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大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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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
我点点头,道:“他叫樊哙,以前曾是个狗屠。”
辛追一笑道:“难怪他能够生吃猪腿呢。真有你的,居然找的到像这样的一个壮士。项羽是个粗人,如果是谋士、儒生向他滔滔不绝地讲大道理,他一定会不耐烦,说不定在一怒之下会砍了沛公。但找一个与他类似的人物去胡闹一通,反能救沛公一命。你这一招果然高明啊!”
这是我俩第一次正式交锋,她看穿了我的计谋。
直到我走进军帐,范增才反应过来三郎已经平安回到灞上。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意识到为时已晚,气冲冲地离开了大帐。临走时撂下句话“你厉害,算你狠!”这让我有些看轻了他。
我望着拥有重瞳的项羽,刚才还醉醺醺的他似乎已经清醒了,看不出有醉过的痕迹。这令我一阵发悚,甚至开始怀疑刚才他的醉是装出来的。
“你以为自己很高明吗?故意让那樊哙进来说那一番话。恐怕这话也是你事先教好了的吧。”项羽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望着他,保持沉默。这个力能扛鼎的英雄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呢?
“你走吧。”他沉沉地说,“你知道我舍不得杀你的,子房!我也知道留不住你。”
项羽居然就这么放过了我,出忽意料。当我走出军帐的一刹那,听见项羽说:“记住,我会放过你,但不会放过刘邦!”
走出军帐,我仍有些惊魂未定。这时候,辛追拦住了我。
“子房,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师兄。”两片红云飞上她的双颊,美丽得像是东方升起的朝霞。
现在,我明白辛追为什么会跟随尉缭了,原来是为了那个军事天才——韩信。
我见到了韩信,那时的他不过区区一个执戟郎中,浑身透着不得志的懒散和懑惫,眼角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玩世不恭。但是他足可以用“英俊”这两个字来形容
他朝辛追不置可否的一笑,便望向了我,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似乎可以看穿我的五脏六腑。
“你就是张良?”他一定觉得难以置信,连那锐利的目光中都透出疑问来。
“是的。”我给以他坚定的回答。
“你为什么选择追随沛公?”他问得单刀直入,也很犀利。
“身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好挑剔的,沛公在我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回答得干脆利落。其实,陪伴三郎更多的是因为爱他爱得太深,就像辛追爱韩信那样。
韩信一愣,似有所悟地说:“你和追儿很像,一样的与众不同,一样的深刻。”
辛追送我回灞上,一路上,她很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道:“子房,我不该让他见你的。”
我问道:“为什么?”
辛追耸耸肩,说:“他好像对沛公动心了。他在项羽身边,虽然言不听、计不从,但能平安终其一生;他到了沛公身边,固然能封王拜将,却时时岌岌可危。我甚至不敢想象以后为他担惊受怕的日子。而这些,全都拜你刚才的一番话所赐!”
我愣了,嗔怪道:“辛追,你好不讲理。韩信连沛公的面都不曾见过,你怎么就想得这么长远呢?”
辛追并不争辩,只笑笑说:“等着瞧吧。”
其实,不用等着瞧,像韩信这种锋芒毕露的人要么终生郁郁,不得伸其大志;要么鸿图大展,功高震主。即使辛追不说,我也猜得到。
戏下鸿门,我与辛追各赢一次——她看穿了我的手段,我为三郎争取到了韩信。
我与三郎定下了如何让韩信诚心诚意效忠于大汉的计策!
一个空有满腹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有识之士,乍得高位是不能让他心悦诚服的,反而会助长他的骄矜之心。只有继续打击他,直到他心灰意冷,彻底绝望的时候,再给他与之才华相称的一切,他才会感恩戴德,从此忠心耿耿。
韩信弃楚归汉,得到与执戟郎中相当的职位——连敖。坐法当斩,遇上公夏侯婴,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促膝长谈后,滕公如获至宝,但无论怎么争取,韩信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治粟都尉罢了,这与他的实力相去甚远。韩信终于心灰意冷了,他将要放弃。于是,他选择了逃亡——离开汉中,哪怕一世不再受到重用。
在那个四月的晚上,月明星稀,一条澎湃的溪流挡住了这位失意英雄的去路。就在此时,大汉的丞相萧何正策马狂奔,想要挽留住这旷世的奇才,因为他是国士无双!这就是后来流芳百世的“萧何月下追韩信”。
一切的一切,全在我的计划之中韩信为汉所用,三郎因此戏称我为“成信侯”。
“子房,为了刘邦的天下,你就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吗?如果韩信没有问那一句‘汉王欲得天下,奈何要杀壮士?’或是夏侯婴没有及时赶到,那韩信岂不是……”辛追这么问我。
“可惜你假设的一切没有发生啊,不是吗?韩信现在是大汉的大将军了。其实辛追,你又何尝不是像我一样呢,为了韩信,你不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吗?”我反诘道。
的确,辛追与我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譬如,在刺杀陈平这件事上。
当年,辛追曾在陈平投奔三郎的途中派人截杀他。——作为厉害的谋士,陈平将来必定会对韩信构成威胁。在人事方面极其单纯的韩信,很可能会落入陈平设计的圈套之中,然后被置之死地。与其如此,在辛追看来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要对付陈平,你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对付我吗?”我问辛追。
“子房,你与陈平不同,他是那种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为了高官厚禄会不择手段的人。”辛追道。
我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陈平素有急智,要想杀他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辛追道:“如果失手,只能证明他命不该绝了。我已命人扮作舟子,在他渡江时将他击杀。”这时的辛追已是将军夫人的身份了。
“你向杀手上怎样描述陈平的?”我问。
“博带高冠美丈夫。”辛追道。
恰恰是辛追的描述,救了陈平一命。辛追和杀手都不曾料到,陈平会“解衣裸而佐刺船”,杀手也就认为他不是将军夫人要击杀的人,让他平安地渡过河去了。
随着陈平平安而来的是韩信的不平安。他处处投三郎所好,地位扶摇直上。很多久经沙场的老将看不过去,纷纷开始鸣不平。可三郎却语发地器重他了。
陈平果然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不仅能言善辩,还会文过饰非。他将自己品行上污点推脱地一干二净,又将儒家的忠孝仁义说得一钱不值——因为他知道,三郎对儒家并没有什么好感。
三郎似乎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住了,竟然向他赔不是,还对他封赏晋爵。要不是正逢用人之际,我决不会赞成三郎这样做的。6
乖巧的陈平注意到手握重兵的韩信战必胜,攻必取,而三郎却是屡战屡败,于是就抓住君臣之间这层微妙的关系,充分地加以利用,时时捅韩信几把软刀子。
“陈先生,有时候还是慎言为好啊。”我这样提醒他。
他无所谓的一笑,说:“现下战乱频频,大将能为汉王攻城略地、开疆拓土。这时,汉王要依靠大将,也离不开大将。这是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可是在将来大局已定的时候,一个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的将领会有什么下场,成信侯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时候,能给汉王留下一个好印象,为自己的将来多铺一条后路不是更好吗?”
陈平那美如冠玉的脸上神采飞扬,仿佛他已经封侯拜相、杠杆天下了。
是的,陈平对杠杆天下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早在他少年祭社分肉时,就说过“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但无论如何,他不过将天下看成是肉,仅此而已。这就是陈平的局限,一个阴谋家永远也走不出的局限。
陈平以一个阴谋家特有的圆滑,处处投三郎所好。如果称他为佞臣是对三郎的贬低,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陈平费尽心机,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取代我在军中的位置。甚至是三郎心中的地位。他是一个热中于名利的政客,无时无刻不在与我较劲,或是一争高下。
连三郎都有所觉察,说:“陈平似乎很针对你啊!”
我还他一个不介意。
三郎又说:“但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因为缺一份你的大气磅礴。他考虑的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而你着眼的总是系着天下安危的大事。所以,这陈平是不可不用也不可大用。”
诚如后人评价的,“刘邦识人,以智用人;项羽不识人,以情同人。”
我或许是三郎唯一的一个以外吧。
我与辛追聚少离多。韩信转战六国,辛追常随左右,就像我时时相伴三郎一样。不知是我离不开三郎还是三郎离不开我。“暮暮朝朝相伴君王出”,这是一种幸福,我牢牢抓住,不忍松手。
事事难料,造化弄人。当三郎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得不离开他到与成皋相去千里的齐地,见另一个男人——想要脱离三郎,自立为王的韩信。
自从三郎被项羽射伤后,身体一直不好,可我还要狠下心来让他去军营巡视,以安人心。我陪着他坐在车辇上,他就这样紧紧地靠着我,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源源不断,沾湿了我的外衣,也深深刺痛我的心。
“三郎——”我瞧着他痛苦的模样,差一点儿,泪水就落下来了。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必须尽快结束这次巡视。——三郎就要坚持不住了。如果他倒下,军心势必大乱,这样就会给项羽带来可乘之机。
“快去成皋!”我吩咐道。
三郎终于平安到达成皋,全军上下一片欢腾,汉王果然平安无恙!
“子房,刚才我表现的还好吗?”我服侍三郎躺下,他有气无力地问。
我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流了下来:“三郎你太伟大了!”
他勉强伸出手来要为我抹眼泪:“傻丫头,你怎么哭了?”
他居然叫我“傻丫头”,这个称呼令我破涕为笑。“三郎,好好休息,马上就会好的。”
伤口愈合得很快,三郎逐渐能够处理政事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令他大动肝火的事。
第四章 知己(二)
韩信——无视郦食其劝降了齐王——大举挥兵攻齐。田横一怒之下硼了郦生,但与事无补,不得不逃亡海外。
韩信占领了齐国,以“齐人多诡诈,不立王不足以服众”为借口,向三郎讨封假王。
此时的三郎,纵然心中对韩信有一千一万个不满,仍然封他为齐王。君臣之间的隔阂,在修武夺兵后又深了一层。
“子房,册封韩信的事看来还得你亲自去一趟。”三郎道,“多花些功夫。韩信好哄,辛追却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那女人的手段委实厉害,这次韩信讨封假齐王,一定就是她教唆的。”
三郎与其说是防范韩信,不如说是在防范辛追,他们两个就像是前世的冤家,水火不容。当时韩信要迎娶辛追,三郎知道后甚是不悦,连婚礼都没去参加。要不是我被困彭城无法脱身,决不会让三郎将他对辛追的不满表现得如此露骨。他们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般的田地。
“三郎,你对辛追的成见太深了!”我说,“她和我一样,不过是各为其主呀!”
“我就知道你会袒护她,”三郎笑道,“只要韩信不背汉而立,我是不会将辛追怎么样的。”三郎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如果韩信真的背汉,他很有可能对辛追下手。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三郎的手段,我知道得最清楚不过了,被杀的韩王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三郎假意与韩成接近,获得了韩成的好感,他还与三郎称兄道弟起来。韩成的这一举动激怒了项羽,他先将韩成贬为列侯,最后竟杀之了事。
这是三郎的诡计,他是要利用韩成的死来断绝我对韩国的情,也要利用韩成的死来刺激我憎恨项羽。
三郎,真是个狠心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照理说,我明知道真相,应该会恨他,但我恨不起来,一点儿都恨不起来。我爱他,那浓浓的爱意早将恨吞噬了,也吞噬了我仅有的一点儿亲情。
“我尽力而为吧。说实话,对付辛追,我没有把握。”我说。
三郎道:“如果连你都不能稳住韩信的心,他仍要自立或投楚,那也是天意,是上天不佑我大汉了。”
在齐地,我最先见到的不是韩信,是辛追。
“齐王后,别来无恙啊!”我笑着揶揄道。
辛追似乎没有听出我话中的揶揄之味,只是淡淡地说:“我倒宁愿这顶后冠不是汉王册封的,而是信亲自给我戴上的。子房,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吧!”
我道:“辛追,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韩信真的称帝,你还会开心吗?”
辛追微妙地一笑,说:“你说得不错,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开心的。我希望他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只是我的齐王信。”
我问:“那你又何苦劝他自立?!”
她说:“即使我不劝他,仍有人会劝他的。他们的话说得头头是道,想不动心都难啊!”
“是李左车吗?”我问。李左车原是赵王歇手下的谋士,后来归顺了韩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