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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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瑶更是不解了,问道:“莫非那小倌长得象你那旧友?”
徐陵摆手道:“并非如此。”
紧接着,不待蒋瑶再多追问,他已转向众人,呵呵笑道:“现下兴致酣浓,我提议以这顿花酒为题,大家各自赋诗一首,但诗内不许出现‘花’、‘酒’二字,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显然,他这么做是为引开话题。
几人连声说好,于是边酌酒,边苦思起佳句来。
蒋瑶发觉他不愿深言,也就没再追问了。
待到酒宴完毕,已近子时,大家又寒暄了片刻,便各自散去了。
散席后,鸨头儿照约派了一个小童来,领徐陵去到红云屋内。
昏黄的烛光中,徐陵瞧见红云已卸了浓妆,只穿一件肚兜,外面零乱地披了袭女裙,斜依在铺好被、熏过香的床边,直拿那双迷离如水的丹凤眼勾他。
徐陵皱了皱眉,在屋内的罗锅枨小方桌前坐下。
红云起身过来,攀上他的肩,柔媚娇声道:“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说着,一双手就往徐陵身上摸来摸去,似欲挑起他的□。
瞧他年纪不过十七八,这一手撩云拨雨的功夫却已是熟练到了家。
徐陵起身避开他,道:“且住手,我不好这个,只是有话要问你。”
以为他是故作矜持,红云双眉蹙如春山,缠将上来,扭捏撒娇道:“若是红云服侍不周,爷尽管直言,红云改了就是。”
徐陵一把甩开他,斥道:“先收了这套装腔作势,速去把外衣穿上。”
红云听他说得认真,虽然不明就里,也只能依了。
趁着他穿衣的空当,徐陵把几盏灯点上,屋内立时亮堂
了起来。
接着,徐陵问道:“你本姓什么?家住哪里?如何被卖来这里的?”
从没被客人问起过这些,红云一时摸不着头脑,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徐陵道:“你只管说来听。”
眼神飘渺了一阵,红云摇了摇头,佯装媚笑道:“但凡沦落到我们这行的,早就忘了本姓、出身了。再说,纵使记得,又有谁愿意提及?难道不怕给祖宗丢脸吗?”
徐陵面色微沉,道:“我有要紧事,不得不才问。”
红云保持着笑容,道:“红云不愿骗爷,真是记不起了。”咯咯连笑两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之处,他眼波几转,又道:“许是爷想要红云胡诌一段凄苦身世,好让爷扮那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言下之意,若被迫急了,定会胡说八道个身世来历。
居然被个小倌噎了话,徐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打了个哈欠,红云环住他的手臂,甜腻劝道:“夜深了,爷还是和我一道睡了吧。”
徐陵让开一步,干脆直切主题道:“你那把折扇,可否拿来给我一看?”
红云道:“什么折扇?”
徐陵道:“你唱‘贵妃醉酒’时的那把。”
不知他是何用意,红云转身取来,交到他手里。
徐陵握扇在手,徐徐展开。
只见这把显然有了些年头的乌骨泥金扇上,字迹狂肆潦草,写有一首词。
凝视着扇面,徐陵情不自禁,将那首词缓缓念出:
“东武望馀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这首词是苏轼的《南乡子》。
念罢,他悲从中来,以手捶桌,锁眉摇头慨叹不止,口中喃喃道:“杨兄。。。。。。杨兄,不知你今在何方,可还安好啊。。。。。。。”
红云一边迷惑地伸手替他轻拍背部表示安慰,一边道:“爷这是怎么了?”
徐陵叹道:“这把折扇是我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的,扇面上这首‘南乡子’,还是我与他分别时,亲笔写上去送他的。”
说完,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和杨万泉分别,二人惜惜相顾,执手泪下的情景。因为杨万泉恰好和词里面那位‘杨公’杨元素同姓杨,而苏轼的这首词在当时又极应景,才会被他写在了扇面上抒情致意,以赠友人。
红云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听明白了。
稳住心神,徐陵问他道:“这把折扇,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云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眼中不经意的光芒一闪,立刻转过身,背向徐陵,沉默思索了好一阵。
稍后,他猛然回身,‘扑通’跪倒在徐陵面前,连拜几拜,面色凝重道:“这把折扇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瞧瞧折扇,又瞧瞧他,徐陵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终究没问出口。
红云又微有惭愧之色,解释道:“之前不想污了本姓,是以不愿说明实情,现下发觉贵人居然是爹爹的旧友,是以不能再有所隐瞒我本姓杨名松。”
徐陵忙将他搀扶起身,执手相看了一阵,喜道:“原来你竟是杨兄的子嗣。我姓徐,你唤我徐叔便可。”
红云道了声“徐叔”,徐陵应了声“世侄”。
合上折扇,徐陵把玩了片刻,又轻声道:“这把折扇保管得真是不错,竟和当年没甚两样。”
红云忙接茬道:“徐叔,这把折扇是爹爹甚为看中之物,红云,哦不,杨松一直小心保管着,是以才没有丝毫毁损,和原来一模一样。”
徐陵微微皱眉,道:“是吗?对了,你爹爹的名和字,你可还记得?”
红云连眨几下眼睛,落下两行清泪,摇头道:“爹爹死的时候我年岁太小,之后又随娘改嫁了好几回,实是记不清爹爹的名、字了。”
“你命运多舛,想必吃了不少苦吧。”徐陵边叹息边道。
红云道:“吃苦已是习惯了,只恨沦落到‘丹凤阁’,对不住杨家的列祖列宗。”
徐陵道:“在这里日子可好过?我看那个鸨头儿挺宝贝你的。”
红云抹了把眼泪,凄声道:“‘丹凤阁’的鸨头儿姓干,诨号‘干剥皮’,你别看他面貌长得和善,其实阴、损、毒、辣、凶、狠、坏,七样都占全了,专门喜欢使些歹毒招数整治我们。对他,我们这些个小倌又恨又怕,不敢有丁点儿忤逆。徐叔,这儿根本就是个火坑,我不过是熬一日算一日罢了。”
徐陵点点头,道:“你果真是杨兄的后人,我定会救你出火坑。”
红云复又硊下,磕头作揖,道:“徐叔如此大恩大德,杨松做牛做马也难回报!但求徐叔不嫌弃,收我去做一名下人,也好尽心尽力伺候徐叔全家老小。只要能活个清白,杨松便知足了。”
徐陵拉他站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贤侄何须如此?我家里并不缺下人,况且我和你爹情同手足,怎能把他的子嗣当下人使唤?这样吧,我会想法替你赎身,再赠你些银两,你就可以做点小买卖过清白日子去了。”
红云踌躇道:“怕只怕‘干剥皮’狮子大开口。。。。。。”
其实席间献唱时,他已觉出这桌客人都很有些来头,是以装佯随口问问,并非真担心这个。
徐陵道:“贤侄放心,扬州知府同我有些往来,姓干的必然有所顾忌,不敢漫天要价的。”
红云连连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徐叔打算何时去找干剥皮商谈?”
徐陵道:“走之前我会和他谈好赎你的价钱。不过,现下我身上的银子已是不多,必须回家取些来才好赎你。如此,一去一来还需多待几日。你可等得?”
红云当即展颜,如梨花带雨般,道:“等得等得。”
继而,徐陵说想留个见证,向红云索要那把折扇。
红云爽快地给了他。
徐陵又对红云温言加以安慰了几句,便与之道别,掩门而出了。
行至屋外,他随便叫来一名小童领自己去到鸨头儿处。
到了地方,一见到鸨头儿,徐陵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意图。起先鸨头儿一点儿不松口,死咬着不愿放红云这棵摇钱树走。其后,徐陵挑明身份,连威吓带逼迫,颇费了些周折,鸨头儿才说可以用五百两银子替红云赎身。可奇怪的是,他那里松了口,徐陵这边反而不爽利了,说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家中又有急事需待处理,不便再做逗留。鸨头儿不懂他玩的什么花样,就问到底是没诚意,还是嫌自己开价高?徐陵只说,过几日,再派人带自己的手书过来,那时若要赎红云,就以五百两为价。二人依此说定。
徐陵离开丹凤阁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到了落脚处,他见一路上负责护卫的几个高邮衙役已然睡下,就没有惊动他们,兀自进屋闭目养神,歇息了一阵。
天光大亮时,蒋瑶派人送了件当地产的玉镇纸来,并代话说公务在身不便相送。
收了礼后,徐陵谢过来人,很快的,和随行的衙役一并上路,往高邮而去。
徐知州回到高邮的第一件事,不是好生将息消除旅途劳顿,也不是回家里向家人报平安,而是差人去叫黄芩来‘退思堂’见他。
没多久,黄芩步入堂内,低头叉手施礼,禀道:“大人叫属下何事?。”
从案桌后站起身,徐陵道:“最近州里可有棘手的案子?”
黄芩回报道:“托大人鸿福,目下还算安稳,没甚案子。”
徐陵绕过案桌,至他身前,笑道:“好像自你来后,我就没听过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了,黄捕头真不亏是我高邮的福星。高邮多亏有你,我也多亏有你。”
黄芩道:“大人言重了,属下何德何能,不过是高邮这几年的运道顺了。”
徐陵笑道:“你不必过谦,你的行事手段我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不过你为高邮尽心尽力,我还是知道的。其实,只要高邮没事,我是乐意装糊涂的。”
黄芩心道:你若真知道我的手段,怕就不愿装这个糊涂了。
徐陵道:“既然州里安稳,我有件私事想交由你去做。”
黄芩抬头问道:“这是大人的命令?”
徐陵笑道:“既说是私事,当然不能是命令,你若不愿做,也是无妨的。不过,这事我不想有别人知道,而一干衙役、捕快里头,就数你口风最紧,行事也最牢靠,是以,还是希望由你去做。”
黄芩道:“大人可否先说明是何事?”
徐陵道:“有何不可?”
长嘘了一声,他道:“我的一位故人叫杨万泉,如今他的儿子沦落到扬州的‘丹凤阁’里做了小倌,我想让你走一趟,替我把他赎出来,然后再赠他些银两,令他自谋生路,也算了却了我对故人的一片心意。银两我已让人准备好了。”
这事听起来着实容易,黄芩不免微讶道:“就这么简单?”
他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随便找个信得过的家丁去办便可,为何独独找上他这个捕快?
徐陵瞧出了他的疑惑,道:“之所以想请你帮忙,当然因为此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反身,他从案桌上拿起那把乌骨泥金扇递给黄芩,示意他仔细瞧瞧。
黄芩依言瞧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把折扇虽然年代颇久,但瞧上去款式普通,无甚特别。如果定要说是有甚特别,可是少了个扇坠之类的挂件?”
原来,他见扇骨聚头处贯入的那根扇钉比较特殊,另带了个铜圈,似是悬挂扇坠之用的,才有此一问。
那铜圈又细又小,并不引人注意。
徐陵不得不赞道:“黄捕头当真好眼力。”
黄芩道:“大人谬赞了。”说着,把折扇还给徐陵。
徐陵接过,道:“二十多年前,我与杨万泉分别时,不仅在他随身的折扇上题了首‘南乡子’以抒情怀,而且把家传的明珠也赠与了他。他说定会把折扇上的扇钉换了,将明珠做成扇坠配挂其上,好让这折扇成为我和他友情的鉴证。。。。。。唉,谁成想,前日再见到这把折扇时,竟少了那颗明珠为伴,而我与他,也没了再见之期。”
听说明珠是家传的,想来十分珍贵,黄芩问道:“除了赎人,大人可是要我寻回那颗明珠?”
徐陵摇了摇头,道:“那颗明珠虽是家传之宝,但早已送与故人,我岂会放在心上?况且时隔这么多年,又能到哪里寻回?”
微有停顿,他继续道:“我要你走一趟扬州,是因为我尚不能确定那个叫红云的小倌,就是杨万泉的后人,还需你对他施些手段,弄清真实情况。如果查出他真是故人之后,再按我之前的吩咐赎了他。”
黄芩道:“大人因何怀疑他并非故人之子?”
徐陵道:“我觉得他言辞间有做戏之嫌,而且扇坠之事,他只字未提。”叹一声,他又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个以卖笑谋利,拿皮肉赚钱的小倌,虽则遭遇坎坷,惹人可怜,但大多数也是见利忘义、好逸恶劳、精于算计的凉薄之辈,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真真假假,总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想了一下,黄芩道:“也许是杨万泉家道中落,那颗明珠扇坠又价值不菲,被拿去典当、抵债什么的,并未传给他的儿子。”
徐陵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我并没据此认定红云不是杨松。可如果他真与杨万泉无关,只是在我面前假扮杨松,想借机脱离苦海的话,我想知道这把折扇是如何到他手上的,我更想知道,杨万泉是否真的死了,并留下了一个叫杨松的后人。”
黄芩道:“如此看来,大人与杨万泉的交情是极深了。恕属下斗胆问一句,既然这样,你们因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