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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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妮?”
这侍女婉妮原是他从卫国带来的,当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见到凌晔回来,忙奔过来,
“殿下不好了,长亭(魏灞的字)叫捉去了。”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永明王见她两眼红肿,发髻凌乱,心下一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婉妮只是哭,却说不出话来。
永明王心中焦急,顾不得再问,向中庭奔去。还未至中庭,老远见到行失父子正将一男孩绑在廊柱上,一边的火盆里一块块烙铁已烧得通红。
“住手!你们做什么!”
永明王飞奔上去挡在好友面前。
“做什么?”行失笑着走向前,永明王下意识地护住身后的人,“这小畜生打人!大人你管教不严,改日再说,今天就叫他尝尝活活抽死的滋味。”
“呸!殿下,他们欺负婉妮姐姐。”
“嗯,殿下?在这里只有陛下的皇子们才能用这个称呼,你算什么东西?来人,用刑!”
一对凶悍的看守上前。永明王双眸中闪现着冰冷的火焰,丝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吗?在这里你们连我行失家的狗都不如。”他放肆地大笑着,然而下一刻他却被激怒了:面前的孩子竟没有恼怒,而且还不卑不亢地冷冷地注视着他。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心中慢慢形成。
“今天老子非要抽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除非……”他满意地捕捉到永明王眼中那一丝的动摇。
“除非你求我!”低下你那骄傲的头颅,跪在我的脚下!让我把你小小的自尊碾碎!“跪下求我!”
“不,不要!别忘了我爹的话,你是卫国的殿下!”
行失冷笑一声:“行刑!”
一双大手将永明王推开。随着长鞭的飞舞,鲜血飞溅。
“此话当真?”永明王突然大喊,冷冷地盯着行失。
觉察到猎物的动摇,行失嘴角绽出一个轻视的笑,“当然!”
“不!”
身后长亭的喊声响起,随即变得很轻很轻。还只是孩子的永明王也许并不知道尊严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此时的他知道,在他双膝触地的那一刻,心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破了,随即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散到了四肢百骸,沁入骨髓,那种滋味很苦很苦,苦得好象麻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行失看着跪在面前的永明王愣了一下,也许是答应地太容易了,一股无名业火突然窜起,他抬脚将永明王踢了出去:“下贱的东西!”
凌晔的头碰在石阶上,一股甜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殿下!”魏灞惊恐地喊着,却苦于被缚无法动弹。
还是不解恨,行失扯过永明王,用力一拉,劣质的衣衫应声而裂,露出孩子莲藕般白嫩的肩头,顺手抄起火钳,将烧的通红的烙铁按向孩子的肩头。
“啊!!!!!!!”
凌晔全身一僵,肩头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一阵冰冷从身下慢慢传来,一切都变得昏暗飘渺,只有冰冷与烈焰一起折磨着他。
魔鬼的声音从无尽的黑暗中传来:“天生的奴才胚子!……就让这奴才的标记永远烙在你身上,让世人看清楚吧!”
“他以为他是谁?天生高人一等吗?”
“整天摆张脸给谁看!还不如行大人家的一条狗!”
人性天生是势利的吧?年轻气盛的诸王子王孙们尚不懂同病相怜的含义,却先学会了趋炎附势。当着行失父子的面,众人竭尽讨好奉承之能,将扶着永明王的一行人挡在路中间。领头的赫然是块头最大的楚王孙从善。
“你们!滚开!”愤怒到极点的魏灞像一头红了眼的小狮子一样要扑上去,挥出去的拳头却被阻在了半空。
“凌晔?”男孩吃惊地回头。
“他说得对,我们在这里永远是奴才,是狗!”
“凌晔……”
永明王淡淡地扫了一眼众番国的储君:“可是他们的境遇又比我好到哪里去?”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凄然而高傲的笑容展开在孩子的脸上。
魏灞的心一阵抽痛,冲上去抱住他:“殿下,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我发誓……”
第二天的太阳依旧清新。
昨天夜里折腾得晚了,魏灞他们睡着还没有醒。
伤口一直疼着,昏昏沉沉地却是无法入睡,永明王不想惊动别人,一个人推门走了出去。
撩开帘子,明晃晃的阳光扑面而来,晃得眼前一花。
“喂,早安!”
眯起眼,永明王看到铺满阳光的天井里,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子披着阳光对自己微笑。他头发微卷,有些凌乱,却镶着硕大的宝珠,身上的箭袍,身后的披风无不是最上等的料子制成。看样子他不像是刚进来为质的某国皇室。
“听说昨晚这里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你知道吗?”
永明王心头一痛。
“你是谁?为什么能进到这里来?”
那男孩笑了,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我当然能进这里来。不仅这里,天下所有的地方只要我愿意去,没人能阻挡。因为,我是大唐的太子!”
春日煦暖的阳光洒下来,晃得天井里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蓝紫色的男孩朦胧到不真实的感觉。
第二节 江南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一艘画舫从碧波上悠然划过,消失于蒙蒙烟雨中,只留下淡淡的波痕在河面上散了去。
暮春时节的风温暖柔和,河岸柔弱无骨的绿丝绦随风飞舞,又有柳絮若干在晴空中轻轻浮动。端午节眼看就要到了,各色彩线、荷包、祈福用的各类小玩意已随处可见。
魏灞加了几鞭,胯下的小黑驹便载着他飞也似的向那艘画舫追去。
弘盛愣了一下也催马追了上去:“看谁先追上!”
那一红一黑的小小身影在夕阳的余辉下镀上了一层金边,上下翻腾,甚是好看。永明王凌晔静静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浅笑。
自那日与弘盛太子在番院一见后,二人竟成为挚友。不久魏灞也加入进来,竟与弘盛太子在私下打得火热。同样孤寂的灵魂,高傲的太子在任何一方面都从不服输,魏灞也是小孩性情,打闹戏耍从来不知让太子。一来二去各有胜负,弘盛却觉得如此胜利才有情趣,竟比平日里父皇考核时胜过众侍卫得意百倍。对这一切,永明王却只是在旁淡淡观看,间或做一下公平的裁判。却不知从何时起,二人的比试却是看谁更能赢得凌晔的关注或是赞赏。
“你们卫国真的是只有冰雪吗?”趴在窗台上的好奇宝宝。
“也不尽然。那儿也有春天,但很短。也不像这里有这么多的花花草草。”
“多?切,”弘盛忽然从窗台上跳下,一把抓起凌晔的手腕,“你没去过江南吧?那才是……嗯,我也说不清楚,到了你就明白了。过两天我就要去永乐行宫了。你随我一块去,好不好,凌晔?”
江南么,的确是一个说不清的地方。江南有软侬苏白、有烟雨迷蒙、有四百八十寺、有七百二十楼、有青山、有带水、有一望无垠的水田鱼塘、有宁静无求的牛郎渔翁、有灯节、有龙船、有四季常青的树、有永远开不完的花、有吃不完的点心……江南是一个说不清楚的地方。凌晔捡起一片青翠欲滴却过早陨落的叶,淡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该属于孩子的惆怅:“江南么,是一个难忘的地方……却不是我的家。”
“凌晔,你看这个怎样?送你!”
华灯初上,青阳城中已是一片灯火。青阳地处要冲,又是行宫所在地,时人多奢华,自正月十五元宵节直至五月初五的端午,每到初一十五必有各色灯悬挂出来,争奇斗妍。
弘盛将一素白无骨鲤鱼灯递于凌晔,不等他答话,一旁的魏灞却抢先道:“这有什么好!颜色又不吉利,还不如这个。”他手里提的是一盏金灿灿的龙船灯。
弘盛拦下他的灯,“你懂什么?这盏鲤鱼灯还有一个很美的故事呢。”
凌晔一边小心护自己的灯不让来往的人群碰坏,一边笑眯眯看着这两人斗嘴。
远处有烟花燃放,人群开始涌向河边。弘盛拉一下两个同伴:“我们也去!”说罢三人也钻入人群,这可急坏了百姓打扮的众侍卫,少不得也跟着往人多的地方去钻。
人越聚越多,起初还拉在一起的小手终于还是被冲散了开来。凌晔最是单薄,挤不过众人,却是被推到了外层,甩进一个角落,脚下一个趔趄,眼见要摔到冰冷的地上,忽然一双大手伸过来稳稳接住了他。
“小哥儿,慢点儿!”
凌晔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手拿着一串灯笼。凌晔心下一惊,那灯笼的造型正是北国祈求雪神用的玲珑,除却北卫在别处是没有的。
正疑惑间,却听到那老儿抚须颔首道:“不错,我找的正是你,北卫国的皇长子,永明王凌晔殿下!”
凌晔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周围望去,四周人来人往,熟识的人早不知挤到何方,再没有人向他们多看一眼。
“不要怕!”那老者自怀中摸出一物什,打开,却是一个五彩荷包,凌晔眼中一亮,不自觉地摸向颈间,“不错,这荷包与你那荷包原是一对,便是荷包中的护身符也是一双。魏侯与我是莫逆之交,我正是受他之托来收你为徒。你,还不相信吗?”
“收我为徒?”
“不错。”老者颇为自负地捋捋银须,“文治武功琴棋书画当今天下老儿自认绝不称第二。你若跟我学,不出十年,武功独步天下,文韬赛过诸葛。到时,你就会成为卫国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了。”
孩子眨眨眼,“我不要做什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现在很好,我只希望和我的朋友们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那老儿愣了愣:“你真不想跟我学治术?”
“不想。”
那老儿摇摇头,“真是小孩儿性情。亏你母亲和魏侯对你如此期望。”
听到母亲和魏侯的名字,凌晔的心仿佛针扎了一下,却突然听得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一抹蓝紫色的身影向这边奔来。
老儿迅速取出荷包塞给他:“这是你母亲和魏侯的信,十个时辰后会自己焚毁。你自己小心,别让他人看见了。若你改变主意,可到京城外吴祖山上找我。”说罢,闪进人群不见了。
“喂,怎么了?”弘盛一拍还在发呆的凌晔,“啊,你的荷包吗?”
“嗯……你被挤出来了吗?”
“是啊。”
“真没用。”
“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寻着了侍卫又找了魏灞半天,仍不见踪影。月上中天,不得已弘盛留下几个侍卫,自己和凌晔先回了行宫。
未及寝宫,却见行宫的总管太监早迎在门口,见弘盛过来慌忙接住:“殿下,陛下传旨的公公已恭候多时了。”
出人意料的,接旨的不是弘盛太子,而是“卫国凌晔”,要他速回京城。凌晔接过那厚厚的黄绫缎,抬起头,却触上弘盛太子眼中那一丝慌乱。
第三节 廷试
巍峨雄伟的气势、金碧辉煌的殿堂,只有肃穆与恭顺、统治与臣服。
这是凌晔第二次踏进朝堂了,一次是在将自己作为祭品上贡的册封大典上,一次是在皇帝盛怒之下的召见中。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自己不再是主角。
定帝端坐在龙椅上,刚毅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廷下大臣分班肃立,挨个儿向上奏事。朝堂上的气氛肃穆而诡异,那一刻凌晔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带他进来的内侍把他带到殿下一块空地就止步了,低声道:“陛下吩咐了,大人来到后就在这里跪着思过。”
慌乱中凌晔记不起自己“过”在何处,只觉手里冷汗涔涔,只得跪在了朝堂下。
今天廷议的时间似乎特别长,大臣们一个接一个上奏着自己听不懂的事情,一种彻底被遗弃的感觉从心底溢上来,冲得鼻子发酸。内心小小的骄傲却不允许他在这里掉下眼泪。
直到日上三竿,朝臣们才一齐跪安。永明王正跪在他们退朝的必经之处,文武百官有意无意的目光像箭失一样刺在他心上,他只得把头低下,心中那般骄傲之气却再也按不住,促使他猛地直起身子,抬起涨得通红的脸迎上文武百官各色的目光,直直看向宝座上那个刀削似的轮廓。
宝座上那人却静静地坐了半晌,直到文武百官走得看不见了,才挥挥手命内侍将奏折统统收好,却独留下一个锦缎的小册子在手中把玩。
凌晔看到那小册子心下一惊,那是他再眼熟不过的,平日里他与太子二人即兴得来的诗词歌赋均写在上面,不过是一时兴起,又如何落到皇帝手中?此时他尚年幼,尚未知道世上还有“文字狱”这种东西,但也猜想自己的“罪过”八成跟这东西有关了。
又沉吟一会儿,皇帝才挥挥手对内侍道:“你们也下去。”
听着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永明王紧张地几乎眩晕,直至那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就是卫国的人质?”
凌晔觉得喉头干涩,只说得一个“是”。
“这些天来跟太子在一起的人是你?”
“是。”
皇帝斜斜看他一眼,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