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一千八百年前-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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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知道结果了。可这个国家不能没有支撑这一切的人,哪怕付出意味着毁灭。总会需要这么一个人的,我宁愿这个人是我。”
他听见了母亲的啜泣声,父亲站起来,温柔却坚定地把她搂进他怀中。他们就这样一直依偎着站在那里。
而在窗外的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已泪流满面。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父亲倒在他的书案上,再没有醒来。他吐出的鲜血,染红了那一纸薄薄的诏书。
他抱起父亲苍老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在床上。他突然发现这曾经驰骋疆场大半世,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身体,竟是这样的轻。
他没有哭,只是细细地替父亲擦净那满是鲜血的脸。他突然发现父亲的嘴角边,竟带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看着在床前失声痛哭的母亲,他这样安慰道。
雨一直在下。
在建业那堂皇富丽的皇宫内,他迎着金銮殿上的皇上,还有周围那些大臣的猜忌的目光,昂着头站得挺直。脸上挂着一丝温和而坚定的微笑。
耳边响起皇上充满怀疑的诘问声,还有那些大臣不时的一些非难的插话,他一条一条地回答着,回答得头头是道,回答得光明磊落。
最后皇上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解开了。“你父亲临死前可说了些什么?”这是他最后一条问题。
窗外嘈杂的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一刹那他有些许的游移。这雨快停了吧。看着窗外,他这样想。
“皇上问你话呢!”中使的声音尖刻地响起。
“父亲临死时没说过任何话。可他生前曾说过,东吴不能没有擎天之柱,哪怕狡兔死走狗烹,总会需要一个人来支撑这一切。而他宁愿那个人是他。”
周围响起一片唏嘘。
而大殿上,那高贵的主也忍不住落泪了,再说不出一句刁难的话。
云开雨散。
童年时父亲刚拜大将军那一幕仿佛又在重演。家中的来客随着阳光一下子充满了整间简陋而整洁的屋。而他穿着父亲留下的白衣,站在那层层衣锦的贵宾中间,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
宾客散尽时,他看见母亲忧虑的目光。
“听说皇上要将兵权交给你了?”母亲这样问道。
“是的。”
“你可记得你父亲……”
“这个国家不能没有擎天之柱,以前这个人是父亲,现在这个人是我。”他打断了母亲的话,温和而坚定地说。
他站在厚厚的红地毯铺着的高台上,腰间佩着父亲的那柄长剑。父亲留下来的那身白衣有些旧了,可他从未觉得这身衣服是如此帖身。
在那上面,留着父亲的体温。
“我,陆抗,誓以七尺之躯,捍卫江东之民!”
他昂起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苍天已死
初夏,北海城外的一处小村。连年的战火使这村子显露出一派萧索,破落的景象,然而比起各国交界处的那些村子来说,这个村子已算是繁荣了。虽然也有人在饿肚子,也有一些家庭男人都被征去当兵死在战场上,可毕竟,不会有刀光剑影,不会有横尸遍野来打扰这些贫穷的村民们的清梦。
穷人也有穷人的乐趣。吃过了饭,村民们遍三三两两来到村口的大树下乘凉,顺便替家中省下些灯油。拉拉家常,享受着偶尔吹过的那一丝凉风,虽比不得城中那些富人家那些绫罗扇子扇出的风,却也是一番享受。
一派祥和中,偶尔会传出谁家的孩子因为没吃饱的哭声。但也只是轻轻哭上几声,然后一切又归复平静。
夜渐渐深了,村民渐渐散去。有时候睡眠是遗忘饥饿的最好方法。
到最后,村口只剩下一位老者坐在树下的大石上。一个很普通的老头,满布皱纹的脸平凡到随便在哪个村里都能找出几个这样样貌的老人来。他很瘦,脸上带着饥饿的青色,然而身子骨似乎还是硬朗的。只是右手已经没有了,袖管里空空如也。
他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似乎在静静地想着什么。
一阵风吹过,周围的树发出浪一样的声音。这种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向四周看看,发现已只剩他一人。他似乎很不满意于这种寂寞,又苦于找不到人来陪他说话。他只是继续坐着。
又过了一会,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个穿戴得不错的年轻人,策马而来。看见有人,便勒马停下。
“请问,前面可是去北海的路?”他问那老头。
“正是。”
年轻人朝他微微点一点头,却不急于走,翻身下马也坐在一块石头上,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水壶,喝了几口。
“这么晚了还赶路?”老人似乎很高兴终于有人能陪他坐一会了,开始主动向年轻人搭话。
“是,有同乡举荐我去北海做官,我必须连夜赶到。哎……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急得紧。去迟一会,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年轻人似乎为即将铺展开来的仕途而得意非凡,语气中不知不觉也带了几分炫耀。
“当官……怎么说也是一方父母了。阁下以后凡事都请惦记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啊。”
“那是自然,”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先生也不必说‘穷苦’了,当今天子英明,我大魏国富民安,一派祥和啊。”
“若真想国富民安,就少一点战事罢。”
“先生此言差矣。我主之所以连年征战,也是为了能早日一统天下,给老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啊。”
“说是这样说。哪个君主又是真正为了百姓呢?打来打去,无非想满足自己的野心罢了。”
“先生……”年轻人正色道,“先生说这样的话,可是要杀头的!”
老人看看年轻人严厉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请问先生的右臂是怎么回事?”半晌,年轻人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又主动搭话。
“年轻时在战场上丢掉的。很久了…………还是建宁年间的事了。”老人低低地说着,一丝云影,掠过他苍老的脸。
“那个年代……战火纷飞。多少无名之卒都丢掉了性命,先生能活下来而只丢一臂,已是幸运了。”
“我可不是无名之卒。嘿嘿,想当年,我一人带着五万军哪。”回忆起年轻时的辉煌,老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哦?那在下方才失礼了。”
“阁下也不必客气,谈不上失礼。咳咳……我现在老喽,一把老骨头,多走两步路腿都打颤。看我这样,谁能想到我年轻时做过将军呢。说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年轻时一匹马,一把刀,没有几百个人都近不了身。都说蜀先主带兵厉害,厉害个什么呀。我年轻时在青州和他对阵过,把他杀得屁滚尿流的。”
“还有这种事?失敬了。”
“也就是在那之前,我先到青州探路。有天一个人在野外走,突然看见一帮山贼,绑了青州太守的女儿准备奸污。我一个人杀上去,那帮山贼一群人来打我都打不过。最后都心甘情愿给我做手下了。”
“那太守的女儿呢?”
“我当然没碰她,给她送回城了。不过那姑娘……真是尤物啊。一双眼睛看得我魂魄都没了。可她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是正派人,当然不能碰她一条毫毛。”
“先生怎么就不向她家提亲呢?”
“她若是个普通人家女子便罢了。她父亲是太守,我是敌军将领,这门亲事,怎么可能结得起来呢?”
“那后来呢?”
“后来…………我方大军赶到了,便开始围攻青州城。那个太守哪是对手,眼见要失守,有天竟差人送信来,说只要我解青州之围,便将女儿嫁与我。”
“那可不正好么?”
“我是喜欢他女儿,可怎能因个人私情,就出卖了全军兄弟?”
“先生真忠义之人!”
“然后太守见不行,便找人溜出城搬救兵。然后刘备便来了。却也被我杀退了。”
“然后呢?”
“然后他又找了援军,第二天,我败了。带兵投广宗去了。退兵时,一片兵荒马乱中,有个人站在路边拦住我。我仔细一看,竟然是她,穿着男子的衣服,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她是背了她家人,偷偷跑出来的。”
“后来呢?”
“我要她回去,她死也不肯。说怎样也跟定了我。后来,她成了我的妻。”
“后来呢?”
“我们一起去了广宗。”
“再后来呢?”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月亮渐渐地移到了云的后面,天地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年轻人还想问问后面的事,却见老人的脸上已是一派痛苦。他张了张口,又合上了。
半晌,他又好奇问道:
“那老先生年轻时可是为武帝效力?”
老人轻轻地摇头。
“那是………孙破虏将军手下从事?”
老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那敢问先生曾效力于哪路诸侯?”
好久没有回答。老人合上了眼,似是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又似是睡着了。只有云的影子,在他苍老的脸上缓缓移过。
年轻人看老人已没有理他的意思,也不告别,便翻身上马离去。
这个爱吹牛的老家伙,连自己效力过哪谁都说不上来,还敢在这里吹牛。他一边想,一边在唇角流露出一丝鄙夷。
马渐跑渐快。路的尽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马蹄声远去后,老人睁开眼,踉跄着向村边的一处小茅屋走去。
屋里很破,除了一张铺了几把茅草,和一张已辨认不出原色的破毯子的床,一个歪斜的破橱柜,已别无他物。然而在这“国富民安”的天下,象这样破陋的房子,却也不在少数。一个穷苦的孤独的老人的家,不过如此而已。
他没有点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床边。在床垫下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温柔地把它帖在脸上。
月光从床前的窗口漏进来,照亮了这一方明黄色的丝绢。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喃喃地念出这几个字,不觉已是老泪纵横。
素绢 上
如果不是那个傻翼德如此之不走运,我想我也不至于遇见这个天杀的赵范。
军师问我们谁愿去取桂阳,分明是我先应的,翼德却偏要与我争。看他那执着的样子,我都打算让他了,因此答应了军师抓阄决定的提议。谁知翼德还是不争气,没抓到。这也不能怪我。
于是我带兵去打桂阳,把那个自以为是的陈应打得落花水流。然后太守赵范投降,然后,稀里糊涂的,我竟认了他做义兄。
我想这是我这一生中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我不是满腹经纶的人,想不出什么言语能形容赵范的嫂子樊氏的容貌。但如果非要我用四个字来形容,我会说:不可方物。
我相信会有男人为了她,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我相信会有君王为了她,甘愿失去整个国家。
可是他们不会是我,赵云。
我过去的生活很潦倒,现在也不过是刚有起色,但我相信将来,所有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英雄,而并非情种。
我承认我非铁石所铸,我也会对绝色女子动心。当樊氏一身缟素如天仙下凡一般款款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呼吸也曾为之停滞。
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性。
我要做的事情还太多。主公的事业才有些起色,又怎能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威胁到我们付出血汗换来的一切?何况,在这乱世中,如果不先给自己一个立足之地,又怎样去保护我们的妻?
何况自古红颜皆祸水,一个貂蝉,就害死了董卓,也害死了吕布。
退一万步说,即使她不会对我的事业造成什么威胁。我已经认了赵范为兄,又怎能娶自己的嫂子为妻呢?
这个天杀的赵范。
我留在桂阳城内等翼德取武陵。太守府附近有一汪小湖,每晚我都去湖旁洗马。
一夜正在湖旁,忽然看见一个白衣人牵着一匹白马由远而近。走近了我发现,那竟是在赵范家中所见的那绝色女子。她一直看着我走来,脸上有幽怨之色。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又有了前面我拒亲的尴尬。我一句话都不说,回头牵着马就离开了。
后来偶尔在赵范家喝酒时提起她。赵范告诉我,她父亲原是一名武将,因此她自幼也学得一些武艺,尤其会骑马。她性格象男子,十分刚烈。
“怎么?贤弟又有所反悔了?家嫂可是对我说过,此生非贤弟不嫁了。”赵范带着谄笑对我说。
“兄此言差矣。子龙自与兄结义后,兄之嫂就是子龙之嫂。子龙对嫂之关心如兄对嫂之关心。兄再提此事,即陷子龙于不义中也!”我正色道。
后来的几天,无论我怎样改变去湖边洗马的时间,总能在湖旁遇见她。
每次我都是不发一言,回身牵了马便走。
终于捱到回荆州的日子。临行前那夜我在赵范家喝了个痛醉。便留宿在他家。
酒喝得太多,我头疼得难受,躺在榻上,感觉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觉得不断有人在我身边服侍我,给我端茶,替我擦面。让我感觉稍微好受一些。
夜尽未尽时,我听见一声叹息,然后有女声幽幽说:“将军为什么就不肯要素素呢?”
醒时,我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梦。然而却在床头找到一方白色素绢。
离开桂阳城半里,我忍不住又回头,见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