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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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绎儿气不过。
“谢将军说的不错,冷眼看着就行了!”程本直也暗下低声劝道,“你们现在没有军文,便是有军文,在这里怕也是一纸空文。”
“哼!”绎儿甩开谢弘的手气乎乎地冷哼一声。
却听得此时江面上一阵号角喧阗,接着鸣炮擂鼓,好不振聋发聩的隆重。
第三十一回
“出什么事了?”绎儿自言自语地回头。
“能出什么事!”一个乡民敢怒不敢言的收拾着刚才被打翻的菜摊,“毛总兵回来了呗!”
“毛文龙?”绎儿脱口而出,却被谢弘一把捂住了嘴。
“你轻点!找死啊!”谢弘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撒了手。
“走!去看看!”绎儿不死心,一把拉过谢弘直奔码头。
巨大的福船靠了岸,毛文龙在两队甲兵的护卫下虎虎生威地走下了船。
再看,从甲板直到码头的驻马处铺着火红的地毯,两侧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径直排到他的坐骑白鬃马前。
前前后后看热闹的乡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努力挣长了脖子,唯恐错过这对于东江小城而言难得的盛事。
毛文龙一捋油亮的胡须,笑吟吟地踏上了红地毯,冲着乡民来回拱手:“有劳众位乡亲来迎接了……有劳!有劳啊!”
绎儿倒是在心里犯起了嘀咕:“看上去,他似乎爱民如子啊,怎么会纵容手下的军队四下鱼肉乡民,草菅人命呢?”
“他就是毛文龙么?”谢弘也在心里琢磨不透,“怎么跟我想象的横征暴敛的样子判若两人啊?难道,他演戏的功夫深不可测?”
两人正想着,毛文龙已然上了马,由亲兵护卫着一路风光无限好的往这里过来了。
有意无意之间,他的一瞥似乎已经投到了绎儿和谢弘的脸上,谢弘心里一紧,忙抬手摁下了绎儿的脑袋:“低头……”
毛文龙溷浊的笑就这样从他们的跟前滑了过去,虽是不经意的,却着实让两人不踏实的发毛。
“他认出咱们来了?”绎儿惴惴不安。
“他见过你么?”谢弘问道。
“不知道……好像没有……”绎儿用力抿了抿嘴唇,确定道。
“我还担心他见过你,怕他认出你来呢……”谢弘揉了揉刚才因为突然用力而扭了筋的手。
“难怪你下手那么重!”绎儿委屈地捏了捏还有些疼痛的脖子,“痛死了!”
“行了!看完热闹就走吧!”程本直一拍两人的肩膀,从人群里挤到了这里。
“程先生……”绎儿刚启唇,便被程本直示意噤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吧!”程本直递了个眼神让他们去看混在人群里的耳目,率先闪身出了嘈杂的人群。
谢弘一拽绎儿:“走吧!”
镇安客栈的大堂里,顾客盈门,座无虚席。
眼见着天色将晚,店小二点着了红纱灯笼,爬了梯子便往门口的招牌旁挂,跌跌爬爬的一个站不稳失手将灯笼掉了下来,正掉在前来投宿的绎儿脚前的地上,“硿嗵”一声吓了三人一跳。
“喂!你要死啊!”绎儿直按着惊吓过度扑通狂跳的心口,不由得火大,“手上没长箩么?”
“哎哟!对不起您呐!”店小二慌手慌脚的忙跳下梯子陪笑,“您没事吧!”
“差点就有事了!还是人命关天的事!”绎儿气乎乎的冲他叫道。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店小二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算了算了!”谢弘打圆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失手的嘛!”
“哼!”绎儿一噘嘴,“哪天我也失个手,把刀戳他脑门子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店小二被她的气话逗得“噗嗤”笑了出来:“姑娘真会说笑!”
“谁跟你说笑!”绎儿瞟了他一眼,背了手往店里走,“你这儿有上房么?”
“有!”店小二哈腰点头,不亦乐乎,“您要几间呐?”
“三间!”绎儿派头十足的伸出三根手指,“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三间上房……”店小二重复了一边,又一伸手,指向柜台,“您三位请先到柜上交个定金。”
“什么?还要交定金?”绎儿从小饭来张口的被宠惯了,哪里知道这些规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规矩嘛!”店小二暗笑她的无知。
“我来吧!”程本直伸手往怀里掏钱袋,蓦得一下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对了。
“程先生,您怎么了?”谢弘看的真切。
程本直有些尴尬的青白了脸:“我的钱袋不见了……”
“什么?钱袋不见了?”绎儿诈唬地叫起来,“不是开玩笑吧?”
“大概是刚才在人群里挤的时候,被贼摸去了。”程本直拧起来眉,僵在原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叫了上房,夸了海口,现在怎么收场。
“早上买东西好像还剩了点,”谢弘被店小二盯得不自在,本能的摸了摸腰间,“叮叮当当”掉下了几枚铜钱,绎儿忙抽身去拣:“一、二、三……四个、五个……六个……七个……还有没有了?”
谢弘偷眼看着已经变了幸灾乐祸表情的店小二和大堂里一群投来鄙夷目光的食客,无奈地摇头,脸红了个透。
绎儿硬着头皮强充自若,攥着七枚铜钱来到店小二面前,陪了笑脸:“小二哥,你看这么几个子儿可以将就住店么?”
“上房估计是住不起来了……”店小二佯乎着漠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住大通铺嘛……勉强啦……”
“那就大通铺吧!”绎儿慌忙应道,“一个人几个子儿?”
“两个子儿吧!看你们可怜,剩下那个就当饭钱吧!”店小二一把抓了七个子儿,却又像良心发现似的放回了一个子儿,冷冷的笑着,“跟我来吧!”
堂上的食客世故的哄笑起来,几个粗鄙的男人甚至恬不知耻地调笑:“小娘子,要不然跟我们睡吧!我们的是上房呐!”
绎儿忍住气,漾着笑反唇相讥:“要睡跟你老婆睡去!跟姑奶奶睡,你也配!”
“大通铺上那么多男人,你睡得过来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
又是一阵哄笑。
“你……”绎儿被抢白一通,臊了一脸通红,顺手操起桌上的茶壶就要掷过去,却被店小二叫住了。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晃了晃尖脑袋:“姑娘,这摔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哼!”绎儿只得一把把茶壶塞还到店小二手里,又不甘心忍气吞声,“丢你?还怕脏了姑奶奶的手呢!”
店小二引着三个人转了几个圈来到了一个破烂的散发着霉味的院子里,执手推开了一扇木板门,掩着鼻子怪声怪气道:“这儿只能住一个,你们谁住?”
绎儿差点没被屋子里扑面而来的臭脚丫子味熏得昏死过去,忙捏了鼻子,缩到了谢弘身后:“我不去……”
“看来,只好我去了……”程本直不得已苦笑着掂了掂行李包,苦着脸蒙着包袱进了门。
店小二又打开了旁边的另一扇门:“你们俩就住这儿吧!”
“哦!”绎儿紧跟着谢弘进了屋,便被两排炕铺上的十来双眼睛盯上了,小腿都有点止不住要打颤了。
都是些什么人呐!卖菜的,贩布的,挖参的,卖狗皮膏药的……鱼龙混杂的睡在一张长铺上,墙角还捆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弥散着一股说不出的难闻味道。
绎儿胃里一个翻滚,捂着嘴就反身冲了出去,蹲在院子里大吐特吐。
谢弘放好了行李,抽身出了房门,来到她身边:“怎么样了?没事吧?”
“呕……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这简直是猪圈呐!”绎儿呕得两眼发黑,“这……就这还要两文钱?还……还大通铺……呕……”
“不然,你以为大通铺什么样?跟你的绣房一样啊?”谢弘掏出手巾递给她,“忍忍吧……”
“我一闻这个味儿就反胃……怎么忍啊……”绎儿眼泪都要出来了。
“习惯了不就好了嘛!一会儿就没感觉了!”谢弘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出门在外,难免的嘛!”
“真是倒了血霉了!”绎儿泄愤的狠狠一跺脚,连带着哭腔,“走啦!”
绎儿“哐”得一声踢开了门,气呼呼地坐在了炕头上,一抬头正见了十来双陌生的眼睛盯得她发毛,没好气的吼起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睡你们的觉!”
胆小的被她竖眉立目的架势唬得不轻,识相的掩了被头躺下了。
绎儿心里毛毛的感觉还是没消失,刚一偏头,便看见紧挨着旁边的一个黝黑瘦小的男人“不知死活”的还看着她。
“你还看你!”绎儿猛得一抽被他压住的散发着霉湿味道的被子,扯了他一个趔趄,“起开!别压着姑奶奶的被子!”
“绎儿……”谢弘拉开她,息事宁人道,“得了得了!人家又没招你!”
“哼!”绎儿想得委屈,眼泪水又盈动开来,负气地一裹被子,挨着那个瘦小的男人旁边的空当躺下了。
谢弘解了外衣挨着她躺了下来,侧脸笑道:“哎!既然那么讨厌那个人,不如咱俩换换?”
绎儿偷偷一抹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翻身坐起来,抬手推搡他:“起来换啊!”
谢弘懒得起身,拖着几近破烂的枕头往绎儿空起的地方挪了去:“好了!睡吧!折腾一天了,怪累的!”
绎儿往他让开的空档旁边一瞥,火大的重重地将手中的被子枕头摔在了炕上,立刻扇乎起了一阵棉絮浮灰,更浓重的霉味呛的两人直咳嗽。
谢弘捂着口鼻一个劲儿的咳嗽:“喂……你……你干什么你……存心是吧……”
“去!滚回你那边去!”绎儿不由分说,哗得掀了他的被子,“你怕那个胖猪挤兑,我就不怕吗?你当我缺心眼儿!”
“好好好……咳咳……”谢弘又爬起来挪回原地躺下,“好心当成驴肝肺!”
“谁要你好心!”绎儿只落了个后脑勺给他看,埋着脸呜咽,“跟你出来真是倒霉!而且倒霉事全撞一块儿了!从小到大,跟祺哥哥出去,怎么也没受过这种罪……这地方哪是人睡的地方……你闻闻!这都什么味儿……明儿我睡野地也不睡这个破地方……”
“呼——”一阵鼾声自绎儿面前的瘦小男人的鼻腔里发出来,声音打雷一样的惊人,“呼——噜——”
绎儿烦乱不已,蒙了被头到头顶,却又被被子里的霉味给熏了出来,无奈地腾出手去搡那个人:“喂!喂——醒醒!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人睡得全然一副雷打不动的死沉样子,任绎儿连搡带掐都没有反应,还有模有样的咂摸着嘴,发出刺耳的“啧啧”声。
“喂——”绎儿没辙了,只得回身去弄谢弘,却发现他也睡着了,“起来——喂——”
“干嘛呀——”谢弘半梦半醒的梦游状含糊着,“又怎么了……”
“这个死人呼噜打的震天响,怎么睡啊!”绎儿楞是把谢弘从枕头上拖了起来,“反正你跟他一样睡得死,两人待一块儿睡去吧!”
谢弘糊里糊涂地嚷嚷:“你烦死了!怎么那么多事……”
“少废话!”绎儿费尽力气把谢弘挤到那边,填满了空档,自己整了被子,复又躺了下来,拱拱眼皮斜睨着去看那个鼾声震天的瘦子,嘀咕道,“人长的蚱蜢似的,呼声还挺大!新鲜……”
正嘀咕着呢,身侧的胖子一个翻身,半个身子不偏不倚的正压在绎儿的右胳膊上,痛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一脚踹在他的小腿肚上。胖子一痛,又翻了回去。
绎儿刚要歇口气,才合上眼眸,胖子竟又翻了回来,长满粗黑汗毛的胳膊连着黑乎乎的手重重地攀在了绎儿的肩头上。
绎儿厌恶得紧,又不好动手打他,只得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拎起他一根手指头,将他的整个胳膊甩了过去。
谁料想,胖子肚子上的油水多,一个反弹,那孔武有力的胳膊又回来了。亏得绎儿让得快,否则正落在胸口上,让他平白占了便宜。
这一让再想收复“失地”成了奢望。
胖子“大”字型四仰八叉地睡着安逸,苦了绎儿像个刺猬样蜗蜷到了谢弘的怀里,几乎可以贴到谢弘胸膛上的近。
不知怎的,绎儿也没了赖以埋怨的委屈,听着谢弘湿漉漉的带着微弱咻咻声的柔软鼻息和隐约的心跳,反倒是踏实安定了许多。她沉下心来,合上了眸子,没及再多想什么,便敌不过白天的疲惫,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的确还算安然太平,然而早上醒来,绎儿可就不是这么认为了。
第三十二回
蜗蜷了一夜,她的背脊有些展不开的酸痛,于是一早上便佝偻着个背,霜打的一样没了精神,双手抱着膝头坐在院里的井台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弘和程本直就着井水洗脸,一言不发。
“哎!一早上成哑巴了?”谢弘因为井水的冰凉还倒抽了口凉气,继而侧脸望着她笑。
“睡了一夜,浑身哪都疼!腰都直不起来了!”绎儿闷闷地说着。
“你还说呢!昨儿晚上你枕着我胳膊压了一宿,现在还麻着呢!”谢弘拧干了手巾上的水,用力擦了擦脸,吁了口气。
“谁让你害我睡这种破地方!活该!”绎儿翻了个白眼,恨恨泄愤道。
“别抱怨了!今儿晚上怕是连这种地方咱都没得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