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狙击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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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二排长手在忙着,嘴也不闲着:“给你舒了舒筋,活了活血,没啥大事了。”
“呵呵,排长,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等忙完了,萧剑扬一边系着军衣扣子,一边对二排长说。
“那敢情!”二排长很得意地把两手在胸前搓了搓:“我当兵见过的血,比你这辈子见过的油都多。这点小外伤,嘿……”
他拄着步枪,继续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了。
黑夜中的小土岗上,响起了二排长哼的小调:
“王二姐,泪汪汪,手拿着金簪划粉墙……”
天刚放亮的时候,萧剑扬就被隆隆的炮声给闹醒了。他从挖了一半的掩体里爬起身来,探出头朝四下里张望。
昨天晚上被二排长那么一顿调理,他的肩膀好受很多,可还是不能使大劲儿。他身子下面的这个单兵掩体,还是小苏北他们几个帮着挖的,可也只挖了一半——因为到后半夜的时候,大伙儿实在是累坏了,一个个都倒在没完工的阵地里,死活不起来了。
他跟小苏北挤在一个掩体里,为了取暖。
这会儿,萧剑扬试着活动活动肩膀——疼还是疼。他又端过枪来比划了两下,还好,看来据枪、扣扳机应该没问题了。
把步枪轻轻地放好,萧剑扬打量了一下阵地四周的地形。这儿说是一个土岗,其实比平地也就高出了一丈多。
土岗的北面和东面是一大片收割后的稻田。在西南方向,有一条大路从土岗旁边通过。清晨的路面上,一对一对的担架兵抬着负伤的弟兄,从前方撤下来,正在往西北方向缓缓地移动。
从东南方向,传来炮弹密集的爆炸声。在炮火的间歇,又传来一种像刮风似的声音。
萧剑扬瞅了瞅阵地的前面,一株株的枯草在清晨寒冷的阳光中静立不动——并没有起风。
他心里明白了,那种像刮风一样的声音,是许多挺机枪一起开火时发出来的。
“那边的弟兄们可是打得够呛啊……”萧剑扬的心往下沉了沉。
二排长拄着步枪的身影又在阵地上冒出来了。
“操!都赶紧爬起来!”他像个对长工无比苛刻的老地主,嘴里骂骂咧咧地:“现在多淌点儿汗,待会儿就少流点儿血!想活命的就好好挖!”
在他的呵骂声里,阵地上的工事在匆忙地向深里发展。
笔杆儿连长也在土岗上来回巡视。萧剑扬瞅了个空,悄悄凑上去,小声地问:
“连长,把俺们调到这旮旯是为了啥啊?”
毕连长扶了扶受伤的右胳膊:
“少问东问西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上峰让咱们到哪儿就到哪儿。”
萧剑扬碰了一鼻子灰,转身想走开。毕连长却又叫住了他:
“等工事修得差不多了,我会跟你们当班长、排长的讲讲。”
工事终于马马乎乎地完成了。由于时间紧迫,人手不足,小土岗上的阵地修得很简单,堑壕挖得也不够深,有的部分才到人的腰那儿。
在小土岗的背面,有两颗瘦弱的冬青树。连里剩下的班排长们,在树边一字列开,等着笔杆儿连长发话。
【冬青——一种常绿的乔木,树皮灰色或淡灰色,树枝淡绿色,叶子呈皮革质。此树种在南京一带分布很广。】
“在我们的东南方向,宋墅和下王墅一线,301团和302团的弟兄打得很艰苦。”
【宋墅、下王墅——地名,位于南京郊外东南方向。当时是日军进攻南京的重点进攻方向之一。】
一边说着,笔杆儿连长一边习惯性地把那只粗粗的黑钢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攥在手心里:
“我们305团现在布防的这个地方,叫‘管头’。我们团奉命掩护本师的左翼。”
他沉重地扫了大伙儿一眼,声音有点低:
第三章 烈骨秦淮
第三章 烈骨秦淮(4)
“咱们师正面打得很艰苦。要不了多久,咱们团的这个方向……”
萧剑扬一边偷偷地把身子斜倚在冬青树浅灰色的树干上,一边眯起眼睛听着连长讲话。从连长的口气里,他觉出来以后的仗大概更恶。
中午的时候,两个从前面运伤员下来的担架兵,拐到萧剑扬他们连的阵地上讨口水喝。他们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当官的,脑袋被绷带裹得像个血馒头,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当这伤员瞅见走过来查问的笔杆儿连长,微微地动了动身子,用很微弱的声音叫了声:“铭成……”
笔杆儿连长愣了愣,过了好一阵才认出来,大叫了一声:“李大为,是你啊!”
他赶紧走上前,伏下身子跟伤员交谈起来。
阵地上的弟兄们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萧剑扬也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九个连长死了五个,伤了四个……纪团长也负了重伤……我们连基本都打光了……”担架上的伤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
说完,他喘了几口气,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颤巍巍地递给笔杆儿连长:
“我自己也够呛……留个纪念吧……”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陆军第五十一师卫戍南京战斗之经过》记载:“八日,我淳化守军虽在硝烟弹雨中,仍拼死撑持,与敌肉搏……是日,我301团代团长纪鸿儒负重伤,连长伤亡九员,排长以下伤亡1400余名。敌亦伤亡极重,尸横遍野。”】
阵地上一片沉默。不远处的枪炮声清晰入耳。
笔杆儿连长从头顶摘下钢盔,接过那个打火机,脸色黯然地送走了自己的这位老相识。
过了会儿,他对身边的几个弟兄简单说了一下。刚才那个负伤的军官,是笔杆儿连长在中央军校11期的同班同学。毕业的时候,这位同学被分到了51师301团当少尉连附,负伤的时候已经是代理连长。
看来301团的伤亡相当惨重啊。
弟兄们默默地散开了
过了没多久,日本人的流弹,就开始从305团仓促修建的工事上方飞过了。
(三)
在正式炮击之前,日本人还是照老样子,升起了观测气球。
萧剑扬左边的单兵掩体里,探出了小苏北的半个脑袋。这个新兵蛋子扬扬手,指了指飘在半空中的那个灰黑色的玩意儿,扭过脸对萧剑扬说:
“班长,你枪法好,能不能给那东西来一家伙?”
萧剑扬笑了:
“那玩意儿又高又远,别说我这手里的步枪了,就连机枪都够不着啊。”
小苏北很是遗憾地咂了咂嘴。
右边的一个掩体里,萧剑扬班上的另一个弟兄嘟囔了一句:“看样子,也只有飞机能打着它。”
提到飞机,大伙儿都不吭声了。战壕里沉寂了下来。
他们上一回见到自己的战机,还是在几天前。
那天下午,晴朗而寒冷的空中,飞来了4架飞机。
看样子,两架是鬼子的,两架是自个儿的。它们在半空中捉对厮杀。
【据参加过当年南京保卫战的国民革命军第51师师长王耀武回忆:“我空军及苏联空军志愿大队的轰炸机及战斗机,奋勇向来犯的敌机反击,空战甚烈。敌机被我机击落两架,我机也被敌击落一架。”】
战场上立时一片安静。在地面上对峙的双方,此刻都屏住呼吸瞅着天空。
战斗机飞快地上下翻飞,机翼上红膏药和青天白日徽都看得很真切。
萧剑扬瞧着瞧着,觉得眼晕。
在阵地上连着泡了几天,没好吃没好睡,萧剑扬已经感到有些疲倦。但此刻,他还是努力支着脖子往半云天里瞧,嘴张得合不拢。
他想起了在淞沪战场的那天,一架中国的飞机从天而降,撞向鬼子的炮兵阵地。
在他心中,从那时起就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开飞机的兄弟,好样的!
空战在一片寒冷的半空中持续着,基本是一架咬着另一架的尾巴。
几个圈子兜下来,局面明晰了——三架飞机先后栽了下来,剩下一个有两层翅膀的影子,孤单地飘在空中。
大伙儿都提了口气,搞不清谁胜谁负。
最后那架飞机在空中俯下机头,在305团阵地上空盘旋了一圈。
离得近了,萧剑扬和弟兄们看清了:
草绿色的机翼下,涂的是青天白日的机徽。
第三章 烈骨秦淮
第三章 烈骨秦淮(5)
一片遏止不住的欢叫声,顿时从阵地上升腾而起。弟兄们一边跳着,一边把手边能拿得到东西都往空中扔去,钢盔、步枪、水壶、步兵铲、子弹带……
有的弟兄撕开了衣襟,用两手疯狂地拍打着胸口,胡乱地喊叫着。
飞机又低飞了半圈,左机翼摆动了几下,像是在向步兵弟兄们致意。
然后,它向西北方的天空飞去。
一个头部负伤的弟兄,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绷带,然后高高扬起,不停地挥舞。
满是血迹的绷带,像条残破的旗帜,在飞机滑过的天幕下无声地飘扬着,直到飞机的影子彻底消失。
从这天过后,在南京的天空,萧剑扬再也没有看见过自己人的飞机。
这会儿,萧剑扬收住了回忆,冲两边挥了挥手:
“赶紧注意隐蔽吧,小鬼子的铁疙瘩马上就要砸过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日本人的炮弹就落在了二连的阵地上。
萧剑扬抱着步枪,缩在掩体里,心里挺静。对他来讲,对于日本人的炮弹已经很适应了。
炮击过后,他探出一点头,瞅了瞅小苏北的掩体。那里没啥动静。
萧剑扬怕他出事,顺着堑壕爬过去一瞧,这小子正两手抱着头,还在那儿哆嗦呢。
萧剑扬乐了——“老兵怕机枪,新兵怕炮弹”,这话可真对。
他想起来在淞沪战场的罗店外围自己第一次领教炮击的情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时候自己身边战壕里的弟兄,没几个活到现在。
“赶紧起来抄家伙,鬼子要上来了!”他推了小苏北一把,然后又爬回到自己的掩体里。
仗打到下午,要命的问题来了——弹药不足。
自从淞沪会战以来,在弹药供应方面,弟兄们基本没闹过饥荒。尽管飞机没鬼子多,大炮没鬼子凶,可轻兵器方面,中国人倒不大离。弹药更是比较充足。
【不大离——东北方言,差不多,差距不大。】
粮钱多了,人就容易养成大手大脚的毛病。在弹药方面也是一样。
弟兄们不太注意节省弹药。
不少二四式重机枪开起火来,像泼油一样;轻机枪也不示弱,一有风吹草动就是几个长点放打过去;步枪的弹夹用得飞快,五发一个,一个接一个。
撤到南京附近,补充的新兵比较多。生蛋子们一听枪响就乱,一见到鬼子的影子就慌,还离着老远就开火,谁也不知道子弹打到哪儿去了。
几个回合下来,战壕里到处都是黄灿灿的子弹壳。在机枪掩体旁边,黄铜的子弹壳就像秋天树林里的落叶,能埋住人的脚面。
另一方面,南京外围的战斗打响之后,团里的弹药一直没得到过很好的补充。
眼跟前,恰恰是快没子弹了。
二排长眼睛里都是血丝,沙哑地骂着:
“操!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要心疼子弹,要像心疼娘们儿一样!
经过一番仔细地点验,全排每名战士剩下不到四个弹夹、两颗手榴弹。捷克造轻机枪只剩下五个弹匣。
连里仅剩的一挺二四式重机枪,也只剩了两条子弹带。
人员方面,何进财这个排只剩下了19个人。
他下令,每人除了留下两个弹夹,其余的集中到枪法好的几个老兵手里。
萧剑扬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把收集来的弹夹整整齐齐排在掩体的崖台上。如今这掩体已经是七歪八斜了。
然后,他把小苏北叫到自己的掩体里来,拍拍他的肩膀:
“这枪在你手里,也就是个糟蹋子弹的命。还是让俺使吧。”
小苏北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很好奇地问:“班长,你一个人怎么能使两支步枪呢?”
萧剑扬抓过他的步枪,淡淡地说:“待会儿就瞧见了。你也别闲着,仗打起来的时候,帮着俺压子弹。”
他把小苏北的步枪拿在手中,仔细地抚摩了两遍。
爱枪的人对枪有种天然的亲切感。萧剑扬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把枪的枪身、枪机、枪管、标尺,然后一推枪栓,顶上了一发子弹。
一边摸着,萧剑扬一边低声地冲着步枪说:“一回生,二回熟。伙计,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
说完,他轻轻地把步枪伸出掩体,枪口指向阵地前的稻田。
稻田里是一片片收割后留下的稻茬,远远看去,整个田野像一张没有刮干净胡须的脸,皱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