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狙击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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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方趴着一具具穿着灰蓝色军服的身子。那是阵亡弟兄的尸首,还没来得及运下去。
在他们的身子下面,聚着一滩滩已经发黑了的血。
第四章 中华门
第四章 中华门(9)
登上城头,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正南方,离城头大约两里路远的地方,是一个不高的小山冈。
萧剑扬瞅了一下,认出来了——那就是雨花台。
此刻的雨花台,就像一艘不堪重负的小舢板,在由炮火形成的浪涛中艰难地漂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个大浪掀翻。
观察着雨花台的地形,萧剑扬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座小山冈的高度比自己脚下的城头还要高出一截。如果东洋兵占领了山头阵地,居高临下,炮兵和机枪火力可以完全压制整段城墙。
不知道88师的弟兄还能支撑多久,萧剑扬低低地吐了口气。
接着,他挪过头,向东北方眺望过去。
一座挺拔的山岭映入眼帘。从那座山岭的方向,传来阵阵低沉的炮声。山岭的顶部同样被黑色的硝烟笼罩着。
到南京附近已经好些天了,萧剑扬这还是第一次瞅见一座像样的山岭。
挺拔的山姿,勾起了他的思乡情——这江南的冬天,山色依然是浓重的深绿色。而故乡的长白山,此时早已是银白世界了。
正巧这时笔杆儿连长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萧剑扬扭头问了一声:
“连长,那是啥山啊?”
笔杆儿连长站下脚望了一眼:
“那叫紫金山,是南京城的制高点。”
说完,笔杆儿连长没挪窝,立在那里盯着紫金山望了半晌,嘴里不知是冲萧剑扬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应该是教导总队在那儿守着。如果紫金山丢了,南京可就保不住了……”
话音没落,他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但萧剑扬看得出来,很明显,连长的神色有点黯然。
【紫金山——位于南京市区东面。东西长约7公里,南北宽约3公里。山上有三座山峰,最高峰海拔400余米,为南京最高点。
此山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占领此山,即可以火力控制南京市区。】
萧剑扬转过身子,朝北面望去。
一个庞大的城市在他脚下向远处铺展开去。他这是第一次看见南京城里的市容,也是生平头一回看见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城市。
在他眼前,一排一排的房屋密密匝匝地簇拥在一起。可以望见几条宽阔的大道在高高低低的屋宇间穿行。
这城市让萧剑扬感到陌生而紧张。在他看来,整座城市就像一个他从未进入过的灰色丛林。
眼下,这片丛林被四周稠密而令人不安的枪炮声包围着。日本人的飞机在丛林的上空盘旋,许多地方腾起被轰炸后的浓烟。
中华门后面一带的民房,被炸得尤其惨重……
正看着,二排长的声音从身子背后传来了:
“操,傻愣着干啥?赶紧收拾阵地!”
(七)
51师的部队,主要是306团的弟兄再加上萧剑扬他们这个305团的独立排,部署在中华门城楼西侧的城墙上。
中华门城楼,由88师的弟兄负责防守。
萧剑扬他们全班,眼下一共11名弟兄,正忙着进一步加固城头的工事。忙完了,就抓紧时间收拾自己的武器。
小苏北蹲在一旁的青砖城垛下,使劲儿磨着一把刺刀。前天跟日本人白刃格斗的时候,他的这把刺刀一次也没开过和,倒是那支中正步枪的枪托,粘上过鬼子的脑浆。
【开和——打麻将或斗纸牌时某一家的牌合乎规定的要求,赢了,就叫“和”(hu)。开和,也就是开始和牌,取得了第一次胜利。】
二排长把身子斜靠在城墙垛口上,右手手指夹着根烟卷,眼睛眯起来,瞅着硝烟弥漫的雨花台,发呆。
萧剑扬还是跟平常一样,一闲下来就擦他自己的那把中正式步枪。
“排长,你看这南京城到底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啊?”
小苏北抬起头,有点胆怯地问二排长何进财。
二排长没搭理他,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瞅着雨花台的方向。
他右手上的烟卷在缓慢地燃着,冒出淡淡的灰白色烟雾。
见排长不吭声,小苏北又转过脸瞅着萧剑扬:
“班长,你说呢?”
他还是习惯性地把萧剑扬称作班长。
萧剑扬没抬头,继续擦着手里的步枪,嘴里答道:
“这俺也说不上,俺反正也不操心这个。”
说心里话,萧剑扬对这个问题也很茫然。从上海撤出来到现在,又连着打了几天的恶仗,他觉得身子骨都累得发软,脑子也懒得动。
这仗跟在老家打的很不一样,累多了。
第四章 中华门
第四章 中华门(10)
萧剑扬在东北跟爹的队伍“枪林山”干了三年多的义勇军,跟鬼子交手不下100次,但每次战斗的规模和激烈程度,跟如今的正规战都是没法比的。
义勇军的打仗路子很明确,瞅住冷子就打,打不过就蹽。见到落单的鬼子就收拾。
在具体战术上,以伏击、夜袭为主。经常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每次战斗的时间不超过一袋烟的工夫,敌我双方的死伤通常都不超过20个人。
可这几天的仗打下来,萧剑扬觉得整个人都非常疲倦。这种疲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只要一闭眼,萧剑扬的眼前就有许多幅画面在闪动:
不停向前移动的土黄色的鬼子战车;像堵灰白色的墙一样慢慢飘动的烟雾;带着猪鼻子防毒面具的日本兵;寒光烁烁的三八枪细长的刺刀;垂死的鬼子士兵,血从他的小腹像喷泉一样地冒出来;小苏北惊恐的眼睛;头上绑着白布条的鬼子军官,手里挥舞着的日本军刀;路边铁灰色的自己军队的战车;两名战车兵弟兄和他们的领章;稻田边的一排排稻草垛子;冲锋的鬼子兵在机枪前倒下;长满灌木的小山岭;燃烧的战车,像一束怒放的映山红……
一个个画面,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在萧剑扬的眼底变换。
几乎与此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捷克式轻机枪的清脆的“咯哒”声、三八大盖独有的“乒勾”声,刺刀碰刺刀发出的金属敲击声……
他觉得脖子后面发麻,头皮发胀。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道。萧剑扬不知怎的,打了个冷战。
一旁的二排长,扔掉手指缝里剩下的烟屁股,终于开腔了:
“操,吃粮当兵,就是把脑袋系在裤带上的行当。死哪儿都是死,一样!”
他边说边往裤兜里摸烟卷,可当手抽出来的时候,手里是空空的——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
二排长何进财烦躁地吐了口气,接着说:
“要说这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我看是悬,光是说……”
他这句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了。
一根“哈德门”香烟伸在了他的面前。香烟是夹在一个人的手指上的。
这个人,正是连长毕铭成。
见到连长过来,萧剑扬和小苏北赶紧站起来,敬礼。
二排长也慢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敷衍了事地敬了个礼,并没有去接那根香烟——自从前两天重机枪出了事之后,二排长何进财见到连长,总是爱搭不理的。
笔杆儿连长的手没收回去,那根香烟就一直停在半空中。
四下里没人说话。
终于,二排长动了动胳膊,接过了那根香烟。
连长毕铭成自己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掏出一个打火机,给二排长点上火,接着给自己点上。
然后,他也蹲在了城墙上的垛口下面。
一旁的萧剑扬冲着小苏北努了努嘴,两人打算开溜。
笔杆儿连长叫住了他俩:
“别走了,咱们一块儿摆摆龙门阵。”
他又招招手,把附近的其他几个51师的弟兄都聚拢过来。
这个时候,雨花台那里的枪炮声弱了下来。
笔杆儿连长使劲儿吸了口烟,然后提高一下嗓门:
“咱们连的弟兄就剩下这么些了。别看我是连长,可有不少弟兄的打仗经验比我丰富多了,特别是二排长。”
何进财在一旁低头抽烟,听到这话,没动声色。可萧剑扬看出来了,他的眉毛轻轻地往上挑了一下。
“我刚从军校出来没多久,书读的稍微多一些,可实战经验不行,在指挥上也出过漏子。这方面,我觉得很对不住那些阵亡的弟兄……”
笔杆儿连长的声音低沉下来了。
萧剑扬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偷偷瞟了一眼二排长——二排长捏着烟卷的手有点儿抖。
“刚才萧班长他们在聊个事儿,就是关于这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的问题。我不知道大伙儿心里是咋样想的。很想听听弟兄们的心里话。”
笔杆儿连长停下话头,探询的眼光扫向大家。
没人吭声,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
萧剑扬把步枪立起来,眼睛瞅着二排长。
二排长把烟卷凑到嘴巴边,使劲儿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蓝色烟雾:
“我觉得这京城是守不住的,原因很简单,这仗打得太乱了。”
何进财用手往城墙垛外指了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大伙儿抬眼望去——通往中华门的大道上,依然不断地有打散了的士兵往下撤。
“咱们从上海撤下来,一直没有好好地整补过,老兵少,新兵太多……”
第四章 中华门
第四章 中华门(11)
二排长说着,用手指了指小苏北他们几个。
“部队的重武器在撤退的时候丢了不少,士气更是大不如前。这几天仗打下来,伤亡这么大,而且连吃喝都成问题,更不要提受伤弟兄的医治了……”
大伙儿听到这里,头不觉地都低下去了。
笔杆儿连长的眼圈也有点红。
“这年头打仗,一靠军心,二靠弹药、粮草。如今咱这两样都没占上,这仗,怎么打?”
二排长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结束了自己的谈话。
听完二排长这番话,弟兄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腔,有的说这城还可以守守,有的说这城没法子守了。
【根据现藏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南京卫戍军战斗详报》记载:“(南京战役中)官兵体力精神俱感疲惫……旺盛的企图心和机动力更为缺乏。国府西迁之后,各项交通器材随之俱行,各军经上海撤退损失,亦所存无多。致弹药之补给、伤兵之救护、与夫抢堵城垣缺口材料之运输,俱极缓慢,一被突破,即有牵动全线之虞。”】
萧剑扬没参与大伙儿的讨论,他眯起眼睛,瞅瞅近处的雨花台,再望望远处的紫金山。
笔杆儿连长默默地听着弟兄们的言谈,一边抽着烟,一边用左手摸着腰间皮带上的蛋形手榴弹。
萧剑扬忽然记了起来,这位连长以前是不抽烟的。
等大伙儿都说完了,连长毕铭成扔掉烟头,站起身来:
“国家给咱们发衣发枪,月月用粮食、军饷养着咱们,是为了啥?”
他环视了大家一眼。
没人答话。
望着坑坑洼洼的城墙,笔杆儿连长忽然又说了一番跟打仗没什么关系的话:
“这一带的城头以前我来过啊……”
他的嗓音里透着感慨:
“南京这里有个风俗,叫‘爬城头’。每年正月十六的时候,老百姓都喜欢来城头上耍,那叫个热闹。我们中央军校的学员,也跟着凑热闹,跑到城头上来看风景……”
说着说着,笔杆儿连长又摸出了一根烟卷,在打火机上点着,闷头抽了起来。
萧剑扬认出来了,这个打火机,就是笔杆儿连长那个负了重伤的军校同学留下的纪念品。
被烟气呛了几口之后,笔杆儿连长继续说:
“从上海退到南京城外,又从城外退到这城墙上。我毕某反正是不打算再退了,也没我可退的地方了。”
他把吸了没两口的烟卷猛地一扔,站了起来,用手拍拍城墙墙体上的青砖:
“这里,就这道城墙,是我毕某最后站着的地方。”
萧剑扬把擦好的中正步枪抱在怀里,瞅着连长那张被硝烟熏得发黑的脸。
几发日本人的山炮炮弹落到了城墙下的护城河里。冰冷的水柱腾空而起。
(八)
“嗖、嗖、嗖”,日本人的枪弹从城墙头上飞过。
“乃球的,上房了!”趴在城墙垛口那儿负责观察敌情的四班长吴铁七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大伙儿赶紧散开,弯着腰摸到垛口前。
【乃球的——山西方言,民间的粗话。】
萧剑扬微微探出一点脑袋,朝护城河对岸望去。对岸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