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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名剑当空 一至三部全+番外-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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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三少不禁生疑:王恩这小子在这儿龟缩十年,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家庄主终有朝一日,要来这里坐牢? 
笑三少趴在屋顶上,被太阳晒得流油,却只见霍锦背靠那些松木,一个俏生生的人影站在牢房外面,闭目沉思,神情千变万化,却就是不肯举步进去。 
名剑肯定已知道霍锦在门外,笑三少在屋顶。 
但他似无所觉一般,坐在那里练字,一阙辛词写得行云流水,毫无窒碍。笑三少心中暗骂——真是活见鬼的内功。 
等名剑又写完一阙,霍锦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身撩开竹帘。 
风铃叮咚作响。 
名剑抬头。 
霍锦的白发在日光下泛起金色,微风掠进来,披散的长发向后飘拂。 
名剑望住这景象——笑三少从头顶看下去,似也能觉察这情景中流淌的爱恨情仇,心中一阵无名怒意上冲。 
“锦锦。” 
名剑首先开口,打破暗涌的沉默。 
霍锦盯住名剑眼睛。 
“孙夫人。” 
名剑垂下眼眸,换一张宣纸,蘸墨。 
“你现今,当已知道,我当年不能娶你的理由。” 
霍锦面上露出冷笑。 
“可你是否知道我嫁给孙刚青的理由?” 
名剑正写下“临江仙”三字,然后摇头。 
霍锦咬住下唇。 
她面貌极美。 
一颦一笑都清丽如仙子一般,年纪或是白发,似无障碍。 
但哀戚或愤怒的神色,却令她失色。 
似一轴云锦上,泼污了图画。 
“因他是一个天阉。” 
名剑手中笔凝顿。 
“——名剑,你家事平定之后,我苦等你不至,便决心参战,传书与你,请你救我。这已是我所做最为大胆的决定,你为何,不来?” 
霍锦的语气中满是情怨。 
笑三少却听得松了口气。 
名剑搁笔,站起来。 
他挡住阳光,将霍锦的面孔遮在竹帘细影中。 
“我收到书信,即刻赶去,却迟了一步。” 
霍锦恨极,“胡扯!” 
她衣袖一拂。 
成副砚台笔墨被她扫在地上。 
墨汁四溅。 
“我早已查过,我的书信送至你庄上时,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当夜。而你出门,乃是八月十五一早。其中的一个月,你在等什么?等我死,好续新欢?” 
名剑早已换回他素日所着的白衣,衣角上被墨水沾溅,如一幅泼墨画儿。 
笑三少看看便又走了神儿。 
名剑看了霍锦良久。 
凭笑三少对他的了解,这种情况下,他多半不会理会对方的问题,而是转换话题去讲。 
但名剑对此女实在有诚意。 
他竟认真解释。 
“锦锦,你想一想,我若真有心拖延,为何不再等一日,在庄中过了中秋才走?”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庄主,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霍锦身上深谋远虑气质俱都不见,只剩下妇人的歇斯底里与疯狂。“你便说那封信是丢了、撕了、你根本未收到过,也由你一个人讲。在悬崖下断手断脚,吃猿猴剩下的食物整整十七个月,终于能动时在溪水旁照见自己一头白发,顿时投水想要自尽,呛了个半死却又不甘心再挣扎爬上来的那个人,是我!是我一个人!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收了新欢,娶了侍妾!” 
“锦锦……” 
笑三少悄无声息地跃到对面房梁,爬了下去。 
已经没什么可听的了。 
霍锦就是由爱生恨。 
至于名剑所隐瞒之事,反正他知笑三少在侧,能讲的,回头直接问他也能讲;不能讲的,对着霍锦他也一样不会讲。 
房中名剑什么也没有讲。 
霍锦却忽然自己一收。 
昔年她曾是峨眉座下最擅智谋的弟子。 
如解语芙蓉。 
“或者说,”她阴恻恻逼视名剑,“是有人阻截书信,刻意要你我天人两隔?” 
名剑神色一凛。“莫要胡思乱想。” 
霍锦冷笑。“我既能查到书信何时入了山庄,便能抽丝剥茧,查出究竟是哪位家人接信,又传递给了谁人,看看到底是你名剑不仁,还是有什么宵小之辈不义!” 
名剑语气中带了怒意,“锦锦,你从前不是这样咄咄不休。” 
霍锦哈哈大笑,“从前?难道如今还有回头路走?我嫁你娶,恩爱白头?”她美眸中盈盈有泪光在睫。 
名剑沉默片刻。 
“是,是有人扣留了你的书信。” 
“谁?”霍锦眼色如淬毒匕首。 
名剑深吸口气。 
“蝶舞。” 
霍锦瞪大眼睛,“好,我现在就去将这贱人搓骨扬灰!” 
“不劳你动手。”名剑沉声,“她确已尸骨成灰。” 
霍锦紧紧握拳。 
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血痕。 
“名剑,你从前也不是这样卑鄙无耻,将责任推给已死之人!” 
名剑坦荡直视她眼眸。 
“我至多,只可以命抵偿。但你若有其他图谋,劝你放弃。” 
霍锦退了一步。 
面上儿女情仇之色缓缓收去。 
妖姬一般的神情浮起。 
“你早知道我不许你死。——老王以为他救你性命,却不知道,你所做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我虽恨你,却更佩服你权衡利弊,必要时随时可以牺牲自己性命,在所不惜的手段。” 
“他不出手,你也会出手。”名剑轻叹,“我若青丝在手,你们快不过我。” 
“听壁角的人不耐烦先走了,所以我也可以单刀直入。”霍锦唇角讽刺地轻挑。“如今冰山还只揭开一幕,你若不想看到事情进一步恶化,只有一个办法。” 
她手中轻拈一个碧色小瓶。 
瓶中有轻微异香飘动。 
名剑回以一个轻蔑笑容。 
“名剑不是神,没有能力卫护天下;锦锦你也不是魔,你不能杀尽众生。各人自扫门前雪。命,可以给你。但越过底线之事,为了任何人,我也不会做。” 
霍锦冷哼一声。 
“好,便让我们一起瞧瞧:你名剑的底线,究竟划在天国花海,抑或地狱门中!” 

(10) 
名意终于从连串连串的噩梦中醒过来。 
梦中自己回到八岁前。 
八岁之后,回到名剑山庄,跟着名剑习武练剑的日子很快乐。 
但是八岁之前,一直被寄养在太和县上的某个武师家中,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庄子上,给父亲和爷爷磕头。 
至于母亲——生母早已经是一个牌位。 
嫡母是个不快乐的女人,后来在父亲死的那一年,也死了,说是被淫贼玷污后上吊了。 
常常来看他的,是年轻的二叔名剑。 
有时候带着霍家姐姐,有时候带着剑卫叔叔们。 
后来也是名剑来把他带回家。 
事实上,名意的感觉中,名剑才是真正的唯一的亲人。 
父亲或者爷爷的概念,一半在名剑的叙述中,一半则在名意的想象中。 
慢慢长大之后,从来也没有去挑衅过好好安睡在这一片的情绪和记忆。 
住在山庄,跟着名剑,名意觉得踏实。 
人生有各种各样的梦。 
而名剑教的,要惜福、感恩。 
所以名意认真去做。 
但这种事,靠学怎么可能真的会? 
名意慢慢明白,所谓经验,并不只是交手。 
不曾经历过,是不会知道,人的情感与情绪,可以带来何等样的痛苦,这样的痛苦,何止千倍万倍于肉体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 
不曾经历过,亦不能够知道,无论多么苦痛,人都有本事挺过去,活下来。 
或者人生存的本能才是世上最强的力量。 
那,杀人是否世上最大的罪? 
尤其是,杀了那给你生命,给你性命,给你家,与你同血同骨的至亲? 
名意一夜睡不过去的时候,牙齿上下叩击,怎么运气也停不下来浑身的颤抖。 
然后白日醒来的时候,回想起一夜的梦靥,心中慢慢平静。 
就算从此以后,每个夜晚都要这样无眠,也可以接受。 
也必得要接受。 
名剑的笺上写:江湖路上,尔今独行。 
名意默默想三次: 
江湖路上,我今独行。 
江湖路上,我今独行。 
江湖路上,我今独行。 
然后咬牙,起身,穿衣,束发。 
木然出门,见到霍锦,绷着的脸才放松下来。 
现在的霍锦,就是从前的名剑,是他唯一可以拥有的一点点可怜的依靠。 
“霍姐姐,现在要去哪里,做什么?” 
不,霍锦与名剑不同。 
名剑总要名意独自思考,独自决断,给他答案,再告诉他对错。 
名意很紧张这对错。 
但是霍锦从不为难他,也不考他。 
她只告诉他怎么去做,便好。 
“不急。”霍锦的语气中充满慈爱温柔。 
或者,母亲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喝口茶,然后我带你去见‘他’。” 
霍锦递过来一杯水。 
名意心中想,为何要见?我不想见他。 
但是手中迟疑了下,还是接过茶盏。 
正要喝。 
一股大力撞来。 
茶盏碎裂,碎片飞出,名意顾不上疾退,却去护住了霍锦,自己的唇上被割出了一道深深血痕,却不觉得疼。 
笑三少从屋顶上跃下来。 
满脸是愤怒。 
阿难剑指住霍锦——名意身形如鬼魅样一晃,挡在霍锦身前。 
“你做什么?”笑三少怒喝。 
“你,做什么?”名意反问。 
他手中无剑,却丝毫无惧地摆起了空手入白刃的起手之势。 
笑三少冷笑,“杯中有罂粟子,傻瓜,你很想变成为她驱使的行尸走肉么?” 
名意望了望地上碎片。 
罂粟子毒? 
忽觉肋间一痛。 
不是从外,而是自内。 
“你才是傻瓜。” 
霍锦从名意身后,俏生生地转了出来。 
“我决定喂他罂粟,怎可能等到现在才第一次动手?” 
笑三少一惊。 
再看名意模样。 
昏沉,而痛苦。 
“梁青枝是第一个试验品,证明一次服下整粒,虽可言听计从,但却命不久长。名意是第二个,我已分三次,将干罂粟子浸水,混以部分鲜罂粟在他食水之中。否则你以为,他练剑十年,纵然遭受到多大的打击,又怎会连剑都握不稳?” 
剑客握剑,其实与理智情感,均无多大关系。 
练剑练到剑在人在,便是将握剑变成一种本能。 
镌刻入骨,纵使肝脑涂地,也可作最后一击。 
名意并不太聪明。也不太冷静。与名剑一比,他一直都好似被驴踢过脑袋。 
但他仍是一名剑客。 
笑三少心中一痛。 
自己顾着名剑,对眼前的少年,又何尝不是苛责、与不信任? 
霍锦巧笑,“事实证明,连你和名剑,也看不出来他缓慢入毒的征兆。如今我加不加这最后的一杯水,也已无所谓。区别只是,立即发作,或隔上数月发作而已。” 
名意回头,看住霍锦。 
所谓信任,是什么样的魔物? 
从何而来?因何而去? 
他忽然出剑。 
他没有剑。 
但他出剑。 
手中似有剑一般,气流纵横。 
霍锦正色。 
她白发无风自动。 
双掌齐击,接下这一剑。 
笑三少阿难已到。 
霍锦两头吃紧,陡然劲力狂吐。 
“这是什么邪门内力?”笑三少拧眉,“霍大姑娘你果有不可告人之背景!——” 
“试试这个如何?” 
另一侧屋顶上,独臂黑衣人怪笑着持剑,飞扑向名意后心。 
名意力已枯竭。 
他肋骨剧痛,痛到超越了一切精神打击带来的痛苦。 
人世间就是如此。 
疼痛永无极限。 
邪异的内力,如虫蛇入土,四处乱窜。 
名意勉力挣扎,闪躲。 
四围升起无数喽啰。 
一盏一盏面具,如暮色中的群鬼跳动。 
笑三少目中带了血色——“鬼面教?!” 
“不错。笑三少,睁开你的狗眼,认认清楚,这不是从前活跃在江湖之上的那一支本教叛徒。鬼面教沉寂江湖百年,真正实力,从此往后,才要在江湖中大放异彩!” 
陆小七将剑从名意肋下拔出。 
剑上挂血。 
正是名意赠他的那一柄“无心”。 
两年间,他左手剑练得颇有造诣。 
但最为邪魅,还是与霍锦同源的那种内力。 
内力似还在霍锦之上! 
名意缓缓闭上眼睛,往后倒下。 
陆小七用持剑的独臂温柔挽住他。 
然后如扔石子般扔出去。 
名意被掷在墙上,又重重摔下来。 
“带走。”陆小七得意地下令。 
几面教徒,抬着名意身体,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不见。 
霍锦抬了抬嘴角,看住心急如焚的笑三少。 
笑三少心往下沉去。 
他想要驰援拯救名意。 
但无法动。 
如此多人的布置。 
如此惊天动地的打斗。 
早该想到了。 
笑三少向后牢的位置望了一眼。 
果然环环相扣,血雨腥风。 
笑三少弹击手中阿难。 
“孙夫人。” 
他喊出霍锦愿以自称的名字。 
“既如此,今日,便让笑某会一会贵教的真正实力。” 
他如一头雄狮,须毛竖起。 
如万兽之王,无边骄傲。 
霍锦被他气势所慑,禁不住退了半步,抬眼见陆小七嘲讽笑容,恨然踏前。 
正欲出手,却听一声巨响。 
一个人头自后牢方向飞了出来。 
王恩。 
太和县十年县令,今日归西。 
一个如神一样冷漠,却如魔鬼一样强大可怕的白衣人,从那排惬意舒适的松木房子中,慢慢走了出来。 
他手中持着的,不过是牢中随手找的一根画轴。 
但却似持着世上最好的名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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