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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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后座的是个中年人,刚刚放下手里的相机,突然指着史大斌问了一句:“他们是哪儿的?”
“没开车来,不知道啊。”前排的人摇摇头,“这个作风,要不得啊。”
“你叫检察院的同志留心一下这个线索,”中年人看见张春江送王刚和陈帆出门了,“如果有问题,咱们可以请上级和省军区纪委沟通。”
“是。”前排的人抄起了手里的对讲机,“小孙,小孙……”
“收到。”后面一台车里传来了回音。
“你打听打听,这两军官是哪个部队的。”
“是!”后边一辆车里是两个小伙子,坐在司机边上的那个收了线,把手上的小本和笔倒扣过来,从身边摸出一个小小的望远镜,捏在手里,看了看史大斌。
这是一只6倍的小望远镜,看得史大斌就像站在眼前一样,一动不动。
院门口。
张春江紧紧握住王刚的手:“啥也不说了,兄弟,重孝在身,改天一定要和你们两位喝上一次酒!”
王刚和陈帆笑笑,和他握手,又把他送回院里,跟着接过史大斌手里的衣服,边往身上穿边走。
走出去没多远,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王刚和陈帆退了两步,站在路边。
车门开了,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份地图,一脸苦恼,带点南方口音:“解放军同志,请问绿园大酒店怎么走啊?”
史大斌看了他一眼,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沉痛和悲壮中恢复过来,一言不发地低头,在地图上给他找到酒店,跟着抬头,伸手指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你从这条路进市里,这边,然后这边,第三个路口,左拐,上大路……”
这个叫小孙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哦,哦,多谢,多谢……”
史大斌收回了手:“就是这样了。”
“多谢,”年轻人一把把地图夹在胳膊下边,伸手去抄史大斌的手,紧紧握住,“谢谢你了,解放军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啊……”
史大斌回头看了王刚和陈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预备役炮兵团。”
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三人又开始走路,一言不发。
“团长,政委。”史大斌突然开口说话了。
“嗯”?
“刚才那人是故意问路的。”
“哦?”
“他们的车牌换过,螺丝上有痕迹。”
“套牌车?”
“但是牌照框是省公安厅车辆管理处的,上边有拼音缩写……”
“那你的意思是?”
“警车。”
“哦?”
“他们问的绿园酒店,就在省城'杀人一条街'上,省检、市检、高法、中法,都在那上边……如果是警车,不应该不知道。”
王刚和陈帆有点惊奇,轻轻对视了一眼,然后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初冬的小车站,显得很荒凉。
这还是上午,寒风中只站着三个穿军装的人。
史大斌有点不安:“团长,政委,刚才那个车?会有问题么?”
王刚轻轻地摇头:“不大明白。”
陈帆看了一眼史大斌,史大斌知趣地走到了一边。
陈帆收回了目光,轻轻地对王刚说:“是不是咱们不该来这儿找张书记?”
“不找他,哪儿来钱?”王刚苦笑,“他就是个坏人,咱们也得陪着他把这出戏唱完。”
“老王,你得小心你自己……”
“与魔鬼共舞的,不可能是天使。”王刚又是一个苦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咱们但求问心无愧吧。”
第六章6
另一台小轿车,车里还是那个叫“小孙”的年轻人。车停在财政局门口,看着史大斌和王刚从里面出来,走到门口,王刚小心地把手里的支票夹在包里。
车里的小孙,静静地看着。
银行门口,小孙还在车里,一路看着王刚和史大斌从里边出来,走过了马路。下车,拿着汽车钥匙跑进了银行大厅,找前台问:“我刚停车去了,你看见我们首长了么?”
柜台里的小姐看他穿着便装,有点反应不过来:“部队的?走了,刚才在那个柜台办的业务。”
“哦。”小孙一边说谢谢,一边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银行为企业、政府部门的大笔资金交易专门设了一个柜台,小孙走过去,冲着柜台里小姐一笑:“单位明天取钱,表让我自己填吧。”
小姐也笑,递出来一本“大额资金交易登记表”。
小孙撕下最上边一页,把表递回去,在银行大厅里转了一圈,像是在找地方填表,但是等银行里的小姑娘想起来抬头找他,却发现找不到这个人了。
检察院。
小孙在办公室里,手里捏着那张登记表对着光仔细地看。
中年人过来了,拍拍他的肩膀:“看出啥来了?”
“应该是地方财政给他们拨了一笔钱……”
“大概张春江那儿给的,你就盯这条线吧,看看他们这笔钱怎么花,特别是和张春江,还有没有工作以外的来往,钱上边的……”
中年人说完,又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小孙虽然重重地点了头,很有决心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有几分莫名的沉痛。他轻轻地抽出那张表,用铅笔顺着上边的痕迹,描下了一组数字:
“1,0,0,0,0……”
六个零。
第六章7
预备役炮兵团大院。
办厨师培训班的两个人一人带着一台卡车进了大院,正看着王刚笑眯眯地从大楼里出来。这二位挺得意,带着王刚绕到卡车后面,把篷布一掀:“王团长,你看!”
车里装的是水泥和白灰,还有一堆堆管线。
“王团,您看卸哪儿?”正说着,吴朝虎已经领着一伙穿得七七八八的家伙走过来了。
王刚冲着院里剩下的人一招手:“同志们,集合,集合,干活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就开始搬材料了,王刚也亲自上阵了,办厨师班的家伙一边打下手一边问:“王团,上次见那个首长怎么没看见啊?”
“哦,你说咱们主任啊,主任去抓养鸡场了……”
“养鸡……”一句话把这人噎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王刚已经和一个兵拎着白灰桶走远了。他扭头看身边一个家伙穿着背心叼着烟,问:“哥们儿,你也是这个团的?”
“哪儿啊,”那哥们儿把烟从嘴里拽下来,一乐,“你是开厨师培训班的吧,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租兵团的房子,我们在一楼搞修车厂……”
开厨师班的家伙彻底给惊了:“我靠,从没见过这样的部队!”
“八二养鸡场”是个小破院,三面都是刚搭起来的土棚子。门口贴着几个塑料牌牌,上面写着名号:82130养鸡场。
赵尚林在大门口搬了一个凳子坐下,越看越高兴:“嘿嘿,这棚子就是那5000块钱奖金搭的?”
“嘿!”史大斌从棚子里检查了一圈,钻出来,“就是个料钱,地是县政府给的,人是咱们找来帮忙的,没花钱!”说着一回头,看见三个老百姓在门外远远站着,招呼他们,“嗨,怕什么啊,过来过来!”
说着三人到了眼前,史大斌给赵尚林介绍:“主任,这三位,都是咱们的预任官兵,我和他们谈了,愿意来咱养鸡场干活。”
三个老百姓还有点拘谨,赵尚林上来和他们握手,最后一个老兄手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一着急,给赵尚林敬了个礼。
赵尚林也回礼:“同志们,今后咱们就真是同志了,你们编兵编进咱们预备役团,组织训练的时候,就是咱们预任官兵;回头训练完了,你们也没事了,就来咱们团养鸡场帮忙,咱们发工资,哈,也都不是外人,好好干,养鸡场挣钱了,团里条件好了,给大家发奖金……”
一个年纪大点的挺感激,一把拽住赵尚林的手:“首长,你的意思咱们都明白,咱们厂子垮了,发不出钱来,年轻人出去打工,咱们有家有口的,走不开,想做点小生意吧,还没本钱。这回还得多亏部队想着咱们,给咱们这个事儿做……”
赵尚林听他这么说,有点高兴,又有点忧伤:“现在这样,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大伙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就提,团里现在环境不好,但是能解决,还是尽力帮大家解决,等回头条件上去了,大伙再使一把劲,把训练和战斗力抓上去……”
“首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哦,”赵尚林低头一看,是一个娃娃脸,“啥事?小伙子?”
“首长,”娃娃脸鼓足了勇气说,“咱们训练,真的可以开炮么?”
第六章8
王刚推门进办公室,陈帆正站在办公桌边看桌上的一份文件,一个包扔在身边的凳子上。
“政委,好了么?还不走?我叫他们下面车等着,捎你一段。”
“老王,我还是不走了吧。这部队里又是装房子,又是开养鸡场,没几天,第一次冬季演习就开始了……”
“得得得,别给我扯这个,”王刚一把拎起陈帆的包,把他往外推,“部队的烂事儿多得很,你家现在遇到难处了,你就放心交给我和尚林主任,你好好在医院待着,等你家属病好了,你三倍给我补回来,现在,你把你自己的事儿给办了。”
站在窗口边,看见院子里陈帆跳上卡车,王刚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冲他挥挥手。
车很快就开走了。
窗外,夕阳西下,院子里空荡荡的,王刚突然想起他刚从南疆回来的那个傍晚。
在那个傍晚,夜色中开来了一辆再熟悉不过的小车。
一位穿着老军服的将军跳了下来,在一个和眼前这个小院差不多的操场,四周,同样群山环绕。
“你的任务完成了么?”将军低着脑袋看王刚的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最后一项任务是撤离……我想……我可以完成了……”
“你完成得好么?”
“报告首长,我们完成得都很好……我们服从了上级的命令,该走的都走了……有些我看不到的部队,我也知道,他们都完成得很好,”王刚的声音里渐渐有了哭音,“这一次,我们的部队胜利了。”
“哦?我们的部队胜利了?”
看着夜色中的远山和眼前的年轻人,将军伸手替王刚擦去了眼泪:“你做得很好。”
根本擦不干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泪水决堤后,苦苦支撑的信仰也决堤了。
“我撑不下去了!”
王刚突然躺倒在了沙发上,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熟悉的身影,一个个闪过——吴凯锋、侯风林、陈海波、穆青,还有那个被抓禁闭的老汽车兵江建……
这个冬日的午后,当王刚重重躺下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绝望,四下看去,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帮助他。
天已经完全黑了,在这个城市的不远处,就是烈士吴凯锋的家。
一盏孤寂的灯亮着。
他的遗像静静地挂在客厅中,就在照片的下面,一张小小的饭桌上,两位老人相对而坐,像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一样地吃饭。他们桌上的饭菜,十分简单。只是在对着墙的桌子一边,静静地摆着一个空空的小碗,边上放着一双筷子。
相比寒夜早早来临的东北,在遥远的南疆,秋意尚浓,夕阳之下,一个黑衣女人痴痴地站在小院门口。她的手里静静地燃着一支烟,没有抽,只是静静燃着。
身后的小屋里,男人的眼睛因为生气而憋得血红,他劈手摔掉手里的一只杯子,冲出院子,拽起女人的头发就往屋里扯。
女人被拽倒在地,整个人都弯过来,但是手里仍然死死地捏着那根烟,一言不发,好像习惯了这种痛苦,或者说,她感受不到这种痛苦。
男人拖不动,气得一把把她掼在地上,又回到了小屋里。这间连灯都没有点亮的小屋,历经长期的夫妻战争,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家具了。
邓海在相亲。
穿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
桌子对面是两个女人,一个努力地矜持微笑,另一个很鸡婆地歪着身子咬耳朵,边说边用眼睛瞥一下对面的邓海,不知是不是在笑他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