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东流水-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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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洛,和数名侍卫带着他们往石屋而去。
到得石屋门前,侍卫首领躬身道:“林公子,皇上要稍后才到,吩咐下来,要您先进去等候。”说着转身离去。清洛好奇地环顾林中景况,轻声道:“这个燕大公子,还真是有些古怪。”
两人步入石室,里面空无一人,清洛见室内简陋,禁不住说道:“看来这古怪前面还得加上‘十分’二字才行。”林归远却不接话,坐到棋台之前,闭上双眼,内息运转,收摄心神,平静呼吸,想道:今日必须要沉着应战,可不能象昨日那样了。
清洛却在房中转来转去,看到长案上似摆着几幅画,便转到案后低头细看。只见置于最上的画中画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花间戏蝶。那少女清秀绝俗,体态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之态,她身着一件绿色衣裳,梳着一对双螺望仙髻,不施粉黛,只耳上戴着一对梅花翠玉耳坠,随着她娇柔的体态,那耳坠似乎也在微微颤抖。作画之人显是观察极为仔细,少女额间沁出的细细汗珠以及被汗珠沁湿的毫发都隐约可见,清洛一时看得呆了。
林归远见她半天都未出声,忍不住睁开眼来,见她眸中好似有波光闪闪,便走了过来,问道:“三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清洛“氨了一声,抬起头来,茫然道:“啊?我有哭吗?我只是瞧着这少女,便觉有些伤心难过。”又低头去看那画,见画左侧下方写着一行小字“菁妹十三岁扑蝶趣画”。禁不住叹道:“啊!原来这就是菁菁公主,义母原本就是服侍她的侍女,也不知她现在去了哪里。只是我怎么会流泪呢?”
林归远凑到她面前细看:“是不是眼中进了砂子了,我帮你吹吹。”说着托过清洛面庞,轻柔地替她吹着。
窗外,寒风中,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屋内这一对小儿女。
清洛眼睛被林归远吹得麻麻痒痒,又感觉到他鼻中热气扑上自己的面庞,禁不住有些害羞,急忙说道:“二哥,好了,不流泪了。”一边向后退去,衣袖拂过长案,正好带起一股轻风,将那幅画带落地上。
她忙蹲下身去将画捡起,说道:“这么精美的画,可别弄坏了。”直起身来,却见林归远面无人色,眼光发直,盯着案上露出来的另一幅画。口中还喃喃念道:“真象,太象了〃
清洛侧头向那画看去,只见画窗烛影下,一位温雅娴静的少妇,正坐在椅中凝望着一个幼婴,她明眸皓齿,肤白映雪,柳眉清扬,一头秀发绾成芙蓉归云髻,插着翡翠华云簪,身上穿着式样古怪的靛青色的绣绢锦裙。她望着怀中幼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沉静优美,柔和秀雅。整张画透着一种极温柔缠绵的情致,好似浮光掠影间梦幻低回,飞雨青汀前薄沐春风。
清洛为这画中温柔缠绵之意所感,不禁想起娘亲来,轻声说道:“也不知我娘———”
话未说完,一个人影急闪进来,直扑向林归远,逼到他面前,颤声问道:“你说她象谁?谁象她?你见过她是不是?你是不是她的———”
清洛抬眼望去,见来者正是燕皇,只见他此时面上各种情绪扭杂在一起,激动、欣喜、惆怅、伤感都奇%^书*(网!&*收集整理在他面上迭层显露。清洛心中一动:莫非这画中女子就是那若华不成?
林归远见燕皇的面容逼得极近,急忙后退了两步,心念急转,口中说道:“陛下说的在下听不明白。”
燕皇喝道:“那你为何说真象,太象了,到底象谁?”
林归远慢悠悠的“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说道:“原来陛下是指这个,在下是见这幅画画风精巧细密,用笔柔软温腻,象极了天朝张景元张大师的画风,所以才出此言。敢问陛下,这幅画可正是张大师所作?”
燕皇听言呼吸一窒,双眉轻跳,片刻后轻啸一声,单掌击出,竟将长案一角砍落下来,缺口处十分平整,便如利剑斩过一般。清洛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想道:看来自己就是再修炼个三五十年,都及不上燕皇这等成就。
燕皇凝望着林归远,似是怒极,片刻后却又露出笑容来:“呵呵,不急,朕不急,朕等了快二十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只是林公子可知,这画中之人是谁?”
“恕在下不知。”
“她便是朕的妻子,怀中抱着的是朕的长子,只是现在,朕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燕皇用一种极为惆怅的语气说道。
林归远身形轻晃,心中叫道: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她怎么会是他的妻子?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燕皇啊燕皇,你的谎言编得也太离谱了一些,你可知她是何人,怎会是你的妻子?想到此处,他将一切杂念摒出脑海,身形急转,走向棋台,口中说道:“燕国皇帝陛下,天朝林归远再次向您请教。”
然而这一局,林归远还是输了,燕皇似是极度疲倦,懒洋洋地应着他的攻势,却也将他逼至无可回旋的境地。清洛在旁细看,忽然觉得,燕皇的棋势竟与自己所学剑术有些相似,一气呵成,攻势凌厉,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悟到此节,心中想到:回去后可要与二哥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敌之法。
连着两日,林归远和清洛都于未时去那石屋中与燕皇对垒,却始终败下阵来。清洛不免有些急燥,眼见过了年关,快近立春,雨水之日迫在眉睫,怎么都得想办法“拿下”燕皇才是,于是便夜夜坐于萧慎思床前苦思对敌之策。给萧慎思擦脸灌药她也是一力承担,不愿别人插手,只是那等贴身侍候之事,终只能由林归远揽了过去。
那雪儿本就与她粘得极紧,见她夜夜伏在床边入睡,不知为何,竟似觉得萧慎思的枕边、清洛的身旁是最温暖、最适宜自己酣睡的地方,便时时趴在那处呼呼大睡。清洛屡屡将它拎起,丢至床尾,它又悄无声息的潜了过来。两“主仆”不懈斗争了两日,雪儿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伏输认错,整日乖乖地缩于床尾睡着大觉。
火光,冲天的火光,耀眼的火光。
萧慎思梦见自己赤脚站在漫天火光中放声大哭,周围刀光剑影,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马儿凄厉嘶鸣,人群呼喊悲号,眼前千万个黑影晃过,带来一股血雨腥风,当头罩下。自己仿佛是一个六七岁的幼儿,衣衫褴缕,赤脚站于血水中哭嚎着,却不知父母去了何方,又怎么会把自己丢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梦中,一个女人蹲在自己的面前,她的面容藏在轻纱后面,她轻轻地叹息着,温柔地抱起他,哄着他。他仿佛听到那女人在面纱后面低低地哭泣,仿佛听到她在诅咒着什么,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动听,即使是诅咒也带有一丝华丽高贵的气息。他看到那女人将手指咬破,殷红的血指点中自己的眉间,红色侵入脑海,自己逐渐陷入昏迷之中,失去意识之前恍然听到那个女人在叹息着:“思儿,你忘了这一切吧,忘了你所见到的一切吧,如果能忘掉你自己是谁,就再好不过了。我以巫神的名义起誓,纵是流干我全部的血,也要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去吧,思儿,巫神会保佑他找到你的。”
萧慎思拼命挣扎,奋力伸出双手,想将那女人留住,但她的面容却渐渐淡去,淡成一片迷蒙的烟雾。烟雾袅袅散去,恩师的面容又露了出来,他将他从废墟中抱起,他将他面上的泥土和污血轻轻擦去,他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他,将他紧紧抱于怀中,他听到恩师轻轻的叹息声:“思儿,回家去吧,随我回家去,忘记那些痛苦和恐惧。巫神会保佑你的。”
他好象转眼间又回到了十岁的时候,恩师那严苛的神情将他的心唬得忐忑不安,恩师递给他一把短剑,不理他的呼号哀求,将他丢入了一个铁笼之中。而在那笼中,一只饿狼正在眼冒绿光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道美食大餐,他只有奋力躲闪着,竭力刺砍着,身上不知被狼爪抓出多少道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才慢慢瘫软下来,躺在那狼尸旁边沉沉睡了过去。他仿佛见到恩师将自己轻轻抱起,仿佛听到他又在低低叹息:“思儿,你别怪师父,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睡梦中心神一跳,竟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一年,自己性格逐渐变得刚强坚毅,恩师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来,他每日努力的学着刀枪剑戟各门武艺,上着军史子集诸般课程,他觉得只有竭尽全力达到恩师的要求,才得报答他的大恩。他见到有一天,恩师领着四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进来,带到自己的面前,微笑道:“来,思儿,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卫士了,他们会以生命来保护你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傻傻地对他笑着。他记得自己当时开心地点着:“以后你们四人就叫有德、有正、有音、有容,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就是我萧慎思的兄弟了〃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有德临死前的模样浮上来,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说:“将军,有德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萧慎思伸出手来,想要留住有德,却听到三弟若有若无的哭泣声,是三弟吗?是那娇俏可喜的三弟在自己耳边哭泣吗?她在哭什么呢?这个小傻瓜,不要哭了,快逃出去吧,不要顾着大哥了。小傻瓜,你怎能那样丢下大哥,去孤身涉险。纵使我是将军,纵使我已完成任务,纵使你一直瞒着我,我都不愿看到你受到一丝伤害。你不要哭,快逃吧,将军又如何?纵使位高权重,纵使功彪千秋,纵使万众景仰,又怎及得上三弟你开颜一笑。这么多年战场拼杀,大哥我早已感到累了,早就想躺下来歇歇了,也许歇下来,就可以见到父母了,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一切一切了。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将三弟卷上了半空,他听到她在空中惊呼,感觉到有滔天大浪击中自己的胸口,咸咸的海水涌进自己的咽喉,他拼命地游着挣扎着,大声地叫道:“三弟,你在哪里〃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丝毫回应。
也不知在巨浪中飘了多久,风终于慢慢地柔和下来,海水也逐渐的平静下去,自己终于可以把头伸出水面了,碧波荡漾中,萧慎思朦朦胧胧睁开眼来。
四四、输赢未定两争持
萧慎思慢慢地睁开眼来,朦胧中见到的是葱绿色纱帐帐顶和摇摇曳曳的烛影,他神智一时有些迷糊:这是在哪儿呢?想了片刻,轻轻地转过头去,梦里想兹念兹的三弟那清秀的面容一下子映入了眼帘。
萧慎思呆呆地望着正侧头伏于床边安睡的清洛,感觉就象刚做了一场噩梦醒来,睁眼却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最绚烂的彩虹。这么多时日来,自己从未象现在这样细细地看过清洛,虽然在营帐中同宿了那么久,虽然一路同欢笑共患难,虽然屡次并肩作战、合力对敌,却都不曾将她看得如此真切。
清洛此时侧头而睡,玉容淡泛潮红,微微翘起的睫毛轻轻颤动,秀丽的鼻翼透着如丝温暖,娇嫩的双唇沁着醉人芳香,黑密如云的秀发垂于肩头,如春水碧波,绿柳轻遥
他忽然很想笑,想狠狠地大笑一场,萧慎思啊萧慎思,你是多么的笨呢,那么多时日,竟将娇娥当儿郎。如果不是去青楼散布谣言时再遇素娘,如果不是着有容去杨家村再作询问,是不是还会一直误会下去呢?是不是就要一直错过呢?应该不会吧,自己的心是不会骗自己的,发自内心的那份真情是不会骗自己的。
只是,为何此刻她的眉头锁着些许愁意呢?她梦见了什么?梦见自己了吗?她在忧愁什么呢?萧慎思缓缓的抬起手来,轻轻抚上清洛的秀发。丝丝乌发在指间滑过,感觉是如此柔腻温软,就好象幼时在母亲怀抱轻轻摇晃的感觉。萧慎思一时心神俱醉,也不愿去想此刻身在何方。
柔情流动间,一直趴在床尾呼呼大睡的雪儿却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它猛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萧慎思和清洛看了一阵,似是觉得这两人有些怪异:主人为什么还不抬起头来呢?主人为什么要时刻守着这人呢?这人伸手抚上主人的头顶到底想做什么?“吱”地轻叫一声,雪儿腾空而起,向萧慎思和清洛两人中间纵去。萧慎思猝不及防,手急忙收回,却忘了清洛的秀发仍纠缠于自己的指间,竟将她的头微微带动。
清洛睡得正香,梦中依稀回到了靖南山,好象还在和小康打打闹闹,耳边还听到娘亲嗔责的声音。但瞬间又好象回到了大哥的营帐之中,夜夜缩在被中偷偷地望着大哥俊朗的侧面,还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不被大哥听觉。大哥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眉头紧锁呢?让自己看着都觉心疼。
正在此时,清洛觉得头发被什么东西轻轻带动,不由秀眸半睁,轻声嗔道:“雪儿,你又来调皮了〃将手伸向头顶,准备将雪儿揪下来,好好教训一番,却觉手背一热,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