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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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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仪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渐渐落下去。魏延竖起了双眉,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石五,哼哼地一阵冷笑,将缰绳一扯,“回营!”
第三十七章
    “滴达,滴达。”积在帐顶上的雨水顺着帐檐向下落着,掉在地上积成的水坑里,发出好听的声音。
孔明睁开眼睛,一抹阳光正柔和地洒在床榻上,“子安……”他叫了一声,嗓子里干得像是冒了烟的柴。
“先生!”脚步声从不远的地方响过来,帐帘撩起来,子安肿着眼睛却带着喜色出现在孔明视线里。紧接着,李霖、杜怀也轻轻地走近。
“什么时候了?”孔明舔舔干裂的嘴唇,李霖转身从榻侧的小案几上取过了一直罩在暖套中的药饮,子安忙着接过来,手有点抖,他稳了稳心情,略略揽住孔明的肩,把他扶起一些,将药盏轻轻地送到诸葛亮的嘴边。看着他像饮甘霖一般地饮着这苦药汤子。
“先生昨天下午回来的,你睡了一天了……”。子安用帕子给他细心地拭着,又轻轻安置他躺好。李霖坐在榻侧捏起了孔明的手腕,小心地问,“丞相,你感觉如何了?”
孔明缓了口气,闭上眼睛,半晌又睁开,“头晕,浑身没有力气……胃里,丝丝拉拉地痛……”
李霖放下他的手,“丞相,你这段时日不可操劳了,一定要卧床休养……霖冒死罪,请丞相,考虑搬师……”。
孔明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多谢太医……”随着,他的眼睛望向帐顶,口中默默地低语着,“也许……搬师的日子……不远了。”
李霖和杜怀互相看了一眼,面上带上了喜色。孔明看着他们,面上仍漾着微笑,又说了一句:“多谢两位了……”
孔明挥挥手,“两位这几日也劳累了,去歇歇吧,亮这会儿没什么事了。”
李霖告诉子安,去给孔明做一些温软的饮食,一天不曾进膳,胃要受不了。子安忙着走了。
帐里只留下了值事的侍从与校尉。孔明点手叫过一个,“去请伯约将军来。”
那校尉的眼睛里也红红的,伏在孔明榻前,“丞相,太医说,只让你静养,不许任何人进来。”
孔明笑着摇着头,“放心吧,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我还不至于马上就死的。”
“丞相……”高壮的校尉把头枕在榻边,哭得像个孩子。
“好啦,好啦。”孔明拍拍他的头,“快去,我若是见不到他们,急火上涌,可就要出大事啦……快去,听话。”
校尉抬起头来,孔明用手抹抹他的眼泪,“去吧,我请他来去给我寻草药,这可不能耽误。”
“真的?”校尉抹了把泪站起身,“丞相,你放心,我这就去。”
孔明侧了侧身,仍对他笑着,看着他一溜烟似的消失在帐门口。
姜维走进中军帐的寝帐时,孔明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姜维不敢惊动,默默地守候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上消瘦的丞相,这一次上方谷的变故,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对付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丞相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才算引蛇出洞,又谁知一场大雨,把这两个多月来的心血浇成了一片灰烬,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自己的阵营之中,竟然临阵发生了公报私怨的骇人之举。看起来,那欲害魏延之人,是察觉到了什么……是丞相的病……
姜维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对着那没有血色的脸,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死亡”这个词。抛开与丞相的师生之谊不讲,丞相真的有那么一天,征西将军、南郑侯与丞相长史之间,各营将军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可是季汉唯一的三十万大军啊,这还是在与曹魏开战的两军阵前……
“伯约将军……”帐帘一掀,子安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姜维一惊,忙回身冲着子安打了个“嘘”,向着榻上指了指。子安立刻噤了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看,轻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但这细小的声音还是让孔明醒了,睁开眼睛定睛望了望,微微笑着,“伯约来了……我竟睡着了……来。”他想撑着身子往榻里挪动,试了试却没有挪动,姜维几步跨上去,扶住了孔明,“丞相快躺好吧。”说着便侧身坐在榻沿上。
子安从托盘里端起一只罐子,揭开往碗中盛着粥,“先生,多少吃一点吧。”说着便托着粥碗走过来,孔明感激地看看,又无力地摆摆手,“先放一放,现在不想吃,子安,你先下去,我和伯约有话要说……”
子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丞相与将军是有军机要议,自己是不能再在这里听下去的,他只得又盖住粥罐,向着姜维用央求的语气说:“将军,不要让丞相太劳神了。”姜维笑着说,“放心子安小哥,我会照顾好丞相的。”
待子安出了帐,孔明的面上便严肃起来,“可恨我竟睡了一日,魏军可有动静?”
姜维马上答道:“据探马报说,司马懿败回营去,收拾了残军,重新扎了营,高悬起免战牌,重兵布防,看来,是不敢再出来了。”
孔明听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再想诱敌出洞,谈何容易……”眉微微皱起,望着帐角出神。姜维劝道,“丞相不必心急,我们还会有办法的。”
“唉,你不用宽慰我了,”孔明仍笑笑,“司马懿精于防守,他不出来,我们是没有办法攻破他的营磊的,如今他收拾残军,营里必重下埋伏,他是做好了要和我们对峙下去的准备了……”
“可是我军已在祁山下屯田,又有木牛流马运送粮草,我们和他耗下去,有何不可?”姜维满怀希望地看着丞相。
孔明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回响着,“亮,怕是耗不起了……”
看着孔明异样的眼神,姜维试探地叫了一声,“丞相?”
孔明回过神来,又看住姜维,“魏延怎么样?”
姜维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陷害文长将军的人,已然畏罪自尽了。”
孔明歪着头听着,不置一言,他在等着姜维的下文,姜维慢慢地说,“是杨仪长史部下的旗牌亲兵……”
孔明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眼角却渐渐湿了,“杨威公……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抛开私怨,把大汉装在心里……”
姜维低下头,暗暗叹着气。
沉默了一会儿,孔明拉住了姜维的手,“伯约,我这一病,这军中的事,你要处处留心,传我将令,全军明日移兵五丈原,凭高视下,命魏延镇守前寨,我们,就和司马仲达耗下去吧。”
姜维点头,“丞相放心,待我回去绘成地理图本,给丞相过目。”
孔明点头,姜维站起身,“丞相,我看你还是先用些膳食,好好休息,明日移营,少不得又一番劳累的。丞相的身体要紧。”
说着,并不等孔明回言,便向帐外走了几步,“子安小哥。”子安马上撩帘而入,“你扶侍丞相用些饮食,我去看看,如果有事,速速知会我一声……”
走之前,姜维用手打着帐帘回过头,榻上的孔明也正看着他,一种责任直直地向姜维压过来,他用眼神再次告诉丞相,“放心。”
由子安扶着吃了几口粥,孔明觉得有了些力气,胃里仍是一阵阵隐隐地痛,他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子安,扶我起来……”子安俯下身子,“先生,你要做什么告诉我,你还是躺躺吧。”
孔明用力地攀着他的手,执拗地往上抬着身子。子安的眼圈一红,揽住了孔明的肩,扶他坐了起来,“先生,要做些什么?”
孔明觉得,这床榻,这帐子,子安都在旋转,他只得又闭起了眼睛,半晌,那转动着小船才渐渐笼住了岸,他睁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用手指指书案上的纸笔。
“先生……”子安的声音里带着哭音。
“傻孩子,丞相患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上达陛下一声呢?取过来,我只写几个字……”
子安用锦被与软枕结结实实地塞到孔明的后背上,让他尽量舒服地靠着,又把小几挪到了榻上,展开了素帛,磨起了墨。
手有些抖,写出来的字虚软无力,根本不像是诸葛亮潇洒工整的隶书,但一点一划仍透着毕恭毕敬,
“臣若不幸,后事宜付琬。”
真的只有几个字。孔明写时,故意用手遮住了帛,他怕子安看见。匆匆地折好,封入了表袋,看着子安用了火漆。眼前浮现出二十五年前的情景,在去往巴丘的小船上,自己也是这样支开了子安,往纸上落上“亮若不幸……”这几个字,那封信,是给主公的,那个时候真是坦然呐,即便是面对着死,也知道,接到这封信的人,他会有办法度过难关。可是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这封信送到今天的陛下手中,他,以及那个风雨飘摇的季汉,会面临着什么样的未来。
刘禅接到这份表章的时候,整个人一霎时如同被冰封了一般。他反反复复地辩别这几个字,倒底是在说什么事。什么叫“臣若不幸……”,他并没有觉得悲伤与恐惧,却不知道为什么,冰冰凉的,豆子大的汗珠却止不住地从额上往下滚,啪啪地打在表章上面。
“申屠……”申屠往前探着身子,目光向着表文上扫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腿就软了。几乎惊叫出声,“陛下,丞相他……”
刘禅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眼光木木地望着他,十年来,他习惯了当太平天子,即便是遇上了天大的事,那个修挺的身子全都能顶住,他只消那样轻轻摆摆羽扇,一切的一切就全能迎刃而解,曾几何时,他甚至怨恨那个神仙似的人,为什么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全都如此举重若轻,把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弄得黯然失色,可是今天,这御案上,就是这个神仙似的人写来的表章,他再最后地告诉他,今后的日子,该由谁来继续保护他这个帝王,该由谁来扛起这辛苦经营的帝国。
“申屠。”仍然没有感觉,可是泪腺像是打开了闸门,眼泪像是决了口子的溪流,哗哗地流下来,可怕的是,刘禅的面上,却不是哭的表情。
“陛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申屠不知道,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怎么办呢?”眼泪还在流着,刘禅烦躁地用手抹了一把,没用,仍止不住。
“陛下还是依丞相所荐,请蒋侍中进宫议事吧。”
刘禅展开了表策,小声地嘟囔着,“是,说得是,相父……要朕……听蒋琬的话……相父……相父说……”他喃喃着这两个字,忽然之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喉咙里暴发出一声狂叫:“相父!!”
表章蒙在面上,他向着案上一下一下地叩着头,口中闷闷地自语着,“是朕害了你……你在替朕开疆守土,朕都做了些什么!相父!”
申屠用手垫在他的额下,只觉得那手被他撞得生疼,“陛下,陛下,当此时刻,陛下怎能只管号哭,竟无主见?”
刘禅的哭声渐渐止了。他坐直了身子,浸满泪水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申屠,他觉得,那手冰冷冰冷的,唇微微颤着,“去,宣蒋公琰进宫。”
蒋琬进宫了,在他干练、沉着、稳重地情绪感染下,刘禅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庄重了起来,像个帝王那样,听从蒋琬的安排,一件件办着他应该做的事,大事,国事。
下诏书对丞相以表问慰;命向宠严守成都防务,派尚书李福至军前寻问后事。
刘禅静静地听着,蒋琬的声音很低沉,很压抑,但一件件是如此的有条不紊,可是刘禅就觉得,这不是在安排诸葛亮的身后事,这是件与相父无关的事情。
直到蒋琬直起身,谦恭地走到他跟前说,“陛下,应秘诏丞相,如若百年之后,可陪葬惠陵,以兹荣宠,慰丞相之心。”
“陪葬惠陵?”刘禅尽着全力在想,惠陵,是个什么地方。他傻愣愣地看着蒋琬,蒋琬微微躬下身子,“陛下恕臣鲁莽,臣只是觉得,这样做,于先帝,于丞相,于臣众,都是件好事。昔汉武帝曾特许霍去病陪侍帝陵,这于臣子,亦是最高的奖赐。”
“啊!”刘禅想起来了,他春秋二祭都少不了的地方,那不就是惠陵吗?那里,埋葬着一代人杰,他的父亲刘玄德。真的,也许那块相父亲自为先帝选就的吉地,亦是他自己最终的归宿吧,只有在那里,相父的那个丞相才做得最像丞相。
他点着头,喃喃着,“好,好,你说得很好……”
拟旨的人依皇帝的意,草就了旨意,蒋琬请刘禅御审用玺,便施礼退了下去,大殿之中,只留下了枯坐着的刘公嗣。
他的耳边嗡嗡地响着,脑子里不时飘过几个字眼儿,祁山……大军……惠陵……丞相……遗表……
难道,就是这样?相父就要走了?离开季汉,离开人世?
他忽然拍案而起,大叫道:“不行!!”
申屠惊讶地望着他,手中的拂尘险些掉落尖埃。刘禅转过头来,“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朕宣来,传旨,着黄门官到民间重金求访名医,有献良药者,封官,免役。”申屠连连答应着,如风般向外走了。
五丈原上,一片草木葱郁的景像。站在大营前,渭水对岸的曹魏大营便要一览无余。
孔明还是不太能起身,但是每日里挣扎着处理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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