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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半妖司藤-第15部分

小说: 半妖司藤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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褂,干干净净,还挟一本书,有时是个大姑娘,学生装戴发箍挎包,要么是个碎花衣裳的小媳妇,挎着小包袱哭哭啼啼要回娘家。
    都是妖魔鬼怪,自以为不露马脚,坐下要一碗豆腐花,嫩白豆花,放榨菜、木耳丝、紫菜、虾皮,淋麻酱香油,又加两片饼,吃的志满意得舒心舒肺,黄婆婆就在边上坐着唠嗑,聊家常光景路途颠簸,聊着聊着,突然一声暴喝:“妖孽,还不现形!”
    而那对面的男人女人,不管怎生皮相,都会突然间腹痛如绞面目狰狞,碗碟一推倒地挣扎,翻滚之间就现了形,有时是个野兔,有时又是臂粗的蚯蚓,五花八门,统统败在黄家的法术之下,道友窥不了天机,众说纷纭,还有人传的煞有介事:你当黄婆婆烤的是普通菜饼么,非也非也,那张饼就是个阴阳八卦,分双鱼,抹油的手势就是个降妖符呢。
    黄家在江浙徽州一带大大有名,1946年丘山镇妖,特意去拜会了黄家,请得当时的家主黄玉助阵,后来黄玉随丘山一道入了蜀,就在成都老街安生,道门中人都以为黄家还在旧居,只在老街一带打听,终于联系上才知道,两千年初,黄家后人就起了黄玉的骨灰回徽定居了。
    黄家这套技法是传女不传男,第三代没有女孙,算是将绝,幸在黄玉的女儿还在,受衣钵后改回母姓,叫黄翠兰,年近八十,瘫痪在床已有十年光景,脑子倒还清醒,和苍鸿观主通了话,说的相当确切:“藤杀是可以解的!”
    一时间,大家简直是欢欣雀跃了,略一合计,马上四下准备开了。
    ***
    黄翠兰说,狐死首丘落叶归根,一根藤的藤条衰败折落,也一定是断在藤身附近,说不定腐蚀入泥护根,也就是说,藤有回根“全尸”的天性。
    王乾坤体内的藤丝,司藤当然可以取出来,因为她原身就是藤,所以想解藤杀,要准备一间屋子,四面内外都用土封住,假作“地下”、“藤根”的环境,屋子中央朱砂画出八卦,王乾坤坐在里头,各派在外围围坐,身边各放一香炉,里头盛半炉香灰,必须是长年累月香槽中累积下的,内插藤条,淋火油。
    接下来,就要请各门各派各凭技法,以符咒恫吓催动,藤丝离开王乾坤的身体四下奔逃,必然会就近先附藤条,各道门就要抓住这个机会,立刻点火,烧朱砂符纸——这藤丝或许比一般木头耐烧,但说到底还是木质,敌不过道家真火,只要烧尽,王乾坤道士自会安然无恙。
    突然之间,齐聚武当变成了“华山论剑”,黄翠兰不是说了要“各凭技法”吗?苍鸿命令观里的小道士布置房间挑土折藤的时候,诸人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说这些个符咒,确实是背熟画熟做熟的,平时施展,那就是个热闹的仪式,如今动真格的,自家法术灵不灵,压不压得过别家,就要在此地显真章了。
    转念又一想:死马当活马医,若是不灵,也是武当山的小道士遭殃。
    日落时分,一切准备停当,各家各派挨个进了房间,机会难得,有弟子的都选了两三个得力的带进去想让徒弟看个新鲜,众门派中,只有师大的教授白金没进去,他理论是一堆堆的,但的确没得到过什么祖传技法,同病相怜的还有颜福瑞,这么重要的当事人,还是丘山的弟子,就因为没入道门,扶王乾坤进去之后就被赶出来了,眼睁睁看着武当山的弟子们关上房门,又在门外堆泥封土。
    ***
    月上中天,颜福瑞和白金两个坐在隔壁屋外的台阶上等消息,白金真不愧是学术型人才,用拖线板接了电源出来,边跟颜福瑞问询边用笔记本上网搜寻关于藤的一切信息。
    颜福瑞详细讲了前两天屋子外头藤条抽长的事,描述树上倒垂的花帘是多么好看,又讲司藤穿衣打扮,讲了半天没听到白金应声,伸头过去一看,白金眉头紧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福瑞拿手在白金脸面前晃了晃:“白教授?白教授?”
    白金问他:“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颜福瑞听不懂:“什么很奇怪?”
    “黄老太太知道怎么解藤杀,说明藤杀曾经被人破解过,或者藤杀的解法已经传开了——既然这样,用藤杀对付王道长有什么意义呢?”
    颜福瑞智商方面真是有硬伤,他连白金的问题都没怎么听懂,又不想显得自己不懂,也跟上去问:“有什么意义呢?”
    白金说:“你把你们走的时候,她说的话再跟我重复一遍。”
    颜福瑞想了想:“她说,藤杀十天之后攻心,让王道长的师父召齐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的能人救他性命——如果第九天都还没辙,就让你们去青城求她——如果不来,就用王道长的命祭旗,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一家家一门门,她都要找上来的。”
    白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当时各道门讨论的时候,颜福瑞也把这话重复了一遍,话一出口大家都炸开锅了,齐云山的刘鹤翔先生激动地说,这妖怪简直是痴心妄想,让天下各大道门去求她,做她的千秋大梦!
    崆峒洞的柳金顶先生也拍桌子了,大叫说她敢来就让她有去无回,一颗光溜溜的秃头光亮可鉴,当初他妈妈怎么想到给他起柳金顶这个名字呢?真是太形象了。
    白金觉得司藤的说话值得翻来覆去的推敲,是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其实根本是第一句?但是她用第二句的“求”和第三句的“性命威胁”淡化了第一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道门的荣誉和未来的身家性命上?
    白金的心慌慌地开始乱跳了,他开始去想:如果我是司藤,我想对付各大道门,但是我在青城山只遇到两个无足轻重的小道士,我怎么借助这两个人把道门中人一网打尽呢?第一步当然是,所有的人都要集中在一起。
    ——让王道长的师父召齐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的能人救他性命!
    白金猛地一下站起身,问颜福瑞:“武当山管事的人呢?”
    颜福瑞还没反应过来,愣愣指着屋子:“苍鸿观主带着几个管事的徒弟进去了啊。”
    何止苍鸿观主,各门各派进去的都是精英啊,她就是要瞅着这个机会来犯啊,到时候大家全无防备,几乎是聚歼的节奏啊。
    白金的冷汗涔涔而下,今晚月色不错,很亮的一钩,云也少,稀疏地像拉长的一缕雾,白金的脑子里刹那间涌入无数的场景,他觉得,下一刻整个武当山都要漫起遮月的乌云,而在那滚滚的云头之上,站着的就是那个一脸狰狞的妖精……
    白金拎着颜福瑞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快,让观里的其它道士做好准备,有什么法器都拿出来,有什么降妖伏魔的符咒都画在屋子外头,门上窗上都要画,快点!”
    ***
    前九天,王乾坤都是那个最紧张的人,偏偏到了最后一天,他释然了。
    他坐在八卦中央,前头是三直横乾卦,背后是三间横坤卦,八卦方位各自有人,苍鸿观主拿的是天皇号令,张少华道人是雷击木法印,马丘阳道长是令旗,上书“敕召万神”,刘鹤翔先生是步罡毯,柳金顶振金钱剑,潘祈年摇宝葫芦,所有人之中,以沈银灯和丁大成的法器最奇怪,沈银灯面前就真的摆一盏老银花枝灯,丁大成则一直在拨铜算盘,拨珠很重,随手一拂,铿锵有声。
    这么多人,都在这,为了救他。
    王乾坤很感慨,他想起了一句英文谚语,To be,or not to be,然后,他突然对这句谚语的时态感到不解,为什么这里用be,而不用is或者are?
    身后稍远些围观的人难免唏嘘,有人低声说了句:“想不到王道友这个时候还如此冷静。”
    王乾坤的同门师兄肃然:“师弟他一直胸中有境界,所谓生出于道,死归于道,一切皆道化,师弟他一定是悟了。”
    令旗忽然猎猎,金钱剑嗡嗡有声,各人面前的法器各有反应,苍鸿观主眼皮一翻,一双老眼睛蓦地精光四射,大喝:“现在!”
    王乾坤惨呼一声轰然倒卧,行将摔死的鱼一样在地上痉挛挣扎,再然后,忽然之间双眼暴突,喉咙里嗬嗬有声,无数细藤长虫一样从他口中涌出,像是怕光一样四散奔逃,方向正是散在八卦处的香炉藤条,争先恐后,流水一般,地上拖下无数黑色涎液。
    混乱中,大家还是看的分明,八卦方位,只有七道黑迹,那么多藤丝,居然没有一道是往沈银灯身边的香炉而去的。
    果然银样镴枪头吗?大家嘴上不说,眼底各现不屑,沈银灯一张俏脸刹那间涨的通红。
    机不可失,觑着藤丝缠尽,七个香炉瞬间举火,一时间火头几乎冲到屋顶,焦臭的黑烟盘滚而上。
    王乾坤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黏腻的嘴角,屋里的每个人都有一种相同的不置信感,就这样就行了?就这样就挫败那个妖怪了?
    苍鸿观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继之是边上的马丘阳和潘祈年,接着又是更多的人,呛咳声中,忽然响起了沈银灯惊骇之至的声音:“毒!这藤丝烧了有毒!”
    众人拼命挤到门边,为了如黄翠兰所说,造成一个“地下”、“藤根”的假相,屋内屋外都堆土封了门,一时间打不开,所有人声嘶力竭地捶墙砸门,大叫:“开门哪,开门哪!”
    白金正带着小道士们在屋外的地砖上画朱符,陡然间身子一僵,近乎惊恐地看向屋子的方向,问颜福瑞:“你听到屋里有什么声音吗?”
    几乎是与此同时,廊下闭目养神的司藤,眼睛缓缓睁开,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第⑧章

晚上十点多,颜福瑞来电,秦放刚揿下接听,那头就是兜头盖脸怒声斥骂:“你们这样下九流,要脸不要?”
    什么意思,王乾坤死了?秦放心头一紧,刚想说什么,手机听筒里又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稳重声音:“颜道长,你冷静一点,让我跟他说。”
    秦放有点莫名,那头背景音很乱,像是炸开了锅,有人拼命咳嗽有人惊声尖叫也有人跳脚大骂,那个男人语气倒是镇定,问:“司藤小姐在吗,可不可以跟她讲两句话?”
    “王道长没事吧?”
    “暂时……没事。”
    没事就好,秦放一颗心刚要放下,那头忽然有人暴喝:“跟妖怪谈个球!反正是活不了了,拼了算了!”
    这不像是平安无事的节奏啊,怎么还牵扯到不相干的人了?秦放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末了叹了口气说:“也是一二十条人命,是生是死,全在司藤小姐一念之间了。”
    ***
    秦放把手机递给司藤的时候,说了句:“司藤,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藤像是没听见,也不接手机,只是示意他开扩音,那头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试探似的问了句:“司藤小姐吗?”
    “哪位?”
    “我姓白,白金。”
    “九道街乌衣巷的金陵白家?”
    白金有些意外,说话也愈加客气:“上三代还住乌衣巷,我父亲小的时候就搬了,司藤小姐认识我……祖父?”
    “听说过,当年道门中称他玉面书生,据说喜欢穿白,白的长衫马褂,中山装,有时也穿西服戴礼帽,手里摇一柄檀木扇骨的扇子,正面小楷写了两句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白金一时怔住,顿了顿低声说了句:“我是没那个福气见到,还没出生,祖父就病逝了。”
    “扇子的反面以诗作画,三两墨笔勾出百姓人家,有人传,扇子制成,上头原是只有人家的,白先生收一只妖,扇面上就多一只燕子。”
    祖父的扇子?
    那扇子,白金是记得的。
    白家没有人继祖业,虽然自己在高校研究未解之谜神秘现象,但那到底是科学解析,跟妖气迷离的世界半点不搭,小时候,见过搁在家里大橱顶上那只祖父留下来的黑箱子,趁父母不在踩了凳子去看,里头有些抄本、穿的发黄的中山装、怀表、钢笔,还有那柄扇子。
    其它的他都不感兴趣,适逢天热,扇子倒还有些用处,偷偷拿了出来扇凉,夏天蚊子多,扇凉时啪一声手起扇落,展了扇面来看,燕子边上好大一只死蚊子。
    再后来读《红楼梦》,晴雯撕扇,有样学样,也把祖父那扇子撕了个大豁口,母亲气的拿扫帚狠狠抽他,说:“好歹也是长辈留下来的东西,你个败家玩意儿!”
    惋惜归惋惜,一柄破扇子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最终好像是扔了,要么就是并旧家具一起卖掉了。
    ——白先生收一只妖,扇面上就多一只燕子。
    原来是那样一柄扇子,现在才知道后悔莫及,晚矣。
    白金有片刻晃神,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白先生,跟这种不要脸的妖怪,废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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