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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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一线在手指尖上流淌穿梭着,并不因为绎儿纷乱的愁绪而凝滞。
一束兰花,葳蕤的纤细正如她已经被岁月磨棱殆尽的坚强,淡蓝的花儿蕊儿也像蹙着眉头,在雪白的缎面上望着她,映着她永远不可启唇的阴郁。
瑞木青趴在她的膝头上,澄清的眸子仰望着她苍白的脸,胖乎乎的小手不时伸出去拉扯着她的绣绷:“额娘,让我看看……”
绎儿抬眼去看窗棂上婆娑的竹影,斑驳得如同她千疮百孔的心,于是松了手,由着女儿拨弄着绣绷。
“额娘,你为什么不绣鸟儿啊?”瑞木青丟了绣绷牵着她的衣角撒娇道。
“绣什么鸟儿?”绎儿心不在焉地在瑞木青的小脑袋上抚了抚。
“就是……就是两只好漂亮的鸟儿……”瑞木青竖起一根小手指,支在粉红的小嘴边,竭力在脑海中搜寻什么,“嗯,会游水的……五颜六色的……叫什么鸳鸯……”
“鸳鸯?”绎儿低头亲亲女儿粉嘟嘟的笑脸,“你从哪里看到的?”
“我看见姨绣的,好漂亮好漂亮的鸟儿啊!”瑞木青直起身子,蹦达了两下,忽又一本正经,“额娘也绣个嘛!瑞格儿要嘛!”
“鸳鸯不是随便绣的。”
“为什么嘛?”瑞木青一撅嘴不依了,小手扯着自己的小衣角,“范先生跟姨讨,姨就给他了,姨也洠挡荒芩姹阈迓铮
绎儿一怔,弯腰扶住瑞木青的小肩膀,认真道:“你说姨把绣的鸳鸯给范先生了?”
“嗯!”瑞木青用力点点头,“是个荷包呢!好漂亮!姨都不给我!瑞格儿也要嘛!额娘……”
绎儿的心下不知是喜是忧,看起来袁郁和范仲秋这两个小人儿是动了感情了。可是袁郁并不清楚,当初迫使袁崇焕下狱并惨死的始作俑者就是范仲秋的伯父。自己是该将这个陈年旧事的真相告诉袁郁,还是该为了他们的幸福把一切永远埋葬在自己的心里呢?
“额娘——”瑞木青全不理会母亲的心事,只是一味的闹腾。
绎儿被她的一双颇有气力的小手推搡着,打断了思绪,回头神来却道:“乖!瑞格儿不闹!额娘给你做个小荷包,好不好?”
“我要两只鸟儿的!”
“别闹!鸳鸯是绣给大人的!”绎儿故作恼怒。
“不管不管!我就要两只鸟儿的!”瑞木青似是秉承了她的执拗脾气。
“再闹连小荷包都不给了。”绎儿扭过脸,不搭理小丫头。
瑞木青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眼泪下来了,含糊着呜咽:“额娘赖皮……额娘欺负瑞格儿……”
绎儿狠狠心,就是不扭头搭理小丫头,兀自捡起了绣绷一针一线的重新绣起来,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像有一窝苍蝇在吵吵。
剪不断,理还乱。
想到这句话,她不禁一惊,一针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指,顿时十指连心,一阵清醒的刺痛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雪白的缎面上立刻滚落了几滴血珠,红红的晕开了一片。
她眼眶一热,鼻子发酸,泪水绰然而下,止不住地破了堤。
“额娘……”瑞木青被她的叫声怔住了,红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她丢下了绣绷,一扭身竟伏在椅子扶手上呜咽起来,宣泄一般将衣袖濡湿了一大片。
瑞木青慌了神,跑到她身边去拽她的衣袖:“额娘……额娘!你别哭了!瑞格儿不要漂亮鸟了……”
她却依旧埋头于衣袖中,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脆弱的空虚,头也愈埋愈深。
“额娘,你手疼,我知道!”瑞木青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她受伤的手指拉出宽大的衣袖,小心地含在嘴里吮吸,“嬷嬷说,这样就不疼了……”
她一下子虚脱了一般,抱住了女儿幼小的柔软放声哭起来:“瑞格儿,额娘不是手疼……额娘是心疼……心里疼得要死了……”
“额娘……”小人儿的天真哪里能读懂母亲的压抑难当的痛苦。
望着剑架上早已落满尘埃的佩剑,她不由得含泪呢喃:“绎儿全仰赖各位叔伯的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大明……拜托了……”
此时此刻,谢弘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生龙活虎,即便是在多尔衮重兵围城之下,仍然是镇定自若地处理着军务,唯一的不同,大约只有全身心的疲惫之态是不是露出痕迹。因为曹变蛟的伤势恶化感染,整个曹军部属的所有军务全部落在了他的肩上。周遭的一切危机和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可是“知其不可而为”的信念帮他挺直了脊梁,顶住了一切可能吞噬他的压力。
曹变蛟高烧不退已经有三日了,虽然在松山城暂时得以休养,可是持续的疲劳作战和日以继夜的警惕防守,就是铁打的人也是无法支撑的。
浑浑噩噩的,他时而模糊,时而一片黑暗的视野里却总有一个清晰的身影,娉婷而立之间,那倔犟的笑还是那么熟悉。他心里一阵伤感,便感到了清泪滑落的迅捷。
一只手小心而轻柔地拭去了他眼角的冰凉,手指因为什么而发颤,迟疑起来。
曹变蛟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一阵朦胧之后,一切都清晰起来。那张脸,那张无论在何时都那么清晰的刻在他脑海记忆深处的面孔居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不知一瞬间从何处来的力气,竟挣扎着坐起身,一把扶住了伊人的肩,红着一双眼睛深望进她的眸底:“明瑚!真的是你么?是明瑚么?”
“是我。”左明瑚泪水涟涟,小心地抚过他略带潦倒的胡茬儿,“我是明瑚。”
曹变蛟愣了一下神,不敢相信地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左明瑚慌忙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我不是……不是在做梦吧?”曹变蛟苍白着脸激动道,“真的!是真的……我以为我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曹大哥……”左明瑚抑制不住,抱着他放声哭起来,“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啊……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曹变蛟被她的拥抱触动了伤口,顿时疼得一皱眉,可却不知为什么,抱她反而抱得愈紧,于是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我没事……没事的,你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你别哭了!”
“我好怕!我以为你会就这样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左明瑚呜咽。
他突然一激灵,一把推开了左明瑚,一下子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你不能……咳咳咳……你不能为我死,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
“别!你别说话!”左明瑚忙扶着他躺下,“快躺下,你什么都别说了,只要好好养伤。”
“不,明瑚,你听我说。”曹变蛟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睛,“我死不足惜,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死。你要是死了,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姑娘家会遭骂名的。我没有胆子违背叔父的遗命,不能娶你为妻,已经愧对你的……我不配……”
“不许你这样说!”左明瑚抬手捂住他的嘴,“你根本洠ё矢袼蹬洳慌洹!
“好……我不说,不说就是。”曹变蛟移开她的手,“现在松山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你何必来送死?”
“松山城围城之前,我就来了。我知道来了多半是死,可是,我早在心里许过愿,我要和祖姐姐一样,要死也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左明瑚执拗之间带着真挚,“虽然世事无常,上天跟祖姐姐和谢大哥开了一个大玩笑,将他们生生拆散,可是我相信,他们彼此的信念都不会动摇。我要陪你一起面对多尔衮的铁骑,用生命告诉他,汉人的血可以流,命可以不要,但是头不可断,膝不可屈。纵使他攻占再多的城池,汉人的心,是他永远无法攻占的。”
“明瑚,你……”曹变蛟望着她与生俱来的执拗劲儿,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眼前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敢爱敢恨,敢生敢死,为此,她摒弃了一切作为女人面对苦难的怯懦。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的身上竟有许多男儿没有的铮铮铁骨。
无论是她,亦或是祖绎儿,她们不过都是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女儿家。就算她们再如何有气节,再如何的努力,也不过是换一个贞节烈女的无谓称号。除此而外,又有谁会反思这个世界呢?为什么连女子都站出来抛井别乡,独自迎向险境,迎向血火,甚至于迎向异族王廷的明枪暗箭,而一向自谓顶天立地的男人们,他们又在做些什么?
他不愿意再往深处想,因为答案让他汗颜愧疚,有一种男子汉的无地自容。
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便是死,也要将头顶的黑暗撕开一个光明的出口,哪怕是血的代价。
大帐之中,豪格辗转难眠,枕着手臂盯着帐顶发呆,百无聊赖的莫名空虚起来。翻身之际,却看见了枕畔的素雅荷包,于是伸手拿到面前,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只荷包没有寻常荷包的浮华,也没有描龙绣凤的精致,单绣了一只蝴蝶和一束兰花,缀着淡蓝的花穗打着平安结。
他凝望着荷包,痴痴一笑自言自语:“为什么只绣一只蝴蝶呢?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你只一个人单飞么?我知道,你想我了……对是不对?”
想到这里,他把荷包贴在唇上,吻了又吻,喃喃道:“我就要回来了,你等着……等着我回来收拾你……”
“王爷!”一个侍卫匆匆入帐。
他忙把荷包塞到了枕下,坐起身来:“何事?”
“禀王爷,洪承畴派人答礼来了。”
“答礼?”豪格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起多尔衮已经派人前往松山城劝降,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派的何人?”
“来人自称是松山守将夏承德之子夏舒。”
“嗤!”豪格轻佻的笑道,“好大的人物!洪承畴无人可派了?这种无名小辈,也敢拿来显眼?欺我大清国无人么?”
“王爷见是不见?”
豪格沉吟了一下,单勾了嘴角:“既然来了,当然要见。只是,不能让他这么小觑了我大清国的军威……”
“奴才明白了。”侍卫立刻心领神会,应命而去。
却说夏承德的儿子夏舒在清军的中军帐中诚惶诚恐的坐立不安,不时张望着门口的一举一动,从他焦躁而充满恐惧的脸上,显露出他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精神折磨的愿望。
帐门口的刀斧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寒光,刺得他每看一次,势必心惊肉跳一次。
紧走了几步,他猛一抬头,正撞上一个面似罗刹的侍卫,吓得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小腿连带着都在发软,只怕一个支持不住,就摔坐在了地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是哆哆嗦嗦掏手巾的手却出卖了他慌乱的内心,不等他将额头的汗擦尽,手巾便被一声高叫惊得掉下地来。
“王爷升涨!”
他忙不迭弯腰去拣手巾,却被一股脑涌进大帐的四个身强力壮的高大侍卫冲了个趔趄,连惊带吓的缩到了角落一侧。
豪格一身甲胄虎虎生风地踱进大帐,视若无睹地坐了下来,扬起浓眉去问一旁的副将:“洪承畴的使者呢?”
“在下……”夏舒连忙正冠上前行礼,“在下夏舒,是为洪大人派来的使者。”
“哦!你就是夏大人啊!”豪格故作殷勤的一伸手,“来来!快快请坐!”
“不敢不敢!”夏舒迭声推拒,下身的裙衫已经如水纹一般漾开了波浪。
“唉!这是什么话?两国交兵,使者为尊,当真是怕本王不知进退礼仪杀了阁下不成?”豪格示意副将将夏舒摁坐下来。
夏舒本事个文弱的人,被孔武有力的胳膊按坐在椅子上,顿时如坐针毡,勉强挤出的笑颜也不是那么自然:“那多谢王爷盛情,在下却之不恭了。”
“洪承畴既然是派阁下前来,定然交待了什么吧?”豪格端起茶碗,“请用茶!”
“洪大人不过是让在下来回礼,知会贵军一声。洪大人说……”夏舒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背脊上汗出如浆,“大人说,在他那里,没有降字,请贵军不要奢望……”
豪格抬起眼睛,眼神传过去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手上的茶碗也轻轻地放了下来,开口不紧不慢道:“哦?洪大人果然是大明朝的忠诚哇!本王倒是小觑了他……”
夏舒本是敏感的读书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立时吓得软下来:“王爷……您……您可不要为难在下……在下……”
“来人啊!”豪格漫不经心地甩出一句。
“末将在!”几个人杀气腾腾地应道。
豪格一挥手:“去!”
“嗻!”
不待夏舒缓过神来,豪格的副将一把攥住了夏舒的胳膊,“夏大人,您请吧!”
“王爷!王爷饶命啊!”夏舒脸色煞白了一片,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地瘫在了地上,“王爷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
“夏大人,您不要耽误了时辰。”副将硬生生压过一句去。
“怎么?夏大人还有什么公干要交待?”豪格忍住笑,一脸严峻地审问状。
“啊!对对对!在下来时,家父让在下将一封信呈上王爷过目。”夏舒连抖带颤从袖笼中取出了一封信。
副将接了过来,双手跪呈给豪格:“王爷过目。”
豪格不动声色的拆开了信封,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原来阁下是夏承德将军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