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事的故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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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任仕,使他不得不回忆国民党掌权时代他们这些人的荣耀,原本暗淡的眼神有了些光彩。他还记得任重小时候的形象。
任仕在上海有别墅,金屋藏娇,原配夫人留在浦江白街镇。解放前若干年,十岁左右的任重只身赶到上海找父亲,要他负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看到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做老子的倒有些舔犊之情,留下来与他们一起生活。还供给他读书,一直到考入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
那时已经解放,任仕胆子很大,竟没有逃走;共产党刚接管城市,也还顾不上动他。
后来运动来了,政治嗅觉灵敏的任仕颇感形势不妙,抛下"虎头虎脑",携带小老婆溜到香港,由香港转往台湾,继续做蒋家王朝的高官去了。
两人要老头儿把上述内容写成陈述笔录,他从抽屉内取出一支大号金笔,不加思索地在一张纸上沙沙地写起来。
亨元看着他那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排列整齐的书法,暗暗赞叹。能写出一手好字,即使身处逆境,也能获得一些精神享受。
封锐虽然是农家子弟,但在衣着和饮食方面颇为讲究。江南农村物资丰富,河浜里有鱼虾,田梗里种瓜果;而北方食品单调,主食基本上是玉米窝窝头,难得吃上一次白面馍馍,副食只有大白菜和大葱之类。
吃不惯,弄得面黄肌瘦,看看亨元倒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把一只窝窝头放在挎包内,说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未免有些妒忌心理,且两人在外面共同生活10多天,意见不可能经常一致,也会产生些龃龉。
第三十五回
计萍新婚候郎避祸插队他乡舔盆斯文扫地污点也是宝藏
南京调查好之后,亨元提出转道苏州回枫林,封锐则表示自己身体吃不消,这几天熬着,任务既然完成了应该直接回上海。
亨元拗不过他,打消了顺带到吴江震泽弯一弯的念头。在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封锐又象关心又似威吓地对亨元讲:
"有些情况我本不想告诉你,看你一点也没有心事的样子,倒要打打招呼:你的处境不妙,贫宣队已听到不少关于你的反映。"
问:什么反映?封锐透露了一些。原来计萍在小学里同领导顶了一回嘴。女支书邱秋批评她衣服穿得不够扑实,苗条女子却认为自己又不是奇装异服,只不过着了一条毛料裤子,支书眼界太小。
争执中不知怎么会牵涉到亨元,计萍说:"你们有什么了不起,我丈夫贫宣队是看得起的!"这句话引起了枫林小学领导层的反感,就到枫林中学贫宣队来告了一状。
亨元起先以为又有什么政治上的问题被"敌对势力"揪住了尾巴,听说是这么回事,知道上不了纲和线,一笑置之,心里面觉得邱秋这小女人真可恶。
回到枫林已经傍晚,知道妻子已搬入新居,急忙向新大楼302室奔去。房间虽然没有进行过什么装修,但因为从震泽定做的家具已经运来,倒也象个新房。
屋内已有三人:计萍、其母及哈哈的丈夫卜良。事情是这样的:在亨元出差北京期间,哈哈曾写信来告知:家具已做好,何时送来?
计萍回信说亨元在外面出差,看来不能依靠他搬运了。于是,哈哈打算由轮船托运到上海,再由弟媳设法搬来枫林。
双方讲妥后,计萍即往上海家中等候货到的消息。本来哈哈准备自己随船押运家具的,卜良却自告奋勇担此重任。
家具运到十六铺码头,卜良根据地址寻到了计萍的家。这个家庭接待了第二位与亨元有关的陌生青年,不过这个白净面皮、短小精干的小伙子更讨人欢喜。
听他说自己一人将五斗橱、大床、八仙桌、靠背椅等等送来了,更佩服他的本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把家具运到枫林?
计萍到十六铺码头寻找运输车辆。天色已晚,大多数司机都不愿意到最远的郊区去运货,亏得一位五十多岁的老驾驶员急人所急,包揽了这个差使。
计母考虑得很周到,亨元不在,他们孤男寡女到枫林去,人家要说闲话的,就陪着女儿与卜良三人一起坐在装着家具的车斗里,跟着卡车来到了枫林。
亨元到的时候,他们已在新居里过了一夜,因为卜良说要等舅佬来碰碰头。亨元很感激他如此卖力,计母也竭力夸赞五斗橱边的木雕刻得好,卜良很是得意。
在计萍和计母的执意要求下,这天晚上,亨元和卜良同卧这只大床,她们母女俩则爬搁楼,睡昨天卜良独卧的木板床。
次日,送走了卜良,亨元和苗条女子开始了正式的夫妻生活。他们除拥有一个15平方的房间外,还与303室一对医生夫妻合用一个在走廊对面的灶间。
学校放寒假了,计萍的二弟卫国到枫林来看他姐姐、姐夫。这个瘦瘦的戴着一付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学生,为人忠厚老实,胃口很好,不挑剔饮食,唯一的爱好是躺在搁楼木板床上看小说。
小夫妻俩决定春节前带他一起到震泽去过年。
阿判早已准备好丰盛的菜肴迎接新郎新娘,家里只有他和盆子两人作伴,哈哈跟着卜良到婆家过年去了。
陈三插队落户在八都乡下,这几天,农民结婚请他写对联、吹唢呐、说笑逗趣,忙得不亦乐乎,很少回来。围墙毕业分配在四川江油,无法回家。
他们三人到震泽的时候,盆子身体不佳,医生嘱咐要住院观察,正忧无人陪夜,亨元和卫国自愿担此重任。
震泽医院位于西栅头下塘街,设备简陋,病房男女混杂。剃头店女理发师阿珍,徐娘半老,发高烧,病床在盆子对面,半夜里起来上马桶,露出硕大的白臀,毫无羞涩之感。
亨元和卫国两个近视眼躺在空余的病床上闻着药水和屎尿的臭味,暗暗默念快点天亮。天亮后,医生给盆子做试验,确认已怀孕。她未来的次子名叫迪迪。
亨元夫妇及卫国也到八都乡下去看望过陈三。陈三和来自苏州的一个"插青"同居一茅屋,一日三餐均自己操持。
亨元等人吃着陈三烹饪的红烧鲤鱼和新鲜蔬菜,对小兄弟的手艺赞不绝口。
陈三说:这都是逼出来的,刚来的时候,柴火点不着,满屋子都是烟,饭烧糊了将就着吃。
最难熬的是夜里,"苏插青"放假回苏州去了,他一个人在孤零零的茅屋中听着田野里的蛙鸣和门外的犬吠,阴森恐怖之状难以言表。
陈三的茅屋偏倚一条大江,河水碧绿清澈,使周围的空气也清新异常。如果有好的物质条件,这里的生活环境倒是不差的。
陈三与"苏插青"已经混熟,曾问及他怎么会一个人从苏州插队到这里来?小苏州噙着眼泪轻声告之:
"不瞒你说,我哥哥参加武斗被别人打死了,家里为保存我这根唯一的苗,要我远离是非之地,所以插到这里来的。"
那时正在清理造反派组织,对武斗持否定态度。武斗中被打死的学生,得不到社会的同情,反而引起耻笑,有时候还株连家属。
吃过年夜饭、过了新年,阿判带领亨元夫妇和陈三、卫国等人出游,目的地是南浔。这个浙江省的名镇离开震泽仅七、八公里路程,轮船约半个小时可到。
上午八、九点钟在西栅头等候东边开来的小火轮,上了船,卫国邀陈三盘坐在船头上。对生活在上海弄堂里的小青年来说,乘小火轮行驶在小河浜里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
亨元和计萍虽然结了婚,却从来没有合过影,因而在南浔拍结婚照是计划中的事。
他梳一个小分头,稀疏的软发勉强盖住头皮。身穿当时流行的中式棉袄,颈上围着一条咖啡色围巾,配之中等近视眼镜,一付文弱书生派头。
她齐耳短发,几根前留海,一张微微张开的嘴巴、略带丝丝笑容,身穿碎花图案的袄,颈上围着个尼龙纱围,一只角有点翘出来。
照好相,阿判领着众人上饭馆。在楼上雅座坐定,大儿子怕老头子挥霍,悄悄给他打招呼"不要太多菜,经济实惠即可。"
其实,阿判钱袋不丰,过春节又化费了不少,故而也摆不出阔气,就要了晕素搭配的三菜一汤。阿判和陈三吃得很少,计萍和卫国又很客气,亨元见剩下很多,浪费可惜,就吃碗底。
那盆炒鱼的卤汁粘在盆子上,瓢勺刮不尽,亨元一时性起,忘记了新官人的身份,欲端起盆子用舌头舔,被阿判断喝一声才住了手。计萍也红着脸责怪亨元的吃相太难看。
过了寒假不久,亨元继续着他的内查外调工作。这时镇上又开进了以上海钢铁厂为主体的工宣队,并且很快进驻了枫林中学。
一山不容二虎,贫宣队要撤走了,把全部清队材料交给亨元保管。工宣队派出一个姓陈的戴眼镜的青年工人和他一起搞调查。这一次要调查叶明的地主出身还是地主成份问题。
从春天一直持续到夏天,原造反总部的人仍然盯住叶明不放。他在山河保卫局秘书时期的一段历史虽然组织上已经给过处分,现在却有人上纲上线到阶级异已分子的的高度。
而叶明交代,这段历史有某某某等可以证实纯属经济问题。他举的证人都是解放初期山河保卫局同事,其中有一个在苏州专区机关工作。亨元和小陈决定前往苏州调查。
苏州专员公署没有找到被调查人,接待者说那人在五七干校,地址是吴县农场。两人赶到农场,被调查人听说是叶明的问题,和盘托出他在山河县保卫局犯错误的经过。
叶明作为一名解放夕参加地下党的大学生,在上级领导眼中是被当作宝贝一样看待的,所以山河一解放,组织上就分配他到要害部门。
那时他高高的个子,宽宽的前额,身穿黄军装,腰挎小手枪,担任局长秘书,经常乘一辆小吉普到上海出差,好不英俊潇洒。
可是,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他没有珍惜自己光辉灿烂的前途,财迷心窍,竟将保卫局收来的黄金占为已有并售与他人从中弁利。这是何等严重的问题。
应该说领导对他还是宽容的,督促他主动交代问题,他还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而矢口否认,直到证据摆在他面前,再也不容抵赖时,才双膝跪在地上哀求宽大处理。
亨元听到这里想起叶明批评杜行困难时期偷用电炉在办公室煮胡罗卜吃,被“拉兹”揭发后叶明找他谈也矢口否认,直到从他办公桌抽屉里找出“罪证”才不得不低头认错。
这大概是以已这心推他人之腹所特有的效果吧?
叶明的错误被揭发后受到留党察看二年的处分,调离保卫局。当时山河县属苏州专区,这位落魄的大学生就调到专区文教局任一般干部。
但他毕竟是有才干的,过了几年又站稳了脚跟,在一所师范学校当了一段代理校长,结织了该校数学女教师,书香门第出身的陶崇,建立了美满家庭,逐渐摒弃了过去的恶习。
从叶明的同事那里,调查者极为形象地看到一个人的沉浮过程。浪子回头金不换,叶明过去的那段不光彩历史倒是笔不小的精神财富。
亨元等人的调查材料没有给想整死他的人提供炮弹。调查任务结束,亨元向小陈提议去吴江弯一弯,对方很随和:只不过十几公里路程,当天能回浦江,何乐而不为?
第三十六回
盆子坚守总机瓜子满含酸味荣军身残志坚推车童心未泯
亨元隔夜在苏州有名的南货店买了两斤薄壳胡桃,听说这东西孕妇吃了有好处,准备送给快要坐月子的二姐盆子。次日一早乘长途车到吴江,去邮电局一打听,她正在上班。
机房重地,不得入内。就写了张条子托门房将礼物转交。为什么不到湖滨公社去?林茹作为走资派正在批斗,瓜子带了两个小孩到震泽阿判家里避难。
看着时间尚早,亨元进一步提议到震泽去吃中饭,小陈没有意见,于是又乘长途车风驰电擎到了亨元老家。时值盛夏,阿判烧了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款待儿子和他的同伴。
听说小陈师傅是响当当的上海工总司,肃然起敬。瓜子也来凑热闹,说了一些酸溜溜的的大道理。看到小陈有些疲倦,招呼他到楼上去打个瞌充。
待父子三人在一起时,瓜子神色黯然地诉说林茹目前的处境,她对前途很悲观,担心丈夫会被整死。她说:“如果林区长有什么三长二短,我撒下的两堆烂污(指两个女儿)要老阿爸照顾了。”
她没有讲自己怎么办。自从大学中途退学,瓜子就失去了工作,过着依附丈夫的家庭主妇生活。
一向软心肠的阿判,见以前唯我独尊的大女儿现在变得如此驯顺可怜,当即拍胸担保:“有我金根饭吃,不会饿着两个孩子!”
说着,说着,楼梯响了,大家住口。小陈师傅问自己是否睡过了头?还能赶得上回去的车吗?于是亨元只得告别家人,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震泽。
在亨元出差期间,枫林中学成立了校革会,校革会主任由甲等一级残废军人洪得胜担任。
校革会成员有领导干部胡虎,教师皮旦和青年女教师应芬等人。还有若干小将和一位指导学生种田的老农。
洪得胜是在抗美援朝中剪敌人的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