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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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辩驳道:“不会!那汤盅是有盖的!”
“于归!你快承认罢!是你无意中害了吴美人、是你一时大意,害了龙胎!罪该万死、我们罪该万死!”沈云珞伤心掩面啜泣。
见她一时变得这样悔恨万分,我惊魂未定,不知她想做什么!太后托住我的手,就着炉火的光仔细看了看,笑得高深莫测:“原来如此!既是无心之失,哀家断不会为难你们。”
沈云珞闻言,感激涕零,拖着我一并磕头谢恩:“多谢太后恩典!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长长舒了口气,慢条斯理说:“哀家会遣你们去相国寺陪伴送子观音,为皇上、为社稷祈福,求菩萨多赐子嗣给我朝江山。”
我一愣,遣出宫去?这么好的事?原以为有性命之忧,怎么仅仅是去相国寺祈福?
第八章 74、一剪梅…2
被侍从带会裕华宫,毫发无伤。我仍旧是一头雾水,看不清形势,只是默默跟着沈云珞拾掇东西。去寺庙静修,清简为好,沈云珞只带了些朴素的常服和未绣好的千手观音像,而我带上了最初罗净施舍给我的僧袍袈裟、和华容添送我的那套衣物,对了,还有两尊泥像。
冬日的薄凉暮色下,我们被马车送出了宫,就这样给吴千雁滑胎一事做了个了断。
沈云珞挑起车帘,看外面的街道房屋,忽而嘴角上扬,“出宫了,也好。”
我满腹疑虑问:“娘娘,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你要诬赖我?”
“太后不过是想找个顶罪的,将此事大事化小。”
“她明知不是我,为何不去查究竟是谁干的?”
“她必定是查了的,而且查过之后方知此事牵连甚广,为了不打草惊蛇,先找人替罪稳住局势,以后再慢慢顺藤摸瓜。”
“这么麻烦,若一直查不出来,我们岂不是要在庙里呆一辈子?”
“青灯古佛,好过宫中虚华。”沈云珞含笑望着我,双眸不曾有过这样的清明。躲在寺庙里,天高皇帝远,或许对她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
相国寺的方丈大师看过太后手谕,便命人领我们去了后山坡的一座小院。
此处离相国寺不远,但因隔了座山头,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周遭都是树林子,满地枯草枯枝,散发着干燥的味道。我倒是喜欢这里,碍不着相国寺那么多菩萨的眼。
篱笆栅栏都已破旧,竹屋雅致,里里外外分了五间房,可四面透风,叫人怎么捱过寒冬?
侍从将我们交给几名持棍武僧,便离去了。
我和沈云珞面面相觑,这几个人,不会日日看守我们吧?
其中一位年长的僧人语气平淡说:“这里曾经也住过几名宫里的妃子,屋里有些她们留下的东西,二位施主看着收拾收拾,不要的扔了便是。屋外的院子里有水井、有菜园,不过现属寒冬,此处没有贮粮,稍后会有一些粮食送来,二位请自行打点。太后手谕,你们不可随意走出后山,只有等寺院于酉时闭门之后,方能出来走动。每日亥时在送子观音像前诵经祈福一个时辰。”
我听得有些晕,挠挠头问:“那有没有人看守我们?”
“没有。”
既然没有,我们出去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放轻松笑笑,这样也好,虽然日子清苦,种种菜念念经,总比在宫里有意思。得空时说不定能溜出去找罗净,他虽然知道我是妖,却对我很是宽容,而且……长得好看。
满布蛛丝的竹屋里确实有许多女人留下来的东西,宫中物品,清理一下还是可以用的。不过沈云珞嫌晦气,坚决不肯要,我恋恋不舍将那些衣被都烧了,首饰珠宝我却悄悄藏起来,值钱的东西不能扔,管它是活人还是死人的。
一直清理到半夜,屋子才算能住人了,连灯烛也没有多少,为了节省,我摸黑出去拾了柴火来烧。我们两个累坏了,盖着薄薄的被褥,东倒西歪躺在偌大的竹床上睡过去。
清晨被一阵阵雄浑的钟声惊醒,我皱着眉嘟喃:“吵死了……”扭头看旁边的沈云珞,她好像早就醒了,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屋顶。
“娘娘,醒了?”
她叹了一声,“眼看到年关了,难不成要在这里守岁?就我们俩冷冷清清地过新年?想起从前在家里,这一阵是最热闹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糊灯笼、写对联,喝酒玩乐……没想到,我也有今日。”
“娘娘,你不是很盼望出宫么?既然最大的心愿达成了,其他的就不必计较!冷清是冷清了点儿……不过你总算可以放下心事了,不用再惧怕皇上找你!”
沈云珞阖眼道:“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冬日难得见晴阳,屋子也被烘得暖暖的。我将所有的头发绾起,随手抓一根筷子固定发髻,在厨房里忙活。
如今光我一个人伺候沈云珞起居,不得已要学烧菜,这是一件很辛苦的活,在相国寺的地界里我不敢勤用法术,常常顾得了锅里的菜顾不了灶下的火。火小了,菜难熟;火烧太旺,菜又糊了。为了折腾一顿饭出来,我总是满头大汗、蓬头垢面。
沈云珞每回都是皱着眉吃的,其实我也知道难以下咽,可没别的办法。
正打算施法点灶火,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声,探身出去一看,竟是华容添!他披了一方大氅,精神奕奕站在枯黄的院中,风度如旧,身后两名随从抬着一方红木箱子。而他身边,梳着羊角髻的小丫鬟,那不是翘儿么?!
我几乎是一路欢呼冲到她面前,“翘儿翘儿!你怎么来了?我可想念你!”
“于归!”她见了我也是欣喜万分,紧紧抓住我的双手不放,“小姐呢?小姐还好吗?”
我的灿烂笑容马上收了回来,原来她心里只有沈云珞,和秦朗坤一样。我指指屋子,“就在里间绣花,你进去罢。”
翘儿扔下我的手飞奔而去,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一个个还都心心念念想着沈云珞。
华容添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于归?”
“啊?”我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他,“王爷怎么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会,指了指身后的大木箱子,“给你们送些御寒的东西。”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他。他无奈摇头,睨着我笑道,“还请姑娘指示这些东西该置放何处。”
“喔!”我反应过来,忙请他们将箱子抬进一间空屋。
华容添也随了进来,伸手推开窗,望了望荒芜的四周,轻叹:“皇上还真舍得……”
我凑上前好奇问:“王爷何意?”
他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对旁边的随从说:“你们先出去院子里候着。”
“是,王爷!”
小屋里空了下来,我们二人倚着窗,不约而同看向那只箱子。我琢磨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皇上送来的么?!”
华容添一手托着下巴,一副不可置否的神情。
我着急向他打听:“吴美人现在怎样了?”
“很好,日日进补,恢复得很快。”
“那么……”我既迫切又有点胆怯问,“王爷可知道是谁害了她?”
他上前一步逼近我,笑意更甚:“你认为我会知道?”
我不由自主朝后一躲,“王爷总归比我聪明多了!反正我没想明白,太后为何要将我们赶出宫来?”
他冲我宠溺一笑,像是把我当孩子一样,“傻丫头,这是在保护你们。”
我转身,双手抓住窗沿,望着外面苍凉的景色抱怨道:“把我们弄到这来过苦日子,这也叫保护……”
“不然,你想被送去大理寺逼供、受刑?”
我怯怯摇头,虽然不懂那些什么大理寺逼供,听起来都已经非常可怕了。
“于归,其实皇上心里清楚,这事与你们无关。可事发的时候,只有你和凌湘在场,以淑妃如今的地位,根本不用担心吴美人会危及她。很明显,这本是要嫁祸给淑妃的,却被你误打误撞搅了局。表面看起来,只有你有机会下药,皇上只能顺水推舟,将错就错。这样也好,你们恰好避避风头。”
我蹙紧了眉,忿忿砸了几下窗台,直嚷嚷:“若是查不出,我岂不是要老死在此?”
“不会,你要相信沈美人的魅力。”他侧目睨着我,“她一定会再回宫去,你呢?”
“我怎么?”
“你也要回去?”
“不然我还有选择么?”
他垂目笑了笑,“有,只是你不愿意选……”
华容添总是这样自信,他也确实优秀得能令所有女子倾心,可惜,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我的心。
“于归……”他抬目对上我的视线,神情透着一股迷惘,“你这双桃花眼,为何会惑人心志?今后不要随便盯着别人看,会令人误会的。”
我“噗哧”一声笑了,双手捂住眼睛,歪着脑袋说:“这样吗?以后我和你说话就这样吗?”
他爽朗的笑声在小屋内响起,悦耳动听。手被他捉了下来,俊逸而鲜活的笑容又呈现在眼前,他是一个爱笑的人,只是有时真有时假。
我也随着他笑,双肩止不住地抖动,他忽然按住我的肩,认真说:“等沈云珞回了宫,你随我回王府。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只是不想你被牵扯在后宫无休止的争斗之中。”
我睁大眼睛打量了他一番,眼珠子转了几圈,笃定说:“那我要当你的书童。”
“书童?”他又呵呵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你连字都不会写,如何做书童?”
“哼……就是因为不会写,才要当书童的嘛!”而且书童不用干重活,轻松又自在,最重要的是,秦朗坤喜欢富有才情的女子,而我连字也不会写。
华容添点头允了,捏捏我的脸蛋,“那可要好好练字,不能在外给本王丢人。”
我龇牙咧嘴冲他笑,忽然一跺脚,惊道:“可是娘娘怎么办?谁伺候?”
“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到时,我会安排翘儿进宫去服侍沈美人。”
“噢!”我脑子就是不灵光,迟钝极了,又忙问他,“她怎么来的?”
“听说是沈员外派人来送银子给沈美人,顺便看看能否使点银子把翘儿弄进宫去照应。皇宫一向是开春了才遣换宫女,翘儿一时也进不去,在外头干着急,还闯了禁门,若不是我恰好遇见,恐怕少不得一顿打。”
我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专程把她带来给沈美人的。”
“不,我是专程来看你,顺便送东西,再顺便把人给带来。”他笑得玩世不恭,我嗔了一句“就会说……”走去打开箱子,一面嘀咕:“这都是什么东西?皇上赐给沈美人的吗?”
“皇上也有自己的不便,所以由本王送来。”华容添掀开一块绸布,雕花木盘中赫然陈列着一排花簪,原来是皇上先前赐的,我们落在裕华宫的殿所了。“这可是贵重之物,凡得此簪者皆列三品之上。”说完,他忽然抽掉了我头上的筷子,“也只有你会将竹筷当发簪。”
青丝披散而下,我用手稍微一拢,撇撇嘴说:“筷子很方便。”
他随手取了支玛瑙桃花簪,横在齿间,将我的身子扳过去,双手熟稔地拢起我的发,尽数绾成一个髻,发簪灵活地穿插几次,固定住了。我缓缓侧过身睨着他,摸摸后脑,“这是妇人的发髻吧?”
“这样,就没人会打你主意了。”他悄悄在我耳边留下这一句话,狡黠一笑,带着一阵龙涎香翩翩离去。
箱子里有上好的蚕丝被褥、锦袍、夹袄。我和翘儿稍加收拾,那张冷硬的竹床看上去暖和多了。为了御寒,我们也只能挤在一床睡,好在这床铺够大。有了翘儿,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我只消在旁帮她的忙。
除夕夜里,我们三人聚在火盆边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斋饭,一面吃,她们兴致勃勃闲聊着过去在沈府中的日子。她们主仆在一起十几年了,我是个外人,只有听的分。从来不知道除夕是怎么过的,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两手拖着腮帮子,听翘儿叽叽喳喳、沈云珞絮絮叨叨,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渐渐地有些犯困了。
翘儿拍醒我,“于归于归!不能睡,要守岁的!”
使劲揉揉眼,呵欠连天道:“可是我好困……”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甩甩头,“我出去吹吹冷风,这样就不会瞌睡了。”
“可千万别吹久了,会生病的。”
“知道!”冲翘儿甜甜一笑,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迈出屋子,夜里寒风料峭,一个激灵便醒了瞌睡。静谧的林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更显凄冷。关了竹屋的门,火光亦被关在了屋内,眼前顿时暗了下来,我摸着扶栏,渐渐适应了夜色。
不知不觉走出了小院,透过层叠光秃的枝桠仰望夜空,没有月亮,星子疏散,懒懒泛着微光。前边隐约有团火光幽幽飘近,我悄悄躲在一棵树后,那步履如飞却毫无声响,好厉害的轻功。不用闻,我也知道是谁了。本想跳出去吓他一吓,不料他猛地窜到树后,灯笼霎时照亮了我们二人的面庞。
罗净眼中有跳跃的火光,冷冷看着我没吱声。我一肩靠着树干,手里玩弄着衣带,笑嘻嘻问:“大师,你怎么能肯定是我?说不定是别的妖怪呢?”
“你跟别的妖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不苟言笑,目光淡漠瞟了我几眼,“在这做什么?”
“醒醒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