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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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我不薄,此番不告而别,会不会显得不太仗义了?
这么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又或者以后都见不着了?
真要是见不着了,该怎么办?
。。。。。。’
一个个翻滚而来的疑问,搅扰着黄芩,令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此刻,他脑中的思绪象一团乱麻线,剪也剪不断,理又理不清。
他不禁有些后悔,下意识地心道:真该等韩若壁回来,再瞧一眼那张脸,然后和他当面告别,如此一来,也许就不会心乱了。
猛然间,他又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怎的自己竟会对一个男人,还是素来就不待见的那种性情轻佻之人,心生不舍起来?向来行事果敢勇决、从不拖泥带水的黄捕头,又是从哪儿冒出的此种扭捏念头?
想到这里,他跃身上马,一声轻叱,挥动马鞭,不顾道边路人因马蹄扬起的烟尘而捂住口鼻骂声不绝,纵马狂奔着出了白羊镇。
面对韩若壁不知真假的烁烁情爱,黄芩想不为所动,却难不为所动。但要说真为之所动了,倒又放不开手脚,无法接受。
所以,他只有逃。
但是,逃的了人,能逃的了心吗?
‘大树沟’座落在戈壁上一块凹下去的绿洲上,前有河滩,后有牧场,水草颇为丰富,占地比‘白羊镇’要宽广许多。以霍加为首的维吾尔一族就居住在这里。
霍加倡导发展商业,在区域内建起多个大型集市,给关内、关外往来的客商们创造了比较好的交易平台,同时又新建了不少客栈、食店、车马驿等,方便客商的衣食住行,是以吸引了不少关内、西域而来的大客商,也使得当地经济比哈密的其他地区要发达不少。当然,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收取相应的交易税金,好让自己和族人过得更富足。
这天正午,冯承钦以及‘威武行’一众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大树沟’。
‘大树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本来,按照规矩,到了目的地,货主就该把货卸下,付清押货的剩余钱款,让打行的人自行回去了。可冯承钦并没急着这么做,而是领着孙有度、姬连城夫妇,以及一众打手,来到当地最大的食肆,由他坐东,犒劳大伙儿吃喝了一顿,而后再到客栈安排下了众人的住宿。没等孙有度向他提出质疑,他就推说要急着去拜见‘大树沟’的族长霍加,有什么事等晚上回来再说,就摞下货,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了。连他留在‘威武行’里的两个耳目一个鹰鼻深目的老者,和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人想跟上去,都被他撵了回来。孙有度、姬连城和姚兰芝不知何故,但既然暂时拿不到剩下的银子,也只能面面相觑了一阵,心怀狐疑地分头歇下了。
冯承钦出了客栈 ,并没有直接去找霍加,而是拐了个弯,先到当地最大的武器黑市上转了一圈。在里面,他也没多做停留,只寻到几个原本熟识的摊位老板,相互闲聊了几句,便出来了。当他走出黑市时,不知为何,满脸若有所思,表情一点也不显轻松。接下来,他才往霍加的居所而去。
霍加住在当地维吾尔人的村子里,村口有一棵又直又高的杨树,树下有几队带刀枪、背弓箭的维族勇士。他们日夜守卫,四处巡逻,不准生人擅自进入村子。
见来人是冯承钦,领头的一名勇士识得,于是道:“族长等你好几天了。”
说着,他派出一名手下领着冯承钦进了村子。
村子里沟渠纵横、果木林立,花架搭着果架,平房连着矮屋,可见当地居民善于种植,且以族居为主,极少有单门独户的。
冯承钦不是第一次来见霍加,照理说应该是熟门熟路,不需人领了,可一方面,村子守卫虽知他不是生人,但出于谨慎考虑,还是派了个人领他前去,也好顺便盯着他,以防出什么差错;另一方面,冯承钦自知如果不靠人领路,就算再多来几次,怕也不一定能找得着地方。因为从外观上看,这个村落里所有的房子几乎全都一样,没甚区别。
冯承钦被一名维族勇士领到了霍加所在的那间平房前。
平房很寻常,门口并没有守卫的勇士。
冯承钦抬手正打算敲门,一阵苍老却爽朗的笑声从房顶上传了下来,道:“对于冯老弟,我们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
眼见不必敲门了,冯承钦改为抬手推开门,也笑道:“冯某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小人物,哪敢和霍老称兄道弟,亏得您瞧得起我,冯某感激不尽。”
他知道此刻,霍加定是呆在房顶上。
原来,维人的房子多为土木结构的方形平房,房顶是平坦的,上面还开了天窗,可做晒台或乘凉之用。
待冯承钦进到前院时,霍加已从房顶上下来迎接了。
冯承钦道:“霍老,大冬天的,您在房顶上看的什么风景啊?”
霍加笑道:“我是等冯老弟等急了,这才耐不住上房望一望。本以为大老远就会望见你,可不料人都到了门口才发现,想来是我老了,眼也跟着花了。”
他说得很无奈,笑得很和善。
冯承钦心道:这只狐狸老归老,可眼明耳聪,爬上房八成是为了监视别人的动静。
他口中忙道:“谁说的,这次我来,离上次有大半年时间吧,我可瞧着霍老是越来越老当益壮了呢。”
冯承钦从来没有问过霍加的年纪,但从他深陷的眼窝几乎要凹到眉骨后面,宽宽的眼皮遮住了半只眼睛,灰白的胡子长到了胸口处等特征判断,霍加的年纪应该已经很老了。
霍加把冯承钦领进室内,从墙角拎起一罐酒、又拿了两只碗放在炕桌上,笑说趁着自家婆子不在家中,正好和他好好喝一顿。
室内窗下砌着土炕,墙上挂了壁毯,周围还放着大小不等的几个壁橱,均饰以各种花纹图案。整间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根本不像是有人常住的。精明如冯承钦,当然知道此处绝非霍加的家,恐怕只是他接见外人的一个地方。但他心中有数,嘴上却绝口不提。
二人就着炕沿坐下,霍加旁敲侧击道:“听巴吉旺长老说,除了买卖,你还替我带了样东西?是什么啊?”
冯承钦心道:明明早就盼着了,这会儿倒是会装傻。
面上他点头笑道:“是啊,霍老替公子提亲不是还缺一件信物吗,我正好有些门路,今儿就带来了一件,让您瞧瞧合不合适。”
说着,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只扁扁的、手掌大小的正方形木盒,放在炕桌上。
这虽然只是个木盒,可盒子表面均匀的布满了鎏金龙纹,金光灿灿,甚为惹眼,令人光看木盒,就知道盒内的东西定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瞧见这样的东西,霍加那双被耷拉着的眼皮覆盖了一半的眼珠,就闪现出了异样的光彩,道:“里面就是‘长春子’?”
冯承钦点了点头,心道:瞧,不用我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他以手指敲了敲盒盖,道:“选用这只‘龙纹盒’来装点‘长春子’,可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霍老你看,这样一来,是不是更能突显出‘长春子’的皇家贵气?”
他知道越是能显露出皇家贵气,霍加便越是中意,是以才替‘长春子’配了这样华丽的木盒。
霍加向冯承钦竖起拇指,赞道:“冯老弟,你当真是用心了。”
说罢,他伸手揭开盒盖,轻轻拿出里面的玉镯观赏起来。
这只玉镯的确非常特别,高约寸许,外径为方,内径为圆,一边开口处宽些,一边开口处窄些,通体呈乳白色,且玉壁上刻有古老的云雷纹。
霍加虽不懂玉,却也知道这是个极好的东西,一时间竟有些爱不释手了。
冯承钦也瞧着他手中的镯子,道:“这‘长春子’形态内圆外方,正合了‘天地相通’之道,面上还有云雷覆盖,恰契了‘神佑百物’之祥。霍老,这宝贝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
霍加点头笑道:“这么好的宝贝,我花钱都没处买,还是冯老弟有门路。”
冯承钦连忙跟进,道:“为了弄到它,不说动用的关系、人情,花费的精神、力气,单只银子一样,就花了我三千两。”
说完,他偷眼瞟了下霍加。
冯承钦是个标准的商人,是以,夸大成本,计较回报已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虽说‘长春子’的确让他花费了不少银子,但绝没有三千两之多,他如此吹嘘,无外乎想从霍加那里多得一些补贴和回报。
此时,霍加的目光已被长春子所吸引,无暇他顾。
他一边看着手中的‘长春子’,一边心里想:既然这个宝贝能如此吸引我的目光,想必也一样能吸引哈默达的目光。只要那个老顽固肯收下‘长春子’,那么‘大树沟’和‘白羊镇’联姻之事便多了一成把握。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哈哈笑了一阵,爽快说道:“三千两银子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小老儿岂能白收?这样吧,从今往后,只要是冯老弟的交易,‘大树沟’都不再收取任何税银。怎样?”
冯承钦求之不得,连连拱手,笑道:“霍老太客气了,霍老太客气了。”
霍加把‘长春子’放入盒内,收入囊中,笑道:“哪里哪里,冯老弟送上如此厚礼,才是太客气了。”
二人互相假客气了一番。
接着,冯承钦面有难色,道:“说实话,这几年在‘大树沟’做买卖,我是挣了不少银子,可那都是大明大白挣的辛苦钱,偏有些瞧不得别人发达的小人,生了嫉妒之心,跑来向霍老告发我,令霍老对我生出了一些误会。。。。。。”
霍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断他道:“冯老弟,买卖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不痛快的事,就都扔了吧。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往后你我的生意,会和以前一样顺利。”
有了他这句话,冯承钦当即象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舒心。
他知道送的‘长春子’起了效果,霍加已打算对自己暗里的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霍加自已倒了一碗酒,又替冯承钦倒了一碗,道:“冯老弟,先陪我一起干了。”
冯承钦却有些尴尬地摇手,道:“霍老,你我还有买卖要谈,另外,带来的那些货也等着我回去处理。喝酒容易误事,我还是不喝了。”
见他不给面子,霍加冷下脸来摇头道:“我只和男人谈生意,你走吧。”
冯承钦怔了怔,道:“什么?”
霍加道:“冯老弟,你是不是男人?”
冯承钦一拍胸脯道:“当然是,如假包换。”
霍加鄙视
道:“我瞧着却不像。我们这儿有句话,叫‘男人不喝酒,还不如女人身后的一条狗。’冯老弟,你不会连条狗都不如吧?”
冯承钦先在肚里把霍加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后,满脸堆笑,道:“我喝。”
说完,一口气干光了一碗。
霍加又替他添上一碗,问道:“这次冯老弟带来了些什么货色?”
冯承钦爽快的又是一口气干光了,才道:“有绢、布各五百匹,另外还夹带了不少上好的茶叶。”
霍加也喝了一碗,皱眉道:“绢、布虽然多,但只要品质好,无论多少我都能包下,可至于茶叶方面,你就要自己想办法销了,我帮不上忙。”
他又给冯承钦满上一碗酒,然后伸手示意他快喝。
冯承钦只得一气饮尽,但觉头有些晕沉沉的,想是喝得太猛,酒劲冲上来了。
而后,他擦擦唇边的残酒,自傲地说道:“我的绢、布自然是此地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而至于茶叶,不劳霍老操心,也是等级极高的,不怕销不出去,只要坐等识货的人来买就好。”接着,他轻笑了声,又随口道:“正好事情有变,也不得不多等上几日。”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霍加一边缓缓替他倒酒,一边道:“冯老弟说‘事情有变’,不知说的是什么事?”
冯承钦立刻清醒了大半,恨不能把无意间顺出来的那句话给吃回去。
他心道:这个老狐狸是存心想灌醉我,套我的话来的。
索性把三分醉装成了五分醉,冯承钦让舌头不利索地在嘴里打了个嘟噜,又装出努力捋了捋顺,才苦着脸道:“本来缺钱的事是生意人最忌讳说的。但霍老既然问起,我也不想隐瞒。今早我才发现手上的现银花得差不多了,可我还欠着随行打行的押货钱款没给。。。。。。事情有变啊。。。。。。事情有变。。。。。。只有先拖住他们,等几日后销了货,收了银子再说了。”
他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霍加没再多问,又与他喝了几碗,这才让人送冯承钦出村子去了。
出了村子,冯承钦一面走,一面心道:幸好刚才还算随机应变,临时编了套说辞,否则定会引起霍加不必要的注意,万一节外生枝,那可就不好了。稍后,他找了处偏静的角落,俯身扣喉,把一肚子酒全吐光了,继而掏出手绢擦干净嘴边,才慢吞吞地回客栈去了。
他还有好些事要做,可不想因为肚子里的酒,再惹出什么纰漏。
走在路上时,冯承钦的心情着实算不得好,脸也拉得老长,但前脚刚踏入客栈的大门后,他便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气。
回到房间,冯承钦让店里的伙计帮忙,把孙有度和姬连城夫妇请来他这里。
三人推门进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