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事的故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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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队先放出空气,将要发动学生揭露个别教师道德败坏的丑事,杜行、云霞、梁夫则在大字报上不点名批评裘星的某些暧昧行为。
这位化学教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物,他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妻子叫温娴,与他大学同学。温娴在大学里也算得上一朵鲜花,她能够垂青裘星,是篮球做了红娘。
他学习成绩平平,却是校篮球队的一员,经常驰骋在球场上;温娴虽然用功读书,但并不沉溺在书本中,也经常去看看球赛,逐渐成为一名热情的拉拉队员。在众多球员中裘星成为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他俩在毕业前夕确定了关系,虽然后来彼此工作分隔两地,并没有影响双方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至文革后期,为解决分居两地问题,洪得胜做了好事,设法将温娴调来枫林,在公社中学担任生物教师。
枫林中学给他们夫妻俩及两个小孩安排了一间宿舍。这宿舍在教师食堂南面,与校革会老农委员紧邻。
温娴颇具才干,此时正在为枫林公社筹建化工厂试制新产品。裘星惧内,并认为自己的妻子十全十美,无可挑剔,经常在同事面前夸老婆。
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宣传队的郁仙找他谈了一次话,大意是尽快坦白交代自己污辱女学生的犯罪事实,争取宽大处理,否则,发动群众写大字报点名批判。
谈话之前,裘星还浑然不知他将成为批斗对象,这次谈话无异给他猛然一击,使自己处于两难境地。
坦白?有什么可坦白的,不就是要承认没有犯过的"罪行"吗?决不能受"宽大处理"的诱惑自投罗网。
不"坦白"?他们就要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添油加酱用大字报形式张贴出来,而男女关系又是最能挑唆群众情绪的。
人们不会去追究其中有没有水份,而被大字报点名的角色将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叫自己如何面对老婆、孩子?如何做人?想到温娴看到这类大字报时的表情,裘星不寒而栗。
当时,和裘星共同负责一个班级的亨元发觉,这位乐天派最近突然沉默不语起来。有一天,他向亨元打了个招呼:"明天劳动只能由你一个人带队了,我家里有些事。"
次日,亨元刚走进校门,就看见马林、耿忠、刘仇和袁树四条汉子抬着一付担架往外急跑,担架上躺着的竟然是裘星。
亨元凑近担架想同他讲话,被马林大声呵斥"不要碰他!"而止住了。这一刹那亨元看到躺者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口吐白沫;再看看马、耿两位,脸色铁青。
亨元下意识感觉到出了大事了。走到教师办公室,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才知道裘星服了剧毒药品"山纳"。
据说,早晨待温娴上班离家,他打发两个儿子吃早饭并送他们上了学,而后关上房门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山纳"一饮而尽。
服下毒药后有一番垂死挣扎,从床上滚到地下可作明证,隔壁老农宿舍几位帮助校田插秧的临时工听到从他房内发出的惨叫声,立即报告领导,才出现亨元在校门口见到的一幕。
裘星送医院去了,生死未卜。大多数教师估计,这种一入口就发生作用的剧毒药品,救活的可能性极少。几位消息灵通的教师不时传来医院的消息:
"医生说发现虽及时,无奈服药太多,挽救的希望很小。"
"现在正在作剖腹洗肠手术。"
"他已经在手术台上死了。"
下午三点,宣传队召开全校教职员工紧急会议。马林以极为严肃的口吻宣告裘星因故服用剧毒药品山纳抢救无效于今日某时某刻死亡的事实。
同时告诉大家,他的问题倒底是敌我矛盾还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还无法下结论,需要进一步调查。
要求全体与会者对这件事在一定范围内保守秘密,防止阶级敌人乘机捣乱;还指派了一些教师去做死者家属工作,稳定温娴情绪。亨元被委之于调查裘星比较接近的几个女同学的家庭。
亨元知道这件事的份量:究属畏罪自杀或被迫自杀、敌我矛盾或人民内部矛盾,取决于有无过硬的材料证明他对女同学的“越轨行为”。
宣传队寄希望于这次调查能供给他们炮弹藉以从窘境中摆脱,而亨元及参加调查的另一位教师却不愿意再给死人脸上抹黑。
也许出于同样的心情,或者,他们考虑到在裘星脸上抹黑,自己也必然染上污点,故而那些女同学和他们的家长在调查中都对裘星的品行予以肯定。
调查结果虽然使马林等人失望,但他们已找到摆脱困境的好方法。在安抚死者家属的时候,他们发现温娴是他们进行政治投机的一只筹码。
温娴品貌端庄,文化层次高,英年居丧,应该再嫁,而县宣传队颇受县第二把手器重的某人最近也丧妻孤身。
若从中撮合,既可以使裘星家属分散注意力,不再追究人命案始末;又可以讨好某人也等于讨好了县里的第二把手,何乐而不为。
但是,要让温娴嫁出去,不能把裘星说得很坏。
否则某人断然不敢娶“畏罪自杀”者之妻。
又不能把裘星说得太好。
如果他没有一点问题,则属被逼自杀,不仅要追究马林、郁仙等人责任,且温娴必定还要怀念忘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另委他人。
南通师爷毕竟手段高明,在一次全校会议上这样给裘星的死下了结论:
"他在对待女同学问题上是有一些不够严肃的举止,但还没有发展到越轨的程度。宣传队找他谈话是帮助他,不是整他,要整他,大字报早就出来了。
结果,他自己不知想到哪里去,钻了牛角尖。他死了,害了老婆、孩子,照理,自杀责任自负,我们考虑到温娴在事态发生后表现很好,经研究决定:
不按自杀处理,以不明政策死亡定性,参照因病死亡处理,其遗属从优享受国家规定的各项补助。"
这一招真妙,温娴对马林感激涕零。南通师爷乘热打铁,从物质生活的优待发展到精神生活的关心,从而把某人介绍给温娴以解除其"亡夫之痛"。
她在痛定思痛之余总结出一条教训:过去找对象重感情缺理智,以至跟着温娴受其家庭出身之累。今后一定要找个党员干部。某人正符合要求,所以一拍即合。
若干年后,知识分子寡妇与党员干部后夫的矛盾又日渐暴露出来,温娴第二次婚姻失败,最终与大学里曾暗恋她的另一位同学后续良缘。
1971年国庆以后,小道新闻颇多,宣传队的袁树也在与亨元闲谈中透露了林彪出逃摔死在外蒙古的内部传达,但官方未宣布,大家只好偷偷地谈。
终于上面来了红头文件,马林精神抖擞地在全校大会上宣读,不时插进一些内幕新闻。冒良竭力称道周总理的大智大勇,谈到周总理为保护陈毅不受批斗,词严义正对抗造反派时,学着他的腔调说:
"要批斗陈毅,你们从我头上踩过去好了。"声情并茂,彷拂他就是周总理本人一样。
亨元对中央的事兴趣不大,自结婚以后,他的精神世界在寻找小家庭的乐趣之中。
那年秋天,他去闵行旧货商店化九十七元钱买了辆号称七成新,实质上钢丝已经锈蚀、前胎有一个大伤疤的二手自行车,骑了回来。
虽然被计萍批评了一通,前来探望女儿的丈母娘也奚落了几句,但靠了这老坦克,亨元和计萍走遍了浦江县每个乡镇。还到闵行化77元钱买了一只全钢不防震手表。
朱山工作组时期在西林买的那只半钢不防震手表转让给在震泽染坊工作的陈三,阿判做公证人,作价50元。
这年寒假,亨元突发奇想,踏自行车载苗条女子由枫林至震泽过年,理由是避免挤火车、买汽车票之苦。计萍拗不过他,另一方面认为经济上也许比较划算,采纳了他的计划。
那一天,吃过午饭,亨元先骑车出发,在西泾汽车站等单独乘公交车来的苗条女子,等了很久,对方姗姗来迟,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当天肯定赶不到震泽,只得在西泾借宿。
在大街沿河浜对岸的一家街道办的旅舍借得一个小房间,两人到外面吃了点面条权充晚餐,回房休息。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在外面开房间,虽然房间的陈设是如此简陋。
计萍把包里带着的几条干毛巾放在枕头上和被沿旁以与不洁的被褥隔离。次日凌晨,他们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就在西泾到嘉兴的国道上驰骋了。
亨元顶着迎面来的西风,步履艰难地载着苗条女子骑行。不一回,汗水透过棉毛衫、绒线衫从中山装后背的卡其布上显现出来。
计萍由提包里拿出已削去皮的甘蔗,分一段递给驾驶者吃,亨元一只手握龙头,一只手吃甘蔗,流失的水份得到补偿,精神为之一振,又努力骑行了很长时间。
在沿途各小站都休息一会补充体力,约两个多小时总算到了嘉兴。
苗条女子考虑到此去震泽一直是逆风而行,亨元体力不支,建议乘轮船回震,两人又担心自行车是否能上船?而且,离开船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
听说,轮载自行车要到交管处办手续,急匆匆赶到那儿,给办事人员验看工作证和自行车证,得了张纸头,一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要开船了,亨元骑上自行车载着计萍飞一般奔向码头。
汽笛已经拉响,缆绳已经解开,在船工即将收铆之际,亨元大呼一声"等等",推着车子,拉着妻子迅速踏上船头。
在急出一身冷汗之后,才感到腹中饥饿。幸亏船上有买吃的,两人胡乱吃了些东西,才定定心心等待到震泽。盘算一下开支,计萍埋怨亨元:
"都是你想出的花招,旅馆费、轮船票加自行车装载费,远远超过了两个人的旅费。"
过了寒假回枫林,学校里又多了个领导者。县属厂号称赛张飞的一个造反派头头以工宣队的身份进驻了枫林中学。马林为首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撤走了,郁仙正式调入枫林中学担任人事干部。
学校隶属于镇党委领导。镇革会也换了班子,由县里的一位渡江老干部袁里担任第一把手。赛张飞找亨元谈话,说镇政府要建立教育组以加强与镇管中小学的联系,决定抽他到镇教育组去工作。
亨元觉得由教师上升为干部,也算是重用了,乐于受命。马上去镇政府报到。胖胖的中年汉子、老干部袁里简单吩咐几句之后,把政工组组长叫来,说教育组未正式成立之前暂时由政工组代管。
第三十九回
疏漏煤气杀手死神两次碰头万宝全书缺角围墙心隔女友
亨元定睛一看,这位白净脸皮、说话牙齿漏风的政工组长,竟是郁仙的丈夫,亦即原枫林镇小学的头头车东。
操着绍兴腔的车东告诉亨元,目前教育组没有什么任务,应当与政工组一起投入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中心工作。
不久,县里举办传达中央文件的三级干部脱产学习班,袁胖子带领镇属干部前往浦江。安排好住宿后,袁里回自己家去了。
亨元和车东深入各小组旁听讨论。晚上,大家都休息了,他们却要整理材料上报。材料如果被县里选中刊在简报上,袁里会感到很有面子,免不了夸赞下属几句。
从县城回来,车东和亨元几乎成了袁里的私人秘书。胖子在各种会议上的发言稿几乎都要他们代笔。
袁里最看得起的还是车东,这不仅由于他们是一起从县城下放到枫林来的,更主要的,车东善于揣摩胖子的心思。
他还有一个特点是脑子里能记住各种杂乱无章的知识,在袁里看来,可以算是一部活字典。尽管有些见解谬误百出,但在那个歪理重复一百遍可以成为真理的年代,倒也是很吃香的。
车东在不能应付胖子各种应酬文章的情况下,想利用亨元这部知识机器。他对亨元的要求是:为袁里的发言写第一稿,再由他修改后供胖子使用。
这样,他自己既可以省掉伏案之苦,又可以高于亨元的姿态在胖子面前邀功。
同“漏风”组长的合作使亨元苦不堪言,陪着这两位领导熬夜已够劳累了,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发言稿还要被“漏风”指指点点,这里寻毛病,那里找岔子。
要求他具体指出修改要求,车东不着边际地乱吹一通,亨元对他的东拉西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索性不作任何修改重抄一遍,“漏风”看了后竟然说改得很好,通过了。
使亨元感到颇为得意的是,袁里在各种形式的会议上照本宣科的讲话材料大多出于他的手笔,自己的思想借枫林镇一号人物胖嘟嘟的嘴巴说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亨元还在全镇有线广播台发表过自己的"政治论文"。那是镇革会组织的一次口诛笔伐林彪反党集团的大批判活动,要求各单位推一位员工发言。亨元以枫林中学教工的身份参加了。
镇广播台先叫亨元拿了文章底稿去录音。这天,他虽然受感冒影响,嗓子有些嘶哑,但在录音室里对着这种新玩艺,还是镇定自若地用上海(夹杂些苏州口音)普通话念了自己的稿子:
"最高指示: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