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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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那两个黑大个脚程非常快,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着草尖,转眼奔到吴芮面前。吴芮根本来不及细看来人,边往县署方向跑边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两位壮士脚力非凡,快持印绶往县署调兵,分两路包抄过来!”黑大个也不多说什么,抓过吴芮手中小包,转身三纵两跳便没入暮色之中。
梁猛父子领着百来个壮汉,一心追赶吴芮,几次险些将吴芮裹到匪众中间,多亏梅湖仗剑猛挥,逼得梁猛一时间不敢上前,吴芮这才趁空往前紧跑。眼看番阳县署在夜色中闪出点点灯火,救兵迟迟不见出城,吴芮惊出了一身冷汗:倘若那两个黑大个是梁猛派来诓骗番阳印绶的,那可如何是好?转念一想,横竖不能示弱,听天由命吧!梁猛抬头见番阳县署已在眼前,心中暗自后悔,不曾想这吴芮并不鲁莽,倘若他死争一口气,在浮龙岭下稍微恋战片刻,自己的人必定将他活捉。
双方正各怀心思,就听身后一声炸响,无数火把从后面呈鱼网状包抄过来,前面县署中门大开,许多农人手执棍棒冲了出来。吴芮心中一喜,奔到领头的黑大个面前,转身号令众人将梁猛等人围了个结结实实。
梁猛父子作为首犯被押入县署,许易早已命人燃起火把,将县署大堂照得灯火通明。
吴芮脸色阴沉,坐在塌上一言不发,目光凌厉地盯着梁猛。梁猛一双大眼鼓突着,豪不畏惧地与吴芮对持。许易在一旁喝问:“堂下乃是何人?为何不向县令下跪?”梁猛一梗脖子:“我梁猛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多时不曾向秦狗下跪!”
吴芮的语气却十分和缓:“梁兄不必下跪,站着说话便可。”梁猛两眼一翻,鼻子里吭了一声算是领情。吴芮也不介意,继续缓声道:“本官与你素无冤仇,为何这般为难?”梁猛道:“秦庭走狗,与我不共戴天,如何无冤无仇?”
吴芮沉默了一下,挑眉瞪眼怒声斥道:“你等乌合匪众!仗着自己有几分把戏,以为便可推翻秦庭?大错特错!”梁猛不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吴芮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道:“梁兄以为,领着一帮武夫耀武扬威便是英勇?为何不思维护乡里、勉力生产,借秦庭印绶为百姓积攒势力?”梁猛依旧不吭声,低头看着地面。吴芮摇头轻笑道:“倘若梁兄能够这般思谋,本官非但不责罚,还愿将印绶拱手让贤。”他的话让许易大吃一惊,正想出言阻止,吴芮声色俱厉:“既是道不相同,本官便只好为民除害!”吴芮掷下“为民除害”四字,扬声号令一旁差役:“立即鸣锣点灯,本官今夜就要晓谕百姓,凡是与我吴芮作对,便是与越地万民作对!限各地聚众之徒,十五日之内将各部名册如实登记上缴,但有违抗者,与梁氏父子一般下场!”
许易总算心中释然,立即执笔写下一则言辞不容置疑的布告。梅湖与众差役将浮龙山其他匪众全部押到湖畔荒地里观斩,火把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番阳百姓听说番阳令连夜斩人,就连已经上床休息的人都统统来看热闹。
吴芮一声令下,连夜斩了梁氏父子,这全然不似他一贯“以抚为先”的作风。已经是深夜了,梅湖连夜带兵赶往浮龙岭接被扣押的县差人等归来,许易也刚监斩回来,吴芮正盘腿坐在灯下等着他们。
吴芮的脸色阴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见他们进来,不等发问便抢先道:“当年与表兄同入故韩,表兄可曾记得我与菊兄一番争论?”梅湖点头,吴芮浓眉一拧,乌黑深沉的眸子略略一缩:“如此乱世,人人皆思自保,聚众结帮相互倾轧,我等今日抚一帮,明日抚一寨,越地如此广阔,抚到哪天算是个头?”
许易起初被吴芮这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惊得一愣,但他立刻就会意过来,不等吴芮说完,早已合十称赞:“贤弟此言精辟!杀一儆百自比东抚西缴来得顺当,省出许多时日改善民生!”梅湖自然也是佩服,转念一想还有个难题:“今日捉来匪众上百人,县署尚不曾有偌大的监牢关押。”吴芮冷笑一声,一双瞳孔猛然一闪,眸子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身边的灯盏也受到了眼风的扫荡,橘红的火苗跳跃着闪了几闪:“乡邻百姓如此困苦,哪里来的那许多钱粮养这帮顽徒?明日一并上交郡治,发往骊山!”
二搬救兵昆仲投恩主解旱情民众颂番君
第二天一早,吴芮刚出卧房,突然想起昨天半路杀出来的两个黑大个,连忙唤差役询问,原来那一对黑大个正是当年吴芮在江上资助的劫匪兄弟。
霍连、霍成兄弟得了吴芮和梅湖资助,回家安葬祖父之后便一直在江上打鱼度日,得知番阳被秦庭任命的县令名叫吴芮,立刻想起了当年的恩人。弟兄两个打鱼收入菲薄,长到三十多岁依然是光棍两条,干脆撑着渔船来到番阳湖。
吴芮被梁猛逼得节节败退之时,霍氏兄弟正好来到番阳县署,便向留守县署的许易说明来意。许易深知浮龙岭匪众强悍,却又不知这对兄弟的来历是真是假,便简略地指了个方向,以此打发这对不速之客。
谁知霍氏兄弟刚出县署不远,迎头碰上了吴芮。天色断黑之际双方都看得不甚清楚,吴芮当时对他们如此信任,令霍氏兄弟心中温暖,便也顾不得询问,急忙找许易调兵。
许易见他们手持番阳令印绶,又听城外隐约喧哗,联想到匪众的彪悍无礼,便下令布置差役全体出击,一举将梁猛、梁超等人围捉起来。霍氏兄弟将自己的经历讲叙完,吴芮与许易不禁相视大笑,连声道:“天赐缘分,天赐缘分!”霍成性子直率,见吴芮果然似传闻一般和善,便大胆上前道:“我兄弟二人始终不曾忘记大人当年的恩德,如今大人的才华、抱负能得以施展,我兄弟二人愿追随大人以尝报恩立业之夙愿。”
多年前在江上那一次邂逅,如今霍氏兄弟已经长成如此伟岸模样,言辞气概都十分合吴芮的口味,加上吴芮初为番阳令,正是用人之际,自然十分热切地将他兄弟收在麾下。许易趁热打铁,即刻拟定安民告示,晓谕百姓尽快登记田亩,由吴芮亲自核对后,按照田地肥、瘠程度议定税额,在各个地头埋下界桩,以示此片土地为私人所有,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
经过仔细核算,吴芮下令减税,只需要百姓上缴足够县署兵卒、官吏开支,较之秦庭统治时的赋税额度,足足降低了三分之二。面对地广人稀的绵延丛山,吴芮下令大力支持开荒,凡是家中劳力过剩的,只需向里长申报,便可自行开荒,新开荒地一律免税五年。因生活贫困而实在无力完成赋税的农户,由里长上报县署,经核查属实者酌情免税或减税。流亡来的外来户,可以向县署申报,一律按人口分配耕地、种粮,由县署出面帮助安家,并免税一年。一系列鼓励农耕、革除弊政的措施,令饱尝世道艰难的农人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这么一个由秦庭授权的县令,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他的新政策究竟能否兑现?惯于逆来顺受的农人也只能听天由命。
吴芮一夜之间连斩两名匪首、发配匪众上百人,消息一经传出,在番邑附近引起轩然大波,其余小股成帮结派的势力惮于如此强硬的县令,尽管心中不服气,到底不敢公然对抗,十五日之内果然全数登记造册。
虽然百姓们将信将疑、匪徒们口服心不服,番阳令的新政策终于还是疙疙瘩瘩地执行开来。
转眼便到了六月,正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山川田野,远远近近的树木庄稼被烤得灰恹恹的,几只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偶尔有气无力地叫上两嗓子。吴芮独自站在廊檐下,抬头看看天色,只见高空万里无云,不禁满怀忧虑:“正是庄稼拔节抽穗之时,久日不得大雨,如何是好?”
许易道:“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守着番阳湖偌大水面,竟是年年非旱即涝。”吴芮的眼睛略微眯缝着,似乎被阳光刺得厉害,又似乎在思谋着什么。两人沉默着,院墙外几乎没有人走动,连平日四处乱窜的狗都趴到阴凉处吐着舌头懒得动弹。突然,前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梅和霍氏兄弟匆匆奔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仲翁和其子梁谨严。仲翁匆匆到吴芮面前,顾不得擦汗,倒头作揖道:“浮龙镇为了争水大动干戈,恐怕要闹出人命了。”吴芮闻言心中一惊:越地山高林密,地势绵延复杂,农人素以耕种为主,这样一来便凸显出水的重要性。平坦盆地还好说,到了稍微起伏的山坡,灌溉只能靠山上的泉水,或者暴雨山洪冲击出来的水潭。每年到了灌溉季节,水源往往成为各个家族争夺的宝贝,稍有干旱迹象,小则两大家族族长出面调解,大则倾族出动、大打出手。梅湖顾不上观察吴芮的反应,语气急促道:“又是浮龙镇闹名堂,恐要县署出面调停。”许易打断梅的话:“仲翁不必心急,先歇息片刻,将详细叙说一遍,好让吴大人思量。”仲翁是个老好人,这会急得不得了,只好由儿子汇报经过。原来,自梁氏父子被斩之后,浮龙岭匪众发配的发配、回家的回家,都已作鸟兽散。被发配的大多是梁氏子侄亲友,以前仗势霸占了位于浮龙岭下的溪口,灌溉必然优先自家亲近族属,众乡邻都指望着那溪口活命,又害怕梁氏霸道,只好忍气吞声等着梁氏灌足田地才用木桶一趟一趟往自家田地背水。如今梁氏落得妻离子散、父死子亡,乡邻总算能出掉心中一口恶气,便早早组织邻里守护水源,不准梁氏老小引水灌溉。梁氏青壮几乎全部背遣骊山,家中老小、女眷种地求生本已不易,见乡邻合力报复,更觉得心中委屈凄凉,干脆跑到作为里长的仲翁家中哭闹,还时时扬言要投河上吊。梁谨严将经过说罢,苦着脸道:“家父年过六旬,素来仁厚安闲,如何经得这番吵闹?求大人免去家父里长之任,另委他人为好。”
越人性情刚烈,若能顺他们的意,一切都极好说话;若是惹动他们的怒火,则蛮横纠缠,不达到目的不惜以命相拼——也难怪仲翁着急上火。吴芮好言安慰道:“本官亦知浮龙镇难以料理,仲翁厚德人所共知,本官十分感激,诸多事体还需倚重,不如贤父子先回家,本官随后前往察看详细。”
梁谨严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能无可奈何地扶起老父,顶着大太阳回浮龙镇去了。目送仲翁父子出门远去,吴芮摇头叹道:“只道是乱世行重典,现今却诸多繁琐连连不断,竟不如在龙山侍母伴妻、忙耕闲读。”许易笑着安慰道:“现下一干事体虽繁琐,却是民生大事,正合贤弟生平抱负。贤弟乃当世英杰,岂能因此等小事蒙生退意?”吴芮皱眉不语,半晌思谋不出对策,梅湖跺脚大声道:“思来想去,不如先安抚那帮泼妇老小,事到临头自有应对之策!”
许易摇头道:“前日贤弟险些吃了大亏,今日还是先思对策才好前去调解,若再闹出什么事故,便更加难于立足。”吴芮右手捻着胡须,背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淡淡说道:“易兄腿脚稍有不便,留在县署帮我看家,表兄召上三五个差役同去吧。”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兀自回卧房取遮荫物事去了。
一路上吴芮走得很慢,时不时停在某处田头观望,梅不知这个一向果断的表弟究竟在想什么,虽然心急却也不好询问,闷头跟着吴芮走走停停。磨磨蹭蹭走了个把时辰,好不容易来到浮龙地界,远远见岭下围满了人。走到近处人们才发现县令冒着烈日来了,赶忙让道引吴芮来到人群中间。
几个年轻妇人坐在水潭边的尘土里披头散发地干号,大约闹很长时间了,哭骂的声音显得嘶哑干涩,旁边几个木桶已经成了碎片。围观的数十个壮劳力在一旁拄着镢头,瞪眼盯着那几个妇人,表情没有丝毫怜悯,似乎十分坚持,一副“任你怎样也没得商量”的模样。
吴芮取下斗笠当扇子,扇了几下又停下,凑近被梁谨严扶着的仲翁扇着风。仲翁热得头昏眼花,被吴芮这几扇感动了,勉强挣扎着起身施礼。旁边众人多没见过吴芮,听仲翁父子招呼,都围了过来,几个妇人也停下哭闹。吴芮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一个闹得最凶的年轻妇人身上:“为何这般哭闹?”那妇人被县令如此和蔼的一问问得伤心起来,拍着大腿又哭开了:“夫婿死得那般惨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土里刨食不容易啊!”有腔有调地哭了几嗓子,突然翻身跪倒,双膝点地爬到吴芮面前:“民妇念想我们孤寡母子无罪,邻人竟霸占水源不准背水灌溉,今日求大人做主!”吴芮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话,旁边一个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