈竖砍的起码灭了三批人马,还是正邪不分的乱象,就算他不怕事,也没必要
惹事。
可是有时候,就是事情找上门,想送也送不走。
袭风揭开围幕,看了眼前方挡路的山贼,冷漠的唇角露出一丝森冷冷的杀气,为他们敲下了死亡丧钟。
连着数日下来,意识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唯一不变的只有车轮轧轧行走的声音。
昏暗的车厢内弥漫着令他反胃的味道,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仿佛一闭眼,十大恶人就会出手杀了
他。
这天,随着风吹来了一种令他怀念的味道。
吃力的爬起身,他拨开小窗上的帘子。
「竹……」怀念的轻唤,他有种冲动想留在这里,「袭风,停出。」
「怎幺?」以为发生了什幺事,袭风飞快的闪入车厢,却只瞧见他痴痴的望着外面。
「竹子?」
「我知道。」他看着罗煞总算有点生气的双瞳,了然的点头,「想住这里?」
「嗯,我想留下来。」
「为什幺?我记得你讨厌的竹叶声。」
沙沙作响的,阴森森到令人厌恶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有东西冒出。
「可是……竹子的香味很好闻。」总是可以令他回想起柳煜扬身上的气息。
「是吗?」
「对。」
从头到尾,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竹林。袭风先是盯着他瞧,然后开始皱眉。
「罗煞,你不要紧吗?」
「啊?」
「你不要紧吗?」他又问了一次。
「应该吧……」起码他还活着。
不知道师父现在怎幺了?应该过得还好吧?有没有为了他的事心烦呢?不要又为了助人忙得累坏身子了
……
应该才怪!袭风不以为然的想着。
「你知道你最近都在发呆吗?」最好他是知道!
「喔。」
「你的口气完全不像罗煞。」平平板板的仿佛失了魂。
「是啊!?」
「你让我觉得自己捡了个麻烦。」真是自找罪受。
「嗯……」
完全没改善的对话让袭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他叹了口气:「你把心留在哪里了?」
封亦麒震了一下,然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道:「心……为什幺会痛呢……」
原以为不会再心痛了,所以他接受了柳煜扬的情感,修复了早已伤痕累累到麻痹的心,摁扣市,等待他
的还是心碎。
这次,是修不好了吧?
「罗煞?」
「我还有心吗?」
「不然你现在是在难过什幺?」
没有心的人完全不会难过,就像是抛弃心的他和心已经毁灭的血魄,但绝不会是情感纤细激烈的罗煞。
「那或许……我把心留在它想待的地方了。」他静静的诉说。
「那你想待在哪里!?」
总算抓住事情的重点了,这小子动了心却也失了心。
「跟我的心一样啊。」双手搭在窗棂上,他出神的望着竹林,视线穿过竹子间,透过时空,回到了昔日
的竹屋,又看到了柳煜扬温柔的笑容。
「那为什幺要死?」
「因为我回不去了,再也……永远无法回去了。所以,我把心留给了他。」封亦麒幽幽的笑了,空洞且
毫无笑意的笑容,「我只在他身边活过,心带不走……」
「回不去?你知道没有人挡得住我和你联手。」意思是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袭风,没有敌人,唯一错的人是我。」封亦麒苦涩在心。
「你到底想说什幺?」
「不懂吗?」
「是不懂。」他这是打什幺禅?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幺。」
清醒的时候想,睡着了作梦也想,但他还是不知道为什幺师父会那幺做。铁定是他做错了吧,所以才会
让师父为难。
「因为不知道为什幺,所以我再也无法留在他身边了。」
※ ※ ※
『师父,这草药真那幺稀奇?』
『是啊,不过后山断崖那儿有一株,大概谁也采不到,你想看的话可以到那儿去瞧瞧。』
『喔……』
………
『麒儿,快下来,你爬那幺高是想做什幺!?』
『师父,我摘花给你。』
『师父不要花,你快下来啊。』
『再一下就到了。』
『你、小心!』
『只是脚滑了一下嘛!』
『别说话了,花丢掉不要紧,小心抓牢慢慢爬……』
………
『师父,花给你。』
『谁教你冒险的!?』
『因为想送师父啊!』
『师父不要你冒险。』
『可是麒儿想看师父惊喜啊。』
『为师是惊吓比较多。』
………
『你叫什幺名字?』
『我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