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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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说啊,两个冒充解放军,拿着白条条下来收钱,背着那么大的包包……我们这个穷村里,能有几个钱?打错了算盘噢……还要找村长村会计……直接就给我们民兵收拾了……”
邓海和老警察对了一眼,两人都满是疑惑。
老警察开口了:“人呢?带我们去看看?”
“好说好说!”村长给随行的治保主任说了两句,治保主任点点头走开了。
“我叫他先去招呼饭,我们先去看骗子,给民兵关仓库里了,”村长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村民兵训练搞得好,连长还叫人给放上哨了。”
邓海和老警察对视一眼,均感不可思议。
“王宝,哨呢?”隔着老远,村长就开始嚷嚷。
平房门口坐了个中年人,地上扔着一条破木头枪,中年人正端着个塑料碗在吃饭。
“这是我们民兵连长,嘿嘿。”村长有点不好意思,指着中年人给两个警察介绍,然后扭头兴师问罪,“王宝,你叫民兵放的哨呢?”
民兵连长有点委屈:“中午别人吃饭去了么,我在这儿顶一下。”
“噢,那不怪你。”村长朝着两位警察笑笑,然后又扭头,“这是上面来的两位公安同志,来看看骗子,开门!”
“噢。”民兵连长嘴里嘟嘟囔囔地掏钥匙开门,“喀”一声刚把锁拧开,就给老警察一把拉到身后,老警察也闪到了门边,使了个眼神,邓海会意上前轻轻地把锁头从扣子里摘下,然后站在侧后,猛地一把把门推开。
门里没有灯,地上摆着两三个空碗。光线突然照进去,里边的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都用手挡住了眼睛。
邓海看见了两个人肩上的军衔,黄底红杠,两颗银星闪着光。
前边的一个手先放下来了,消瘦精干的一个中年人。
然后是另一个中校,手放下来了。
邓海傻了,一拍脑门,一拧身,原地转了个圈,嘴里一句粗话骂了一半:“我操……”
正是王刚。
第五章1
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
固守着自己的孤岛
——穆旦
“啥?”村长和民兵连长一脸疑惑,“他们是解放军?”
每一个字都像在疑惑中浸泡了半年,最后的眼神干脆连来的这两个警察一起怀疑上了。
王刚和陈帆站起来了,哭笑不得,陈帆上前商量道:“要不我和你们去区政府问问?”
村长和民兵连长根本没答理他,还是反复打量后来的这两个“警察”,眼光仿佛是在审视两名犯罪嫌疑人。
邓海给看得急了,掏出摩托车钥匙:“走!不信就走!咱们去派出所,去乡政府,去省城,看看这解放军警察是真还是假?”说着拉上村长要走。
村长被拖出去两步,回头求救般地看着民兵连长王宝,王宝一脸茫然。
村长终于下定了决心,拉住邓海的手:“错了错了公安同志,是我们搞错了,是我们搞错了……”
邓海没理他,继续拉着他往回走:“走,咱们去乡里说清楚,去省城说清楚,也不枉你把这两个解放军中校给关了一天……”
到了摩托车前,邓海已经急出了一脑门汗,拿着钥匙半天没打着摩托车。
后边的几个人也跟了上来,王刚和陈帆都没说话,老警察不时偏着脑袋看看他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民兵连长王宝拎着木头枪和塑料饭碗也跟了上来。
村长有点后悔了,拉着车拼命反抗:“错了错了,民警同志,我错了,别去,我真错了,别去……”
邓海没理他,一言不发,瞪着眼睛抱着他往挎斗里塞。
老警察看得摇了摇头,王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许动!”
民兵连长王宝把木头枪举起来了,夹在腰间,远远瞄着邓海。大概是嫌左手的饭碗碍事,干脆扔在了一边,把枪一搂紧:“说你呢,放开,不准动!”
邓海松开了村长,好像也有点醒过神来,脸红脖子粗地喘气。
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安同志,是我搞错了,是我们工作搞错了……”
“哎呀,”老警察上前去扶他,“村长啊,是我们这个年轻人太激动……”
村长赶紧拉着摩托车挎斗站起来:“没事,没事,不碍事,是我们误会了两位解放军同志……”
一边客气一边拍屁股上的灰,心有余悸地看着邓海。
邓海看着王刚,脸上悲怆得近乎古怪。
王刚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几步,和邓海紧紧抱在一起,邓海拼命咬住自己的拳头,好像用了极大的忍耐力,不让自己嘴里出声。
老警察一边给村长抖了两下衣服,一边趴在他耳朵边上说:“他俩是战友,打过仗的交情……”
“噢,噢,”村长一脸后怕与后悔,“误会了误会了……”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抬手一拍民兵连长手里的木头枪:“还举着它干啥,叫人笑话,放下!”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了,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挎斗摩托车旁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男人。
治保主任听到消息也跑来了,拎着“缴获”王刚和陈帆的两个大背包。
越来越多的老百姓从自己家里走了出来,站在路旁。
只是静静地看。
第五章2
暮色中。
两个中校军官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敲门。
村长和几个干部跟在他们后边,村上的会计也来了,手里拿着账本,这一行奇特队伍的最后,是两个身穿便衣的警察。
陈帆背着一个大包,双手拿着那张写着字的烟盒纸,每敲开一家门,就轻轻地把纸递过去,给对方看。
村会计在后边轻轻地说一个数,那家开门的女主人就会轻轻叹一口气,回身进屋去翻出几个零钱,塞到王刚的手上,或是直接扔到他背在胸前的大背囊里。
最后一项礼节,是王刚和陈帆同时后退一步,敬一个标准的军礼,对方往往会被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除了村会计小心地算着数目,没有人说话。
有人目睹了整个事情的过程,早早就拿着钱在家门口站着,看见王刚他们来了,犹犹豫豫地想拉手,拉住以后又憨憨地笑。
邓海有点感动了。
老警察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村长和几个干部都刻意地把眼神投向其他方向,尽量不让自己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幕。
也有人不开门。
窗户上亮着灯,还有人影。
敲门,没有任何回答。
再敲,还是没有。
村长正准备开口叫唤,王刚和陈帆突然后退一步,把他吓了一跳。
敬礼。
面对农家一扇关闭的木门的标准军礼。
木头门上的漆早已剥落,显出了木头的本色,人胸高的地方贴着两张花花绿绿的红纸。
秦琼和尉迟恭。
中国门神。
村长家门口,门户大开,小院里摆着一桌酒菜。
王刚和陈帆都把包背在了身后,面对村干部和邓海的极力邀请,只是微笑着摇头推辞。
微笑里有苦涩的味道。
村长掏出两张大团结的票子,塞给王刚。王刚只收了一张,又把背后的包摘下来,从里边找出零钱,连同一张十块的一起还给了村长。
邓海也要给钱,被王刚推开了。
村长急了,跑回小院,拿出了一瓶酒和两个小杯子,塞在陈帆和王刚手上,然后倒满,看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帆看着王刚。
王刚看了一下杯子里的酒,高高举过头顶,后退两步,轻轻转了个圈,慢慢洒在了自己的四面八方。
然后是陈帆。
邓海突然想起裁军的那一年里,王刚常常提起的一句话:
“我们不是一个人,那些失去的兄弟,他们在看着。”
第五章3
一群兵围着餐桌,眼发直。
王刚和陈帆两个风尘仆仆站在中间,桌子一边放着两个空荡荡的大背包,中间是揉成一团一团,小山一样的零钱。
赵尚林和新来的吴朝虎两人站着数钱,一个干部坐在一边记账,一笔一笔,渐近尾声,史大斌在一边伸着脑袋看,看着看着,小眼睛瞪圆了。
比预想的要少很多。
“一百四十二块三毛……”赵尚林数完了最后一张,看了看记账的干部,记账的干部点点头。
吴朝虎手里的钱给记账的干部轻轻抽走了,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怅然若失,只是静静地站着。
记账的干部把钱收好,收回了视线,先看了一眼赵尚林,又看看王刚和陈帆:“团长,政委,你们走的时候,上边的文件下来了,今年的编兵马上开始……”
赵尚林没好气地敲打着桌子上的账本:“一百四十块钱,编兵……”
吴朝虎没说话,低头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在为这个单位还是自己。
史大斌悄悄抬起头看了王刚和陈帆一眼,两个人直挺挺地站在桌边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又好像一点也不担忧,一点也不苦恼。
“咱们新团组建,现在这个阶段情况不好……”
是陈帆的声音,充满了艰涩,好像用了很大的决心和毅力,在说这番话。几个兵看过去,陈帆说话的时候自己也是低着头的。
“但是部队交给咱们的任务,咱们还得完成……”陈帆边说边看着王刚,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眼神近乎是哀求。
“政委说的不是场面话,”王刚接过了他的话头,“咱们团现在里面外面一穷二白,犯不着说场面话……”
一句话说得下边众人一脸苦相,说不上是哭还是笑。
“军令如山……可也得看看咱们的具体情况啊……”记账的干部捏着手里的几张钱嘟囔着。
“军队这么一个大机器,哪能方方面面都替你打算好。军令所至,纵身陷万千绝境,也只好就这么杀出去了,做好了是应该,未必有人夸奖你;做不好,只有活该了,没人听你的解释……”王刚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凄惨。
“咳!”赵尚林愤愤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咱们的命,这些事,咱们没得选。今天要是选了,跑了,逃了,行,咱们一辈子直不起腰来,以后再也没脸告诉人,咱们是当兵的!”
吴朝虎的嘴巴还扁着,低着脑袋像有满腹心事,有情绪的远不止他一个,毕竟,带兵不是光靠说几句就能画饼充饥的。
王刚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了陈帆和赵尚林一眼,赵尚林把文件和资料掏出来塞给了陈帆:“咱们情报工作大有进展,团长和政委不在的时候,团里的这些人都没闲着,四处出击,县政府和下边机关里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说完赞许地着看了史大斌和吴朝虎他们一眼。
陈帆点点头,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接过了材料。
第五章4
武装部长徐金戈一身戎装,挂着专武干部的军衔,正在民政局串门,手里夹着烟,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办公室里退到走廊上,另一只手不住地往里推:“跟我客气啥,别送了,别送了……”
里边那人真的站住了,徐金戈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学着电影里的美国兵,冲门里潇洒地“飞”了个军礼,嘿嘿一笑,刚转身准备走,愣住了。
一个民政的干部笑嘻嘻地陪着王刚正好从走廊路过,脸上有些得意:“王团长,你问咱们局长啊,他是湖南人,可说话一点口音也没有……”
说这话,看见徐金戈从办公室出来,站住不动了,这时王刚也看见了,站在原地,笑着看着穿军装的徐金戈。
徐金戈嘿嘿一笑,赶紧把烟头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王刚一把手攥住了,热情地摇:“徐部长啊,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幸会幸会……”
徐金戈反应挺快:“哈哈,你们这是干啥来了?”
“嘿嘿,你们征新兵,咱们收老兵——预备役编兵整组,找民政的同志要退伍兵档案啊。”
“哈哈,好好!”徐金戈挺高兴,“咱们往后多多配合,多多帮助……”
“行,您先忙。”王刚松开了手,冲着徐金戈微笑。
“哈,好,”徐金戈不知怎么有点慌乱,一边扭头一边告别,“你也忙。”
说着脚下不停,差点绊了一跤。
王刚站着没动,看着徐金戈粗壮的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