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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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辛苦,蔺家也不能断送在我手上。”她再睁眼,悲恸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坚强。我忽然开始敬佩她,又很羡慕她,身后有偌大一个家族,既是负累,亦是荣幸。
。
万籁俱寂的冬夜里,我本想奔着浮华殿去,几日未见华容添,想念得发慌。刚出门,看见龙辇就停在对面,我便又折回去。行至偏院,忽闻几声动响,好像是石子相击的声音。我不在意,继续往前走,慢慢地发现,那些声音很有节奏,三下一顿,敲门一样。因侧旁便是蔺淑妃住的地方,皇上又在,附近侍卫很多。我总觉得那声音在呼唤我一般,又不敢发声询问,便慢慢寻去。
声音越来越接近,我驻足在一座假山面前,注视着假山上一条很宽的缝隙,那声音也停住了。
我低低问:“谁?”。
“进来。”里面传来极其微弱的女声……
我只觉得惊疑,没有戒备一头钻进去。漆黑的山洞里什么也看不见,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摩挲着我的肩膀。她仍旧大气不敢出,屏住一口气低低说:“于归,是我。”。
这声音近在耳边,低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闪电划过,令我清晰无比地认出她来,是沈云珞!我捉住她的手,惊喜万分,又不敢大声,赶忙施法,带着她顷刻回到房中。
幽幽烛光笼罩着一方桌案,沈云珞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我摸着她脏兮兮的脸,发觉还是有一丝残留的温暖。她就像个乞妇,发髻松垮凌乱,目光很苍凉。我不敢问她究竟怎么逃生的,也不敢问皇上究竟如何被害的,只好先安慰她:“这是我的房间,一般不会有人来。”。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脏乱的衣物,开口说:“我想换套衣服。”。
。
没办法沐浴,便打了些热水让她擦洗。换好衣物,她在镜前坐下梳发。看着镜中她自己木然的表情,嘴角抽动了几下,扭头对我说:“我有身孕,我不能死。”。
“你有身孕?”我不由自主看向她的腹部,惊叫,“先皇的遗腹子!”。
沈云珞惨白的面容上扯出一丝悲苦:“如果他们知道我有了孩子,更加不会放过我。”
“你这些天怎么过的?都躲在山洞里吗?”。
“我白天躲在山洞里,晚上就出来找吃的……”沈云珞才说了几句话,便没有气力了,孱弱得马上要昏过去一样……
“你先躲在这里,我们慢慢想办法。”我搀扶她上床去躺下,转身去厨房里找些饭菜。絮华宫的惨剧想必是沈云珞无法承受的痛苦,我若是她,或许早已活不下去。不及细想,我又心软了,无论她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忘了吧……
第十四章 120、 忍泪吟…9
大殿内歌舞升平,仙乐飘飘。我们一前一后回到席间,蓦然发觉皇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这边。那种目光,就像豺狼看见了猎物一样。不由想起初次在御花园与他相遇时的境况,我攥紧拳头,垂头躲在华容添身侧。他不动声色低低对我说:“你先退下,找夏青。”。
我听话地站起来,垂着头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宫女的行列中,仍然屏住一口气,不敢抬头看。夏青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不悦说:“你倒是出风头了,也惹火上身了。”。
“夏大人,他还在看我吗?”。
“没有,皇上正在论功行赏。”。
我吐了口气,抬头扫了一圈,发现在斜对面的方向,也有一道目光坚定不移地盯住我。是罗净,高深莫测的神色,不知在盘算什么。他早已不是当初的罗净了,我看着他总是心有余悸,撇开头问夏青:“皇上为何将罗净大师也请来?”。
“你不知么?他已经被尊为国师。”。
“什么?”我惊讶极了,愣愣望向罗净,是啊,他泄密立了大功,不然,长庆王说不定早已身首异处了。原来一直是我误会了,他不是神,甚至连僧人也不配。嘴角不由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歌舞暂歇,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行宫女在席间来回穿梭收小帖子。我好奇问夏青:“他们在做什么?”。
“方才你们离开的时候,皇上说要犒赏有功之臣,又觉得全部由他来封赏没意思,于是想了个主意,让大家把想要的赏赐写在帖子上,只准写两个字。”。
“两个字能写什么东西?”。
“所以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我掩口而笑:“其实还有点意思。夏大人,如果让你写,你写什么?”。
夏青神情一怔,喃喃道:“我?我从未想过……”。
见她有些失神,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两下:“什么?”。
夏青茫然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来没想过。只是日复一日在这宫里苟延残喘地活着,领了月钱给家人生活,又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原来我从没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解道:“这有何难,现在就想啊!如果我写呢,我会写……嫁人!”说完,自己乐不可支,一面催促夏青,“夏大人,你快想啊!”。
夏青摇摇头,笑容苦涩:“我只想好好活着。”
宫女们将帖子都收了上去,由内侍总管呈给皇上。二十几本明黄小帖子摆放在托盘中,皇上只扫了一眼,兴致盎然吩咐内侍一份一份宣读,并说:“但凡你们能写出来的,朕就能赏!”
席间欢呼万岁声不断,那些眼中都散发着贪婪的光芒。内侍尖锐高扬的声音慢慢念着帖子,有的求千金、有的要封侯、有的要府邸,统统都是狮子大开口。皇上丝毫不含糊,一个个“赏”字吐得气势非凡,颇有帝王之姿。渐渐的,托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内侍拎起来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皇上带着沉沉醉意问:“谁的?”。
“呃……是国师大人。”。
“哦?”皇上拍案大笑起来,“朕倒是想知道,和尚会喜欢什么东西?”
内侍迟疑,垂头低声去唤:“皇上……”。
“少啰嗦!快念!”。
内侍面带难色,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国师大人想要的封赏是,于归——”
此言一出,惊起四座……
我震惊不已扭头瞪着罗净,他却若无其事坐于案前,双目低垂……
皇上愣了片刻,随即暴怒之下推翻了桌案,咆哮道:“好大的胆子!朕要的女人你也敢抢?!你一个和尚,要女人做什么?!”。
整个宫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罗净从容不迫站起来走至大殿中央,双手合十行礼道:“皇上乃九五之尊,怎能贪图妖女美色?她会妖法,若留在宫中能祸乱江山。”
皇上火冒三丈指着我:“朕什么女人没见过,偏要试一试这妖女!”。
罗净抬头看着我,忽而轻蔑一笑:“皇上尊贵无比,也喜欢贫僧动过的残花败柳么?”
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捂住嘴。那些梦魇又漫无边际涌了上来,像是有一只长了锋利爪子的魔鬼,掐得我几乎断气!无数道目光都盯着我,新奇、鄙夷、嘲笑,我的背抵在金灿灿的圆柱,退无可退……
“残花……败柳?”皇上眯了只眼,嘴角歪斜……
“她在贫僧禅房中藏匿多时,使出浑身解数迷惑我,妄想用采阳之术吸取男子精气达到修仙的目的。若非贫僧法力深厚,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皇上的表情由盛怒转为嘲讽,睨着在席间僵住的华容添问:“王兄如今还安然无恙,是还没机会动她,还是她舍不得动你啊?”。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整个人懵了,想要大声辩解、却喊不出声。眼神慌乱在大殿中扫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在看笑话,看逍遥王的笑话。他捧在手心里宠的女人,不仅是妖精,还是残花败柳!
皇上得意洋洋笑着对华容添说:“这么看来,除了国师这样法力高强的人,谁也不能碰她?”
罗净恭敬回道:“是的,皇上。”。
“真是可惜……”皇上皱眉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朕当一言九鼎!国师此番立了头功,而且功不可没,于归,就赐给你了。”末了还意味深长补上一句,“择日完婚!”。
择日完婚……我多么渴盼嫁人,第二次了,终究是所嫁非人。胸腹间一阵抽搐,沿着柱子缓缓滑下去,蜷缩在一团……
乐声起,欢宴的气氛逐渐复苏,四周热闹喧嚣,我才敢哭出声来。夏青紧紧搂住我,她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华容添的背影就在面前,仍然纹丝不动。为何我们俩的命运一如浮萍,好容易聚首相依,水波一兴,便又是天涯海角……
我不想成仙了,只要跟一个人相互依偎……忍让到这样的地步,天却还是不让我如意。
宫廷里钟鼓齐鸣、乐声震耳,我在夏青怀里嚎啕大哭,除了自己,无人能听到。
第十五章 121、误佳期…1
浑浑噩噩中睁开眼,望着床前的紫檀八扇屏,才知道身处浮华殿。
宫灯款款,华容添就坐在床边,一双剑眉下的深邃眼睛空洞木然,见我醒来,微微一笑,散发出一股忧郁。
我半支起身子,觉得心力交瘁,又躺了下去,喃喃问:“容添,怎么办……”
“于归。”他坐在那朝我抬手,却顿在半空,渐渐收了回去,“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要把我身边的东西一件件夺走。因为我,你受了太多苦,你走罢,什么也不用管了。”
“走?你赶我走?”我觉得难以置信……
“走罢,孩子与你何干?我是他们的父亲,不应该由你来承受这些屈辱。”
“与我何干?”我深吸口气,憋住眼泪,“你是说,我始终是个外人,不配跟你共患难么?”
他眉头紧蹙,垂下头去,沉声道:“于归,是我不配。我只能看着你受苦,一直以来,我只能看着而已,什么也做不了!”。
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声泪俱下质问他:“所以你现在赶我走?你刚才还说要娶我,现在就赶我走?!我走了你就可以去陪孩子,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是不是?反正你已经得到我了,结果你发现我和其他女人根本没什么不一样,况且我还是残花败柳!你终究是嫌弃我了?”。
华容添撇开头,声音发颤道:“是,我嫌弃你了,你走罢,回到你的山谷里去,再也别回来。”
“我不走!”我咆哮一声,连屋瓦都在震动。华容添惊骇回头瞪着我,我发疯一般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说:“我就是不走,妖精没报完恩,是不会罢休的!”。
他愣愣问:“报什么恩?”。
我镇定下来,柔声对他说:“桃树上的字是你刻的,我的命是你给的。所以这一世我来人间报恩了,你对我好,我要加倍对你好,不管有多少劫难,我们都要不离不弃!”。
他渐渐伸臂环住我,发出一声叹息:“难道……要我再一次看着你……嫁作他人妇?”
“就算嫁了,我的心也是在你这。”我握住他的手,摸在自己心口处,“我的法力远远在罗净之上,即便名义上我是他的妻子,他也根本奈何我不得。”
“其实,罗净救了你,若没有他那番话,皇兄垂涎你已久,如何会放过你?如今他只是奚落了我,却保住了你。”。
我冷笑一声:“他如今是国师,早已不是当初的罗净。”。
华容添的手指在我脸颊摩挲,“可是他对你……一如既往。”
我抬头看他迟疑的神色,问:“他对我如何?”。
“你自己不也常说他帮过你许多次么?一个僧人,无缘无故帮助一个妖精?”华容添嘴角的笑意含着一丝苦涩,“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的,他很神秘。”。
“你是在吃醋么?”我睨着他问。
“没有。”他矢口否认,闭眼转过身去。
我抱住他,脸紧紧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容添,不管他对我怎样,我都是恨他的。若不是他通风报信,一切都不会变,或许我们此刻正在苏州拜堂成亲呢……”
良久,他背对我问:“你的法力远在他之上,为何他走火入魔时,你却无法应对?”
心里咯噔一下,我紧张得喉咙发涩,怕伤到他所以才任他为所欲为?不,若换做现在我绝不会心软。于是含糊道:“走火入魔,会法力大增。”
华容添紧张得立即转过来盯着我问:“如果他再走火入魔怎么办?”。
“……”我嘟着嘴想了半天,埋首在他怀里,“我把自己的屋子封上结界,不让他进来,我天天躲在屋子里,这样可好?”。
华容添拍着我的头,语气宠溺:“那可把你憋坏了。罗净并非大恶之人,我相信他是真心要救你。”
“放心,罗净关不住我。我会飞,可以时常来找你。”
“不,你在罗净那反而安全。”他将我紧紧拢在怀里,一字一句说,“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坐以待毙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婚期很快选好了,就在这个月。我望着墙外一枝梅花发呆,淡红的花瓣稀稀疏疏,新叶发芽了。又是一年春,夏青恰好从廊前走过,我蓦然发觉她老了。吴千雁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的,似笑非笑说:“春天来了,桃花快开了,你也嫁人了,真是好。”
“春回大地,阴霾总会过去的。”我轻描淡写说。
吴千雁忽然探出身去,直勾勾盯着宫门外问:“那个人是蔺水蓝么?”
我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