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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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的农民工吗?那城里人不全跑到农村去了吗?
她知道农村环境的恶劣,生活的艰苦,知道歪歪也肯定会受罪。
管静竹是突然决定去广西四塘看歪歪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和理由,就觉得一定要去了。这次她没跟曹虹商量,因为她知道曹虹的态度。她也没有告诉葵花,反正写信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她还是牢记曹虹的话,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把歪歪带回来,这样她就再也没有自己的新生活了。要可怜可怜自己,曹虹总是这样提醒她。
火车咣咣当当地在黑夜里疾驶,却又无声无息像一条趖行的蟒蛇。
第二天上午,管静竹下了火车,换上长途公共汽车。沿途倒了三趟同样脏兮兮的像一堆废铁拼凑的长途车才算是接近了四塘,颠簸和劳累自不必说,心境更是近乡情怯,总觉得会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又想象不出最糟的情况会糟成怎样?说不定有情有义的葵花待歪歪很好,何况歪歪还是他们家的财神爷。
黄昏的时候,她身心疲惫地走进村里。这儿的一切都如她想象的简陋、骯脏和破败,一条泥泞的路贯穿着整个村子,大人孩子不仅蓬头垢面,还给人衣衫褴褛的感觉。同时,他们都像看外星人一样奇怪地看着她,得知她是找葵花的,脸上便露出诡秘的笑容。其中有一个精壮的小眼汉子说:他们家在盖新房子呢。
见她不甚明白,又道:不是你寄来的钱吗?他们家还买了八只长毛兔,后来都死了,不服水土。
静竹仍不说话,她其实是希望葵花一家过好的,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葵花的家果然在盖新房子,新鲜的红砖刚刚砌过二楼,她家院子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到处堆放着农具和建筑材料,显得颇为凌乱。在没有看见葵花的家人之前,管静竹便意外地看到了歪歪:他一个人坐在地上,穿戴和村里的孩子毫无区别,也是那么脏,那么烂,只是腰间有一条麻绳,像拴牲口那样被拴在一截木桩上,令他走不到三米便无法前行。静竹见到他时,他正聚精会神地捡地上的脏东西往嘴里送。
管静竹走过去抱住歪歪泪如雨下。
从表情上看,歪歪并不知道她是谁,但知道她的行为是友善的,便把地上捡起的东西给她吃。
葵花家的看门狗都没有绳索拴着,它走过来看着这一对母子,露出了怜悯的神情。
后来葵花向静竹解释说,因为歪歪走丢过,他们不得已只好把他拴住。
这个理由也还是成立的,管静竹不能大骂葵花的良心喂了狗,他们养兔子、盖房子有什么不对?乡下人拿到钱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就算他们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歪歪身上,歪歪也还是哑傻综合征,也还是一眼看不见就走丢。
应该说葵花一家人还是相当朴实的,婆婆头戴一条绒格围巾,只顾埋头往灶里添柴给静竹做饭,葵花的老公兄弟四个,全部在屋里时也只听见葵花一个人在说话。他们都是老实人,都想对静竹好但又不知怎么表现,以致于看见自己的孩子跟歪歪争旺旺饼干,上去就是一巴掌。
尽管如此,管静竹还是止不住地掉眼泪,她谁都不怨,只怨自己把歪歪送到这里。
当天晚上,歪歪睡着了,静竹坐在他的身边直到深夜,她决定天一亮就带孩子返回城里。葵花是了解静竹的,但她又无话可说,只好陪着静竹空坐着。
葵花没有挽留静竹多住几天,更没有挽留歪歪,她已经看到了静竹脸上铁一般的决心。静竹也还是把千里迢迢带来的食品和衣物留了下来,背着歪歪离开了葵花家的村子,离开了四塘。葵花因为已有身孕,已经不大好出去做事了,但还是把静竹送了又送,一副对她不起的样子。
就这样,管静竹千辛万苦地又把儿子背回了家。
晚上,曹虹敲开了管静竹的家门,进门就兴师问罪地点着管静竹的鼻子:“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断,我怎么你了?”
管静竹微低着头不看曹虹的眼睛。
曹虹更气了:“你干吗不说话?你能不能叫我死个明白?”
管静竹铁了心不吭气,还是那个死样子。
这时里屋发出一声巨响,两个人条件反射般地冲了进去,是歪歪把沉重的衣帽架推倒了,他的房间已经被他毁得一片狼藉。
曹虹愣住了,管静竹的神情反倒坦然。
曹虹说道:“你把他接回来了?我不是叫你别把他接回来吗?”
管静竹冷冷地回道:“我再不接他回来,他就死在那儿了。”
曹虹喊道:“他不会死的,他比你命大!”管静竹恨道:“你不是母亲,所以你不可能理解我。”
曹虹道:“可是我知道你有多苦,静竹,如果你不硬下心肠就会苦死。说得残酷点儿,他不会死的,他死了才是你的造化。”
只听“啪”的一声,管静竹一巴掌扇了过去,两个自以为可以生死与共的朋友同时愣住了。屋里安静极了,只有歪歪无意识地看着两个表情僵硬的人。
管静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不理你的理由。”
曹虹捧着发烫的脸颊,她不见得格外的愤怒,反而异常的冷静:“他总有一天会害死你的。”留下这句话之后便飘然离去。
静竹缓步走到窗前,她望着曹虹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双泪长流。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朋友能够解脱,她又何必说得这么刺耳?她知道友谊和爱情一样,会使人出现不可理喻的反常表现。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是理智和情感同时被撕裂,而是整个的人生以及世界观都被现实撕成了碎片。
九
焦阳是半夜两点钟回来的,他现在白天在“国美家用电器总汇”举广告牌,就是那种穿着奇装异服尽量引人注目手举某产品的让利惊爆价来回走动的广告真人秀。
晚上则在一家饮食大排档里端菜、洗碗,从晚八点干到凌晨两点。
他进屋的时候看见管静竹跪在客厅里擦地板,觉得十分奇怪,为什么半夜三更要擦地板呢?于是他提出来帮忙。但是管静竹不理他,直到擦完地板就径直回房间去了。焦阳到储物间打开拉床,倒头便睡。歪歪回来以后,他就睡在储物间里了。储物间不到十平方,焦阳看出来以前可能是个书房,现在堆了一些杂物,管静竹执意叫他储物间,因此很少认真地收拾。目前这里的一切都是焦阳自己整理出来的,他有一个优点就是爱清洁。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一心想挣到钱便可以从管静竹的家里搬出去。
谁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会不日久生厌呢?
由于歪歪的归来,管静竹的生活又陷入了一派混乱之中。她临时找到一对老年夫妇,白天把歪歪送到人家家里去,晚上下班后再接回来。老年夫妇对歪歪还是很有耐心的,但是他们索要的报酬也高得惊人,是管静竹工资的三分之二。他们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因为他们不是退休工人,而是一对教师,分别教过高中的数学和物理,不知有多少家长想把孩子寄存在他们这里呢。
管静竹无话可说,一时间也别无选择。
这样,她的生活又没有了喘息的机会,跟焦阳一样早晚疲于奔命。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基本上不会碰面了。
日子飞走了,又悄然无痕。
春天来了,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每个人都会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好像真的会有一大笔钱或者一场旷世奇遇的爱情轰轰烈烈从天而降。
焦阳开始觉得自己有故事了,春天的故事。
他所在的“国美家用电器总汇”很大,上下共有四层,举广告牌走一个来回也是蛮累的。有时候还要扮成卡通人物之类的形象,包在一个巨大的气囊里走路,一趟下来浑身都汗湿了。可是你不扮得奇奇怪怪又有谁会注意你的广告牌呢?
来电器总汇做广告真人秀的只有一个女孩,名叫尹小穗。尹小穗长得山青青、水灵灵,最美是那两条仙鹤腿。说句老实话,扑夜店当三陪的女孩子长得还不如她呢。所以你不免惋惜她来干这个有点儿资源浪费。
找不到事做呀。尹小穗会很委屈地说,她是大专文凭,又是不过硬的专业,现在博士后还在大街上排排站呢,哪里会有大公司请我去当文秘?就算挣几个零花钱,也得出来做。
焦阳在这里工作,很隐忍,不爱说话,这里的人当然不知道他的身世,更不知道他坐过牢。
有一天,需要有人扮小丑,对于年轻人来说谁都是不情不愿。假发是黄色的,还要戴一个圆圆的红鼻头,涂上白眉毛白鼻梁,再穿上七彩的服装,简直就是自毁形象。
于是有人说,焦阳,反正你脸上有疤,不如你扮小丑吧,也不算埋没你。
焦阳很想上去揍人,但又想到自己发过毒誓不再进看守所那样的地方,也就忍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尹小穗说:凭什么总是焦阳干最累最丑的事?他昨天扮手机,在手机气囊里走了一天,今天又叫他扮小丑,凭什么你们每天戴个谢霆锋的面具就算数,这不公平嘛。
那几个男孩说,哎呀呀,最欠公平的就是你了,你每天穿网球衣走猫步,别人还以为你是张曼玉呢。现在轮也轮到你扮了。
一时间尹小穗愣住了,想不到战火会引到自己身上。本以为凡是个男生都会对她心生几分怜爱,但这里是需要辛勤劳作的地方,是城市里的稻田,是繁华乡里的车间,谁都不会无端端生出同情心,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没有跟我睡过觉,有本事去找公子哥,公子哥最有同情心了。
尹小穗被顶到了墙角,她赌气说道:我扮就我扮,有什么了不起。说完抱起小丑的行头准备进更衣室。焦阳却抢先一步抱回了行头。
这天下班以后,尹小穗在门口等焦阳,她对焦阳说今天是你给我解了围,我要请你吃东西。焦阳说不用了。尹小穗说不如我们去吃煲仔饭吧。焦阳说可是我还要去大排档打工呢。尹小穗说那你那个大排档里有没有煲仔饭?焦阳说当然有了,还是独家秘制呢。尹小穗喜笑颜开地说道:走。
大排档的老板也高兴焦阳带客人来吃饭,送了一碟炒田螺算是给足了焦阳面子。尹小穗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煲仔饭一边注视着焦阳。
焦阳道:“你看我干什么?”尹小穗道:“焦阳,我总觉得你过去遇到过大事。”“我遇到过什么大事?”“不知道,但是你对好多事都不在乎,又什么都不争,也不爱理我们,这就表明你曾经遇到过大事。”
“我没遇到过什么大事。”“真的吗?”“真的。”“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爸我妈还有我姐。”“他们都好吗?”“当然好。你呢?”
“我爸我妈也挺疼我的。”尹小穗脸上的表情顿时很甜蜜很优越,这让焦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时大排档里来了几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全身上下除了真真假假的名牌便是配齐了耀眼夺目的挂件首饰,一看就知道是坐台小姐,吃过晚饭便要开工了。
焦阳试探尹小穗道:“你看人家挣钱多容易。”
尹小穗道:“我当然知道了。可是做这种事怎么对得起父母呢?”
焦阳道:“父母亲那么重要吗?”
尹小穗瞪大眼睛道:“当然重要,他们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总不是为了让我去干这个的吧?”
“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在药厂工作,他们厂效益挺好的,是合资厂。”“那你真的不羡慕她们吃得好穿得好?”
尹小穗神情温婉道:“当然羡慕了,可是羡慕的事不是都能去做的你说对不对?”
焦阳被她的神情和语气弄得像溶化了的牛奶糖,整个人软塌塌的。就差没把那个“对”字说出口了。
这件事以后,生活还是原样,两个人的关系也还是原样,他们并没有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焦阳的确是遇到过大事的人,他的经历是许多人活一辈子也只是见诸于报端或者电视剧里的。所以年纪不大的焦阳有一种过来人的老到,有一种未见花开先想花落的凄然。他从来不觉得生活有什么意义,所谓意义无非都是人们强加的,既然是强加,也还是没有意义。所以他对生活的态度就是跟着感觉走,走哪儿算哪儿,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如此而已。他才不会见到一花一木就以为自己人生的春天降临了。
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一个男人下班时间来接尹小穗。这个男人长得还算周正,表情也比较严肃,尹小穗管他叫小冷。
活动广告组的男孩七嘴八舌地问尹小穗,那个小冷是你男朋友吧?尹小穗说是又怎么样?其中一个男孩说长得好傻。尹小穗说你才傻呢,人家是公务员,有金饭碗,你有吗?男孩说不等你捧上金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