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晚照残(正文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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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之下……
“停!”
外头一声高喝,林素月听出是傅宁的声,车轮徐徐停下,不一会儿车门缓缓打开,一名粉衣侍女小心翼翼上前搀扶,林素月睇了眼柳眉檀唇却也是难得的清秀。
樱红是盈儿自幼陪伴的贴身婢女很是可靠,也是个难得伶俐的人,由她陪着你也可安心,这也是我……少有能为你做的事了。
想着那夜后莫蔚霖带着千般愧疚对自己的话,林素月不由微微走了神,又兼喜红的面纱遮了眼,一不小心似踩着了什么,猛地便向前倾去!
“小心!”
“你……你没事吧?”
“无事。”
抬头恍然对上莫蔚霖仓惶中带着一分窘迫的神情,林素月微微一怔,原本不曾在意的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一刻想起,不过几日前那人温柔入骨的微笑以及那句‘素月,有你陪着真好……’
“小姐,没事吧?”
未曾好生搀扶的侍女樱红似乎吓得不清,急忙俯身替她整理衣裙,林素月趁机挪开双眸避过那道略带伤感的目光。
“表……妹妹。”一阵黯然,莫蔚霖轻声开口道:“你且权在此歇息片刻,一会儿亲王会派人前来迎亲。”
“恩。”
林素月低低应了,垂下眸,绣着展翅凤凰的喜服映入眸中无限讽刺。
曾经凤遥夕身着凤冠霞帔是由他这位‘王弟’替兄迎亲,亲领千军相护,万民相送迎入祁国,如今她却要嫁与他做侧妃,与人为妾连让新郎亲自迎亲都不得,想想倒真有几分好笑呢!
表妹,素月……
早知眼前的少女并非所想,那夜她轻言细语道尽君威不可为时便更是明了,可……可看着眼前似弱不胜衣的少女时,为何依旧担忧甚至怜惜更甚?
总觉得她似乎比任何人都不该进那王府,总觉得有朝一日他会悔不当初……
可似乎上天都不容他反悔,鼓乐声阵阵传来,喧哗喜乐由远而近越发一点点清晰起来,傅宁拱手道:“请小姐上轿。”
“妹妹!”
望向挪动纤巧绣花鞋的少女,莫蔚霖忍不住出声,却也只得唤这一声便后继无言。
何苦,何苦……
“好生照顾爹娘。”浅浅一笑,风髻雾鬓上凤冠轻压,娥眉淡扫下清波流盼,“哥哥也多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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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流苏妆点的小轿从侧门被抬进了王府,或者该说王府的别苑,这座别苑林素月记得清楚,这儿……本是凤遥夕挑的,算作他难得支持不选秀纳妃的谢礼,那时她真的以为他们会笑泯恩仇……
侧门进去林荫小道不似一般府邸蜿蜒幽静却是笔直的,抬得极稳的轿中潜入了袅袅绕绕的淡淡幽香。
好熟悉,林素月抚弄着挽于臂间的红绫,只觉那味似甜却带涩,幽淡间却是入心的甜,是……桃花?
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往外望去,入眼是深深浅浅的粉,深的如紫似红,淡的近乎雪白,半开半阖,风过落芳阵阵宛若仙境。
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软驻年华。
居然是……桃花?
奇怪,似无穷无尽的桃林映入眼底,窗纱随素手垂下,林素月微微蹙起眉,祁恒逍在这儿种了片桃林?
“喂喂,干嘛?小心点,千万别踩进桃林,踩坏了什么……大喜的日子万不可惹王爷生气……”
压低的话语夹在鼓乐间传入耳边,林素月诧异更甚,她从不记得祁恒逍喜欢桃花?明明,明明他不是说过桃花妖妖娆娆,最是讨厌不过么?还是过去他知晓桃花是凤遥夕的最爱,所以即使喜爱也故作不喜?
“停轿。”随外头一声高喊,小轿稳稳停了。
被樱红搀扶着小心出了轿,林素月一阵茫然,淡粉的,深粉的娇嫩花瓣随风旋转着,柔柔地坠落在乌发上,喜服上,满目桃花犹似当年,有人执其自己的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遥夕,你说花开一季不可逆,我却偏让桃花违季而放!事在人为,端看人心何如,人力可尽!相信我,遥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纵使沧海桑田不变今日之心,海枯石烂不违今日之誓!
她说自古天意不可违,天道不可逆,自古为帝者必是孤家寡人。他偏以碳火升温,让桃花绽于寒风二月以明心志!
而自己……果然因此动摇了曾经的急流勇退之心。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不是不明白,其实是她的心早就动了,因此才那么容易在那时震撼于他那般坚定不移间,溃败在他柔柔细语间,却忘了……逆季盛开终早谢……天意终究不可违!
“小姐?”樱红不明白主子为何有些微走神唯恐王爷久候不耐,小心提醒:“要行礼了。”
轻轻点点头,迈开步子,沧海不曾变桑田,海未枯,石未烂,他们却是未到海角天涯,便已成陌路……
洞房
“王爷。”
恭敬地行礼声宣告了来者,坐在喜床上的林素月忍不住,微微动了动笼在衣袖下的手。
无所畏惧与无所在乎,实在是两个概念。
凤遥夕自幼需要费心皆是大事,于小节上素来不甚在意,若非有一祁恒煦,只怕一生不明何谓儿女情长。因此考虑嫁与祁恒逍时她想了许多,从安平侯府的处境,从莫衍那儿得知的亲王府如今的情形,从祁恒逍一贯的行事作风分析自己该如何自处才能尽快脱身,可……
对于一些事却是半点也不曾思量,直到适才行礼,直到被送进洞房,她才开始意识到‘洞房’意味着什么。
和祁恒逍,和那个人的弟弟……单这么想着便觉得厌恶至极,连汗毛也一根根直立起来。
“全都下去。”
手愈发紧了紧,隔着红盖林素月感到那人一步步走近,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直直逼近,直到绣着繁复图案的金棕下摆映入眼帘,未及反应遮挡着视线的红盖便被猛然扯去!几乎同一瞬,下颚被捏住,不得已抬头对上似愉悦似戏谑,又似隐藏着一丝阴沉的眸。
“本王的王妃气色似乎不太好,怎么一路车马劳顿,累着了,嗯?”
分明是柔和的声,林素月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其中藏着恶意,许是前世做对头做的太久,下意识地就觉得句句带刺。
“多谢王爷关心。”
这话答得其实略失了几分礼数,按礼加个自称,可对着眼前这人说什么‘妾身’,林素月想想便觉得恶寒。
祁恒逍在听完后左边的眉毛微妙的动了动,林素月顿时警觉,却听他轻笑一声,忽而凑近了脸:“即是没累着……本王就放心了。”
炙热的气息带几分陈酒的气味扑在脸上,平添几分暧昧的气息,越凑越紧越凑越紧,近到林素月下意识的便要忘记,自己如今是手无寸铁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他一个手刀时,却又忽而停了下来,像骤然间失去所有兴致一般松开了手,也不管身后穿着喜服的娇弱新人如何,径自走到铺着红绸的圆木桌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松了口气,林素月松开袖中的手,方觉手心竟已微湿,忆起方才一瞬而过的冲动,顿觉不智。
“莫霏盈。”
正在自省的林素月,忽闻他一字一顿轻轻念出这三个字,难免暗下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只听他道:“这名字却是别致的紧。”
这么说着脸上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一阵静默,祁恒逍斜支着额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少女一番,一身红的耀目的礼裙红纱缠绕于臂逶迤拖地,与极白的肤色对比鲜明,点上朱唇略添了几分妩媚,倒不似莫府花苑间那般羸弱,巧画了娥眉倒愈显出那双凤目来……
只是瞧着那总是低垂着的头,眉宇间露出的谨慎姿态祁恒逍顿觉无趣,真不明白这么一个至多算是小家碧玉的人,那日怎会觉得眸光流转间与那人竟有几分相似?
同样一身红衣在那人身上从不显半点俗意,张扬如中日般令人不敢直视……
勾唇笑了笑,不拿酒杯直接对着酒壶一饮而尽,随手掷了开去,一手对着桌面轻轻一拍,桌子另一头封着口的酒坛霎时在掌,身影一闪,下一刻竟是已抱着那坛酒半卧于喜榻之上。
这……人究竟是何意?
林素月见他这副作态大惑不解,立在一侧倒成了进退不能,却见他似笑非笑,弯着食指点了点道:“去那边坐下。”见她无半点违逆地走了过去,就着自己所指的焚着香炉的案边坐下,不知何故心中气闷更甚,“弹琴。”
简短的命令,林素月却是愣了一愣,虽是之前便隐隐觉的祁恒逍对那‘琴音’的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却不过是一闪而过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罢了,何曾想,同房花烛新婚之夜会得到这个更为荒谬的命令?
“怎的?”见她不动祁恒逍冷哼一声道:“本王的爱妃,这就耍起性子来了?”
他神色冷冽,但熟知多年林素月却从那眉宇间看不出半点怒意,压下听到‘爱妃’两字的恶寒,定了定神,轻启唇道:“不知王爷想听些什么?”
“今个儿是我与爱妃洞房花烛,唔,挑个喜庆的弹吧。”
喜庆的?
林素月极力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不逊因子,将案上摆着的古琴挪来调了调音,与她曾经用的‘冰弦’自不可同日而语,却也算是把好琴。素手纤纤微顿了会儿轻轻拨弄抚起一曲‘春意’,清雅间流淌着春日般的温煦,算不得很是喜庆却也别致。何况这曲子颇为简单,会的人也多,虽然不认为只听过凤遥夕抚琴寥寥几次的祁恒逍能听出些什么,但凡事小心总是不错。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桌。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一曲终,祁恒逍抚掌笑着吟道,边笑边就着酒坛一股脑的灌了下去,摇了摇空了,随手甩开,似醉非醉对林素月道:“爱妃,可续此诗否?”
见他半醉的模样,心念电闪瞟了眼墙边搁着的酒坛凤眸滑过异芒,作出柔柳般新嫁小女儿态起身走至墙边,一眼扫过挑了坛封着的女儿红欲搬起,一时竟差些没能拿住,暗咒这柔弱的身体,费力抱了去,面上依旧三分羞意三分怯意上前柔声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一顿,开了酒封,双手捧上醇酒,浅笑盈盈:“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对的好。”祁恒逍高声赞道,一手支着半斜的身子,一手轻易便接过了酒坛,低头似要饮却忽而顿住,笑了笑道:“二十年醇的女儿红,爱妃倒会挑。”
“我哪里懂什么酒,王爷喜欢就好。”笑颜腼腆无半点异状,唇点丹砂,两靥微红,似娇似羞垂了头去。
祁恒逍仰头灌了口,抬眼瞧着她似笑非笑,忽而两指捏住滑腻的下巴徒然俯首将口中的酒尽数渡进了她的口中。
林素月一时怔愣竟不及反应呆呆地望着眼前放大的脸,迟迟在觉出唇上的异常冰冷的触觉,以及与之截然相反带着灼热感灌入口中的……烈酒,那炙热地侵入叫人晕眩……
“本王人称千杯不醉,但若将陈年的竹叶青与女儿红混饮却极易醉。”好容易那人的唇舌撤出,阴冷的话却紧接着低低响在耳侧,“此事知者甚少,本王有些好奇爱妃是如何知道的呢?”
阴寒的感觉随着他呼出带有酒味的气息,一同侵入骨髓间去。不过五年光阴,林素月想竟能使一个人深沉这么许多,眸中却自然地流露出惊异:“此言从何而起?”暗地咬牙,终究还是将深觉折辱的自称道出,“妾身半点也不明白。”
“爱妃不明白?”祁恒逍轻轻抚上她纤瘦的脸颊,徐徐摩挲着细腻的肌肤,另一只手勾住她额腰身,灵巧的手指在纤弱玲珑的躯体上来回滑动着。
一瞬僵硬,林素月立即放软了身子,但却未能逃过只隔着薄薄衣衫贴近的手掌,正当她思索着该当如何时,祁恒逍却忽而撩开了手去,淡淡道:“不明白便罢了,继续吧。”
继续?
饶是林素月聪明非凡,犹被这一时之间天差地远的变化弄得一头雾水,不明了他的意思,待瞧见琥珀的眸扫向琴案才恍然,他是要自己继续抚琴?
“不知王爷还想听些什么?”林素月退至琴案边理了理先前有些松散了的衣衫,恭敬地问道。
祁恒逍瞥了眼她微红的脸颊,瞧着她平复了气息坐下继续抚琴,微微一哂:“随意吧。”
颔首,纤纤玉指再次调动素琴,清幽宁静的琴音一点一滴流淌出来,这次却是平常民间小调清灵淡远,宁静祥和,闻之如置身田园间望稻田广阔,炊烟徐徐,儿童嬉戏,鸡鸣犬吠,似黄昏夕下行归家之途,安逸祥和。
祁恒逍初时尚睨目挑眉盯视着抚琴之人,待到曲半处竟忍不住缓缓阖上了眼,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半日祥和,直到那人身亡更是连片刻宁静都不曾有,即使夜半更深入眠之时,连梦里都不得解脱……
这是报应,他常常想这就是报应。
可这一刻浅浅酒意和着悠悠琴音,他竟觉得心神慢慢松弛了开来,迷迷蒙蒙间一片烟雾间他似又见那个红得耀目的身影,朦胧不清的仅仅一个影子,但他知道就是她,急忙上前两步,却又猛然间醒悟了什么急急后退……
这是梦,只要自己一上前此梦必就醒了,脑中异常清楚地闪过这一念,便僵持着不敢动分毫,那红影也纹丝不动,静幽幽的浮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