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说-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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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生殿中取出,如若我大梁能击退玄国,一统山河,孩儿便算受凌迟之死,也心甘情愿。”楚贤说的字字句句,都好似带血带泪一般,听得顺德帝也是感同深受,心也不禁软了下来。
他整个人,便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突然软了下来,躺在那软榻上,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算了,此事再说也无益。如今你既已回了宫,便不得再胡闹,如若不然,朕要废你,也只在片刻而已。”
楚贤一听这话,如闻大赦,重又重重磕头道:“谢父皇龙恩。”
顺德帝见状,示意他起身,又让福双拿来干净的帕子,替他将头上的血污擦去。太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子,看着他从小长大,顺德帝也心知他的为人,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这一次,他竟不告而别,私自出宫,实在有违体统。他虽对外谎称太子被派出宫去地方办事,自己心中却一直担着心。如今天下不太平,战乱不断,太子如在外出了什么事,便会动摇这本就脆弱不堪国这根基,故今日他才会上演这一戏码,为的便是镇住太子,以后不再有此大逆不道的心思。
楚贤见顺德帝气已消了大半,总算放下心来,脸上还要装出几分后悔之意,痛心疾首道:“孩儿真是不孝,让父皇如此费心。幸而这次带回了江姑娘,必能一举将那玄国拿下。”
顺德帝听他提起江篱,脸上又有几分不悦之色,严肃道:“朕早就说过,那兵书不管在何处,都不须你操心,你却充耳不闻,还去找来这么一个女子,究竟有没有将朕说的话放在心上?”
情势有些微妙,顺德帝似乎又动了怒气。福双刚从地上战战兢兢地爬起,听了这番话,又吓得想要跪倒在地。
楚贤却也是有些倔强,心中甚感不解,问道:“父皇,兵部几次报急,北面边防吃紧。那玄国,对我大梁一向虎视耽耽,意欲吞并。若能找到那兵书,运筹惟握,胜券大增。孩儿不明白,为何父皇一直极为排斥寻找此书?它既是母后所留的遗物,那本便是我大梁之物,取之又有何不可?”
这番话,楚贤存在心中许久。他口中所称的“母后”,并非他的生母洪贵妃,乃是顺德帝已故的皇后程氏。宫中对于程氏一向忌讳颇多,自她过世后,鲜少有人提起。便是楚贤,也对她毫无印象。程皇后过世时,楚贤不过一二岁,少时记忆太过模糊,对于这外名义上的母后,他已是丝毫想不起来。
但对于程皇后的传闻,宫中却一直多有说法。有说她并非死于顽疾,而是与人通奸,被顺德帝赐死。只是顺德帝对这皇后一向宠爱有加,为保她死后名声,故从未提起过那通奸之事。另有一说,说那程皇后本是妖孽,为求成仙之道,混入宫入,勾引顺德帝,登上皇后宝座。宫中那时总有宫人莫名死去,据说便是程皇后在吸人真气,最终化成仙人,登云而去。还有一种说法,有人传说,程皇后乃是一方术士,用法术镇住了顺德帝的心思,让她独享三千宠爱。而后因顺德帝不堪寂寞,宠幸了宫中其他妃子,程皇后的法术被破,吐血而亡。
对于这第三种传闻,楚贤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些印象。在他儿时,每日被抱去向皇后请安时,似乎总能在她的殿阁中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到他稍长时,也曾向生母洪贵妃提起此事,洪贵妃不知是否一时不察,说漏了嘴,便告诉了楚贤,皇后在殿阁内炼制丹丸,故才会有此香气。只是楚贤再待问下去,洪贵妇却是闭口不谈,便连“程皇后”三字,也不愿只人提起。
久而久之,程皇后便成了这大梁皇宫里的一个符号,一缕烟尘,只萦绕于某些人的心头,或悲伤,或痛恨,却不再鲜活。
直到出了宫,见到江篱后,楚贤才算真正明白了宫中的那些传闻。那些说法,虽有真有假,却难掩一个事实。那便是,程皇后并非如悼书上所写的那般,乃是死于疾病。她的死,是一个深重的谜。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在这宫中,程皇后是一个讳墨如深的话题。
顺德帝听楚贤提起先皇后,眉头蹙头越发地紧,却只淡淡道:“此书既是先皇后的遗物,便不该再将它寻出,无故起波澜。先皇后死时,既将它藏于三生殿内,便是不希望他日再被人寻出,你又何苦紧追不放?”
楚贤听得出来,顺德帝这番话简直错漏百出,只是自己身为臣子,不能直言指出,只得拐着弯道:“父皇,今日见过江篱后,难道还要抱着那个‘死后遗物不得惊扰’的念头,置我大梁江山于不顾吗?”
“你放肆!”顺德帝料不到楚贤竟会将自己的丑事揭了出来,当下脸气得发青,整个人从软榻上跳将起来,眼不得将楚贤一掌打死。
楚贤却也是来了脾气,不服道:“父皇,一个女子难道真的比大梁的江山更重要?”他已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大梁的江山,若是今日他不据理力争,他日国破家亡之时,他这所谓的太子,又会落得如何的下场?他甚至未曾坐上至高的皇座,未曾享受万人的臣服,他又岂能轻易放手。他连那位子,只有一步之遥。所以,今日他便要睹上一睹,不成功便成仁,楚贤觉得自己,已是无路可退。
福双一面给顺德帝拍背,一面用眼神示意太子楚贤,要他说些好话,来讨皇帝开心,莫要再说错话,以免惹祸上身。
楚贤却是直直地跪着,双唇紧闭,不肯说话,他要亲耳听听,他的父皇,到底会说出何种话来。
出乎他的间断,顺德帝虽是气得不轻,却未曾开口责骂他,反倒是喝了几口茶后,脸色变得和悦许多,甚至亲自上前,将楚贤扶了起来,平静地道:“江篱的事情你不用再管。大梁的江山也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而倒。你大可放心,前几日霍将军已传来军文,北部尼水河处的玄国敌军,已大败于他手,敌人被逼退回玄国边境内。现在他已快马加鞭,赶至其他几处敌军进攻地,相信过不了多时,便能将玄国敌军全线歼灭。”
楚贤站起身来,望着顺德帝,满脸疑惑。他自然也盼着这消息为真,这对于他,对于大梁,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只是为何玄国军士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他却是有些怀疑。
顺德帝看楚贤的样子,便知他心中的疑惑,开口道:“你大可不必怀疑此事的真伪,朝中上下众人皆知此事,兵部也有将霍将军的急报保存,你可前去翻阅。”
“玄国一向骁勇善战,为何此次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顺德帝拍拍他的肩,脸上露出几丝神秘的笑意,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此次并非我大梁将士异常勇猛,只因天不佑他玄国,大约半月前,玄国兵营内开始漫延一股罕见的传染病,士兵个个浑身无力,病的病,死的死,又有何能力与我大梁对抗?”
楚贤听着这话,一言不发,他只觉眼前的这个父皇,有些与往日不同。他那一贯的威严中,似乎夹杂着一些诡异与空虚。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出宫的这些日子,这个如死一般冰冷的巨大牢笼内,必定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诉思情
当天傍晚,江篱便搬入了三生殿内。她的随身物品本就不多,只差了两个小宫女,便搬了过去。倒是进了三生殿,那里面的模样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之前那一日,夜里光太暗,江篱又被福双骇了一跳,根本无心去细细看这殿内的摆设。今日走近一看,方知这皇后所住的寝宫,是何等的富贵与繁华,与先前所住的佛兰阁全然不同。
屋内的一桌一椅,以至一样小小的摆设,都极为精巧,用料讲究。很多东西,江篱甚至很难叫出名来。紫玉在一旁领着江篱匆匆扫过,一面小声地指点一二。江篱听她说得越多,心中的不安也就越大,她不明白,顺德帝突然让她搬来此处有何用意。她只是有几分直觉,这件事情,似乎同那一晚在此处,福双见到她便大呼“皇后恕罪”有关。
这个皇宫,真真不是一个属于她的地方,她本不该来,无端端地闯了进来,却是惹来一堆的祸事。
此刻这三生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孤军做战。叶白宣留在了佛兰阁中,他们二人,就此被分开,她此时便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空虚。
她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即便在三生门内,有如此多的同门,她的心,依旧感到孤独。直到与叶白宣再次相逢,她的心,才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离她太远,已到了让她难以忍受的地步。
江篱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梨花木椅上,不愿再多看这三生殿一眼。这里再华丽再精致,也难以与梨潇谷内的青山绿水相比。她要的,只是一份恬静的生活,而非在此漩涡中,越陷越深。
紫玉见江篱板起个脸,心中有些害怕。这个江姑娘,自己与她相识不久,尚未知她脾性如何,上一次在园中被她莫名逃脱,已是担惊受怕良久。如今随她搬进这东宫之中,更是让她如履薄冰。在这个皇宫里,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有人可以一朝得势,也有人会在瞬间失势,大起大落之快,看得人眼发花。而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只希望能平稳度日,却不料跟了江篱后,变化竟是如此之快。她也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篱抬眼看了眼紫玉,见她满脸犹豫的神色,对她的心事也猜到了几分,只是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紫玉的安危?她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吩咐道:“去倒杯水来我喝吧。”
紫玉答了声“是”,走至桌边,拿起茶壶,刚往那杯中倒了半分水,便听福双的声音在门外不远处响起:“皇上驾到。”
紫玉心一惊,一松手,茶壶便摔在了桌上,便连那半杯水,也尽皆打番。这下她更是心慌得厉害,当即跪倒,哭着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江篱此刻已是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一把将紫玉拉起,安慰道:“不用理会它,随它去吧。”
两人说话间,顺德帝已以福双的带引下走进了三生殿的正殿。紫玉见状,立马又跪了下去,其他几名侍候的宫人也是忙不迭地下跪,口中直呼“万岁”。只有那江篱,却是像呆住了一般,只是站在一旁,虽微微低着头,却自始至终不愿下跪。
福双护主心切,想要开口呵斥,可心中对这江篱却又有几分忌惮,正在那犹豫的当口,顺德帝却已是满不在乎地走进屋内,在上首的长榻上坐下,向福双吩咐道:“今日晚膳,朕便在此处用。”
福双得令,便吩咐下去,自有那勤快伶俐的人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御膳房的宫人,一人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鱼贯而入,将菜摆得满满当当。这荒废已久的三生殿,今日又好似重生了一般,变得充满了生气。
菜摆放停当,一干人等重又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福双在一旁小心地侍候着。顺德帝向来将福双带在身边,走至何处都离不了他,宫内的人,做事皆看他的眼色,摸透了福双的性子,便也算是摸透了顺德帝的性子。
紫玉已然起身,站在江篱身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倒是顺德帝,似乎显得很是温和,任由福双将他带至饭桌前,又冲江篱看了一眼,笑道:“你也过来一同用吧。”
“谢皇上,江篱不饿。”一口回绝了顺德帝的吩咐,江篱这话只是脱口而出,先前并未多想。眼下这样的情景,她又如何吃得下饭。
顺德帝却不着恼,依旧笑道:“那就过来坐一会儿,朕有话要问你。”
江篱没有再拒绝,而是走上前去,挑了一个离顺德帝较远的位子,坐了下来。她不想将事情搞僵,让自己陷入一个被动的局面,她希望多少能让自己多一些筹码。
福双在一边给顺德帝布菜,每每顺德帝的眼光扫向何处,他便能快速地将菜夹至碟中。他便如顺德帝的手,他的嘴,他的眼。
那些菜,在江篱看来自然是极为精致可口,但在顺德帝眼中,也不过就是些普通的菜色,略吃几口便没了兴趣。他搁下筷子,装着不经意地看了江篱一眼,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你娘,她这些年,还好吗?”
江篱未料到他竟会提到自己的母亲,略吃了一惊,强装平静道:“我娘她,早在十几年前,便去世了。”
顺德帝本已拿起杯子喝茶,还未放到嘴边,便听到江篱这句话,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情绪极为复杂,那感觉,便如压抑了几十年的火山,顷刻间喷发了出来。他整个人微微地发抖,终于还是握不住茶杯,任由它跌落在地上。
江篱没有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情此景,她只觉内心涌起一股悲意,母亲的脸在脑海中竟是如此模糊,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她记起。那些人,那些寻找母亲的人,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母亲的影子,可每当她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时,却无法将这张脸,与母亲的脸融在一处。
福双站在一旁,听得这个消息,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悲意,只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