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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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儿被他的开门见山吓得一愣,缓过神忙应付道:“奴婢是来赎罪的。家兄打理兵部,致使关防让人窃去,实属失职之罪,理当重办。关于这一点,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家兄怎么说也是奴婢的亲生哥哥,奴婢只是觉得同胞受难,自己不能安坐……”
“你少跟我来这套!”济尔哈朗一拍桌子,猛地转过身来,直盯着绎儿的眼睛吼道,“你当你是豪格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么?敢拿这话要挟我!”
“奴婢不敢!”绎儿连忙跪下行礼,“奴婢不过是一个女人,若是真犯了过错,郑亲王要拿奴婢,只是王爷怀疑我祖家有不臣二心,奴婢觉得在没查清事实之前,奴婢身为祖家的人,自然要为家兄的生命着想。请郑亲王体谅奴婢的心情。”
“你……”济尔哈朗被噎得不行,“你就明说求我放人便是!何必跟我绕弯子!”
“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替家兄赎罪,追回关防罢了。”绎儿直直地跪着。
“你想怎样?”济尔哈朗实在没有太多的耐心。
“窃走关防,无非只能离开盛京往他国去。”绎儿见他已经没有了耐心,自己也不想再周旋什么,于是单刀直入,“王爷是知道的,我两国交战以来,无论何人一向是越国界即杀之。而大明天子多疑,断不会接受突然返回关内的人。王爷怀疑我祖家有叛逆之心,我祖家却无人胆敢去关内冒杀头之险。就算祖家的人回去,也不过是内眷妇孺,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若是要离开,何必等到今日?关内的人早已认定了我们是叛臣,恨不能杀之后快。试问关内不可往,要关防岂非是自找麻烦?”
济尔哈朗被她这话说得一惊:“你是说……”
“不错。如今最需要关防的只有朝鲜人。”绎儿点头确定他的猜想,“无非是两条:其一,质子要返回朝鲜。其二,质子有重要东西要带回朝鲜。”
“来人!”济尔哈朗这时才完全明白绎儿的来意,不敢再错失时机,当机立断,“立刻派兵将朝鲜质子府给本王围了!”
见几个下属应命而去,济尔哈朗心里仍不放心,又吩咐左右道:“备马!随本王亲往!”
绎儿刚要说话,但见济尔哈朗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向着她冷笑道:“为了证明你祖家的忠诚,何不与本王同去?”绎儿缓缓起身,恭敬道:“奴婢正有此意。愿为王爷驱驰。”
济尔哈朗轻嗤一声,提步急去。
“小姐……”雁奴心下发慌,一把扯住了绎儿的袖子,“你的身子……”
绎儿轻轻甩开她的手,长叹了一声,举步追了上去。
这时朝鲜质子李觉的府上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人手并不多的府中,因为这份不寻常的宁静而变得格外空旷,宛如从没有人住过。
然而,刑部兵马的到来一下子打破了这份宁静。伴随着济尔哈朗的进入,质子府里一时嘈杂了起来。
“质子大人何在?”济尔哈朗的侍卫高声叫道。
“原来是郑亲王大驾前来,小臣迎候来迟,还望恕罪。”众人正在发愣,李觉却从侧院闪了出来,恭敬的样子一如继往,哪有什么慌乱。
济尔哈朗面色一沉:“李大人这样的装扮是要出远门么?”
李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襟,又反手摸了摸背上的斗笠,朗声笑道:“郑亲王误会了,小臣是在与家中仆众排演我国的传统歌戏,只等为皇上班师庆贺。”
“是么?”济尔哈朗一边笑着,一边示意部将四下搜索,自己则一步步向李觉逼近过去,“那我倒要见识下李大人的演技。”
“王爷有雅兴,小臣自当奉陪。”李觉谦恭的抿唇一笑。
“那就有劳了。”济尔哈朗嘿然笑了一声,抱着双臂只待李觉“表演”。
李觉也不拘紧,整了衣冠唱了起来:“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绎儿的身子蓦地一震:他说是朝鲜国的歌戏,却偏用汉语唱了首唐诗,莫非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么?
这首《陇西行》是一个并不出名的诗人所写,短短四句描绘了生与死,真与幻,战士捐躯赴国难,心中不免牵挂再也无法团圆的妻子。那种只能于望乡台上生死永别的悲长浓烈的眷注,叫绎儿听得无比感伤。她隐约能体味到李觉心目中对故国被铁蹄践踏的痛和恨,还有他可能正在孤注一掷的心。
李觉的歌还没有唱完,府中的家人仆众已被尽数赶到了院子当间,都默不作声的立着,任凭济尔哈朗决定他们的生死。在这些人中,绎儿看见了带着愤怒眼神的何婉芸。
与此同时,济尔哈朗也看见了何婉芸。他提步过去,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眯嬉着眼睛道:“这不是那个跳剑舞的丫头么?”
李觉停下歌声,转过脸看着济尔哈朗:“正是。”
“你是叫芸娘吧?”济尔哈朗问道,“而且是个汉人?”
何婉芸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是。”
济尔哈朗还要继续问话,一个侍卫突然走近他的身边,俯耳说了些什么。济尔哈朗的面上就此露出了十拿九稳的神情,他再次低头下去:“你方才在花园里做什么?”
“为主人采松雪煮茶。”婉芸并不慌乱。
“当真好兴致啊!”济尔哈朗先是叹了一句,紧接着脸色一转,将部将递上的锦匣亮在了她的面前,厉声道,“这是什么?”
婉芸强要镇静,却无法再掩饰破绽:“是奴婢的私房东西。”
“好!”济尔哈朗冷笑一声,将锦匣抛给部将,“打开!”
婉芸呼吸一窒,眼神忽闪一下,即以始料不及的方式一跃而起,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她的手中已双剑在握,直逼拿着锦匣的部将。那部将尚未出声,已被她的利刃割断了喉咙,血飙了一地。
“还不给我拿下!”济尔哈朗大叫道。
一众兵士冲将上来,婉芸竟毫不在意,三两下便跳出了圈外。
济尔哈朗被气得暴跳如雷,扬手一剑正架到李觉的颈上:“李大人,你的家人总该听你的话吧?”
李觉绝然笑道:“能救我家国,我愿听她的话。”
济尔哈朗气急败坏,挥手便砍。
婉芸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横剑到了李觉面前,格开了济尔哈朗的剑。
济尔哈朗挺剑再刺,婉芸避开的同时,护住李觉顺势落在了绎儿身后,将毫无防备的绎儿顶在了剑锋之巅。
济尔哈朗慌忙收手,回剑大骂:“你若敢伤及无辜,本王决不宽待!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
婉芸横剑抵住了绎儿的脖子:“为虎作怅,她哪里无辜!我不信,郑王爷能置两条人命于不顾,取小女子的贱命。”
“你以为本王不敢!”
“敢得话,不妨试试!”婉芸手上的剑刃又压紧了些,“我一条命换两条,值了!”
“弓箭手!”济尔哈朗恼羞成怒,挥手大叫道,“不许放过一个!给本王都杀了!”
“可是王爷……”旁边的部将投鼠忌器。
济尔哈朗一把拨开他,夺过一个弓箭手的弓箭,扬手拉弦,画了一个满弓,瞄准了绎儿。
济尔哈朗正要放箭,只听府门口一声高叫:“不可!”
众人愣神回顾的当间儿,婉芸携着绎儿与李觉一同跃上了屋脊。
“还不放箭!”济尔哈朗吼道。
一支支嚆矢擦着三个人的脚边飞过,却已是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缟。
眼看着三个人消失在屋脊之巅,济尔哈朗气急败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方才高叫“不可”的人,将他甩在了地上:“来人!把他给本王拿下!”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却在伸出手的同时僵在了原处。
“你们都聋了么?”济尔哈朗简直快要七窍生烟了,夺步就甩开了两个堵在他面前的两个侍卫,定睛一看,自己也愣住了。
被甩在地上的人手中高擎着一块木牌,这块烙漆的木牌只有内宫御前近侍才能拥有,而能做为御前近侍必是皇太极极为信任的重臣子弟。看这小子生得白净挺拔,衣着考究,身份显然不同寻常。济尔哈朗沉着脸喝道:“你是什么人?”
“属下御前侍卫范仲秋,见过郑亲王。”
“你就是范文程的那个侄子?”济尔哈朗这样想起前不久听人说起的人物。
“是。”范仲秋站起身来,恭敬的一礼。
“听说你是皇上身边唯一一个汉人侍卫?”济尔哈朗上下打量着他,看他这疏瘦的样子全没有作为侍卫的健壮体格,真不明白为什么皇太极怎么会挑中他。
“是的。”范仲秋莞尔笑着,好像刚才的一幕全没发生过。
“你为什么阻止本王缉拿李觉和那个臭丫头?”济尔哈朗带着质问的口气向着他逼去。
“现在皇上御驾亲征的十二万大军已全部进入朝鲜腹地,朝鲜八道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朝鲜国都外围的南汉山城已经被我军层层包围,城破只在旦夕。皇上为什么不立刻发起攻击,拿下南汉山城,郑亲王可知道皇上的苦心?”范仲秋丝毫不畏惧他的逼问,剑招拆招。
“莫非你知道?”济尔哈朗轻嗤一声,斜着眼睛去看范仲秋。
“属下不敢妄度皇上的圣心,但是皇上出兵之时说的很清楚,此次出兵是为了收复朝鲜的人心,迫使朝鲜王放弃和明朝的同盟关系,与我大清约为真正的兄弟。是问李觉是朝鲜王的族弟,皇上要收复朝鲜的人心,让朝鲜王答应兄弟之盟,王爷要是杀了李觉,朝鲜王会怎么想?王爷这样做,置皇上的诚信何在?”范仲秋说罢,扭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的脸色一沉:“你这个理由找的真是不赖啊!”
“回王爷,属下并非在找理由开脱。其实就算是王爷放李觉离开,也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回去给朝鲜王报信。这里距离朝鲜有千里之遥,且有我军的层层阻碍,就算他们能赶回去,顺风顺水也不会比我军的铁骑快。”范仲秋非常肯定的安慰济尔哈朗,“王爷只需要派人多设重关,严加盘查,他们就算回到朝鲜,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战后的狼藉罢了。答案都已经知道了,过程也就不许那么在意了。”
济尔哈朗狠狠地盯着他笑得弯弯的眸子,心里一阵发寒。
这小子年岁不大,心思却是如此缜密,一副莞尔的温和样子,可透过明媚笑脸,竟然完全看不透他。所有的军国大事,在他的眼里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敏锐的找到关键所在,甚至能预测到结果,继而从容周旋,举重若轻。或许这就是被皇太极看重的真正原因吧……
第十八回
皇太极由侍卫侍奉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大帐门口,守卫的侍卫恭敬地挑起了帐帘。他的眼前顿时一亮,白皑皑的一片瑞雪罩地,白得没有一星半点的杂质。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万岁!”豪格带着胜利的喜悦心情上前打千,嗓门也禁不住洪亮了很多。
“起来吧!”皇太极踱出帐门,侍卫连忙为他披上了毛皮斗篷,一道黄澄澄的滚边甚是扎眼。
“嗻!”豪格喜滋滋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走上前来代替侍卫扶着皇太极。
“下雪了……”皇太极仰起脸,看着仍有些阴霾的天穹。
“是啊!瑞雪兆丰年嘛!”豪格笑道,“过年不下雪,还叫什么过年嘛!”
“这么一早上乐颠颠地跑来,不光是为了请安吧!”皇太极转脸展出少有的慈父笑容,“为了何事?”
“儿臣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皇阿玛的法眼!”豪格挠挠头,自嘲的笑道,“本以为这里新年怕是没有什么喜气了,如今招抚之下,倒还有几分安定和喜气。儿臣也吩咐了下去,让下面的奴才们都管束好自己的属下,不要让他们四下扰民,也都做的不错。不过,也有几个不省事的闯了祸,儿臣都让人按军法办了。朝鲜的百姓倒有些感念起皇阿玛的恩德,说皇阿玛仁义。”
“说朕仁义是假的,往你脸上贴金倒是真的。”皇太极乐得高兴,顺口赞道,“嗯,最近你会办事了,朕很欣慰。”
“皇阿玛过奖了。”豪格谦恭的笑着,“儿臣还需要勤加砺练。”
“哦,你十四叔来了。”皇太极突然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点身影。
“是来请安的吧?”豪格猜测着看了看皇太极的神情。
“是朕让人传他来的,有事要跟他商量。”皇太极抻了下胳膊,一指大帐。
原来他们父子两说了会儿话,已经不觉间离开大帐有些距离了。
“走!过去吧!兴许朝鲜王李倧的下落已经有了。”皇太极伸手揽过儿子宽厚的肩膀,往大帐那边拔步过去。
多尔衮一身厚重的冬装,踩着厚厚的雪一路走来,有些吃力,额头上不免沁了些汗珠出来。看见皇太极父子往大帐这边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放下箭袖行礼:“奴才多尔衮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皇太极伸出一只手扶他,“朕这么早让人把十四弟叫起来,没有搅了你的美梦吧?”
“皇上说笑了。”多尔衮缓缓起身,展出略显疲惫的笑容,“奴才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一直在忙着处理军务。皇上召见,奴才立刻就赶来了。哪有时间做梦啊!”
“朝鲜王李倧的下落可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