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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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失陷了,能活着从死人队里捡条命出来,就是老天的恩赐,就要惜福。”一位老者的声音。
“我们哪天才能回家呀?”
难民们开始向本地的流民哭诉起西京屠城血案,军队如何奋起抵抗还是难改兵败破城的厄运,及鬼子奸淫掳掠的恶行和他们逃命出来如何漂泊的经历。
一声长叹,磨盘下那个先生念了一句:“谁念客身轻似叶,千里飘零。”
“就象这位李先生,好端端的一个摄影家,听说在国外还大有名气呢。被鬼子拉去照相他不肯,就被生生吧双手给剁掉了。”
“畜生!”旁边老者斥骂着,向地上吐口吐沫。
汉威一惊,忙望向磨盘旁的那个头发如藤蒿般凌乱的乞丐般的男人,难怪他双手一直对插在袖口里。原来他已经没了手;难怪他脖子上挂了个七零八落残缺不全的照相机。
汉威艰难的起身,挪蹭向李潇云,小黑子却一步跨到李潇云面前,伸手托起李潇云的下巴:“是你,李潇云。”,一把拉开他的胳膊,果然露出两段儿血肉模糊泛了臭味的无手断臂。
“小黑子,”汉威大喝,“不得无礼!”
想不到同李潇云的见面,会是在这么个荒郊野外落魄江湖的地方。
李潇云仰视着汉威,呵呵苦笑两声说:“小弟,说你我有缘,你不信。你说到了这般田地,是你缠了我,还是我缠了你。”
“你混蛋!”不等汉威发作,小黑子飞脚就踢了李潇云一脚。
“不许打人!”亮儿冲上来抓住小黑子咬了一口,小黑子“啊呀”惨叫,刚要瞪眼,被汉威喝住。
“你们怎么能打人,李先生是好人。”周围人围过来七嘴八舌的指责小黑子。
“你小子有本事大日本人去,在这里惩什么威风。”
“就是,李先生还有气节不帮鬼子照相才残废了,你打个残了的人,你算什么东西。”
面对众人的指责,小黑子骑虎难下时,李潇云笑了说:“误会误会,我们是旧相识。”
“干什么呢?都挺够了吗?滚起来赶路了。”管家一声呼喝,众人散开归队,有节奏的夸张的哭号声中继续前进。
第一百零二章 屠城血泪(南京大屠杀)
太阳始终没露头,灰蒙蒙的天却开始暗暗挥泪,和着送葬队伍此起彼伏的沉痛哭号,阵阵闷雷反如声声长叹。飘落的小雨如同是龙王爷被感动得心有灵犀般的啜泣,一路伴随着迤逦前行的队伍和漫天飘洒的纸钱。
“快点走,老爷吩咐了,每人再多加一块大洋,外带两个饭团。”管家一声吆喝,本来还抱怨天气的“孝子贤孙”们立刻有了精神。
“小爷,还行吗?撑不住就歇歇,等人群走远些,黑子背你去追一段。”小黑子关切的看了脸色苍白的汉威。汉威面色肃穆、一路的沉默,目光眼色都藏在了圆圆的墨镜下,更测查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步履维艰的踩着潮湿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的长途跋涉,小黑子都不敢想这个平日锦衣玉食的小爷能坚挺过这么漫长坎坷的道路。
几个小时的跋涉,总算是进了城,送丧的人群也看到了丝希望。
正是清晨开市的时候,闻讯等候了看龙城首富储大老爷家发丧的壮观盛势的人群早就夹道等候。
军队开路驱散着围观的人群,闪出条宽阔湿漉的青石板路。
“小爷,衣服都湿透了吧。”小黑子伸手扶了险些跌倒的汉威,汉威却固执的推开他的手,一手撑托着腰,执着了往前走。
小黑子紧追两步劝着:“小爷就别赌气了,去跟大爷好好说说,换上平日吃点苦也罢了,只是你身上的伤怕又要~”
话未说完,抬眼见太太玉凝打了把伞在人群中搜索逡巡。
“太太,在这里。”小黑子知道是太太来寻找小爷汉威,忙迎上去。
“小弟,你还行吗?”玉凝仔细打量着脚步不停向前踉跄挪了步的汉威。
举起伞把汉威包拢到伞下遮护起来,心疼的说:“小弟,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累坏了吧?”
“不妨事,送大姐一程,应该的。”汉威出于礼貌摘下墨镜,一句话就喘息得厉害,忙捂住嘴隐忍着干咳。
望着汉威红肿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玉凝心酸的掏了丝绢给他擦拭脸上的水珠。汉威有意向后躲闪,玉凝停住手显出尴尬的神色。
汉威伸手接过丝绢说:“嫂子,我自己来。”
“走了这么久了,跟姐姐去车上坐会儿。”玉凝伸手拉了汉威的手腕,这本是平常的动作却不想小弟汉威再次不露痕迹的挣脱了,戴上墨镜黯然的说:“嫂子请上车吧,汉威想走走,心里还好受些。”
玉凝知道小弟这几日面临家人的埋怨指责肯定心情不好,也不同他计较,委婉的哄着:“不要耍性子,小心淋出病来。”
小黑子也插嘴说:“小爷,太太都发话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合口子,别沾了脏水再和抗洪那次一样。”
见汉威再次摘下墨镜瞪着他,小黑子咽了话不作声。
玉凝这才恍悟丈夫汉辰肯定是没轻饶这个惹出大祸的弟弟,蠕动口还没出声,汉威就径直向前走去。
“快看,那不是东征英雄杨汉威大队长吗?”
“杨长官!”
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围观的人中,一群学生围了上来,将汉威团团围住。
“杨汉威,那个空投‘纸炸弹’到鬼子家门口的英雄。”人群中传来赞叹的声音。
“杨队长,听说你回了我们龙城老家,我们真不敢信呢。听说今天你会给储太太送葬,我们等了一早了,真高兴见到你。你是我们龙城的骄傲,是龙城百姓的骄傲!”
群众涌过来,人声鼎沸,崇敬和惊喜的目光包围了汉威这位为他们扬眉吐气的民族英雄。掌声喝彩声响起,不知道学生中谁喊起了抗日口号,人群立刻群情激愤。
突然其来的变故,汉威措手不及,人群已经冲破了军队的阻拦将汉威簇拥起来。
送丧的队伍也停止了哭泣,原地看戏般好奇的看着这幕插曲。
“真了不起呀!”
“少年英雄!”
“什么时候扔点真的炸弹到日本呀?”
“还我河山!誓雪国耻!”
家门逆子和抗日英雄,这两个身份合于一身是多么滑稽。
汉威处变不惊的挡了有些不知失措的嫂子玉凝在身后,推开拦阻人群的小黑子,沙哑了嗓子竭尽气力缓缓嚷道:“诸君的厚爱,汉威承情。今日是家姐的忌辰,请诸君莫要惊扰了家姐的清魂。此刻汉威实在无心它事,有得罪的地方,多多见谅。”说罢向四周人群拱拱手,转身喝了赶来维持秩序的士兵冷冷的吩咐:“清路!”
队伍被人群的涌入断做两截,在士兵往两旁的驱赶中乱做一团。
胡勇从前面队伍跑来对汉威说:“小爷,大爷吩咐你和太太快些上车去。”
汉威一身湿漉坐靠坐在车里牙关抖动却一言不发,玉凝经过几次拉汉威的手被他有意的躲开,也就不好意思去动他。
“小弟,你再忍忍,快到了。”玉凝说,“别怪你大哥,他也是太难过了。”玉凝安慰说。
“是汉威不争气。”汉威久久才低声说,声音表情的凝重,玉凝见他目光呆滞,怅然若失的样子不免心痛,好言劝慰说:“小弟永远还是那个小弟,都这么大了,使起性子总向小时候那样让人看了心疼。”
汉威却含混说:“那是因为汉威不争气,自己总拿自己当孩子、杨家小爷、小弟,所以也只能是兄嫂眼里长不大的小弟、需要捶楚教训的不成才的孽障。人必自辱,然后人辱。”
“小弟”玉凝嗔怪的叫了一声:“忌恨你大哥了?他是对你狠辣了些,可也是太伤心了。”
“我不恨他,不恨任何是,我只恨我自己。”汉威说得一脸冷漠。
殓葬了大姐,汉辰在一旁照顾着哭得神情恍惚的大姐夫储忠良。储忠良坐在坟前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报应、报应,都是我的报应。”储姐夫痛心疾首,“都是我平日为富不仁的报应,定然是老天报应我,为什么不报应在我头上?娟儿娘~”
汉威没料到大姐夫经过此次浩劫,居然能幡然醒悟、痛定思痛的检讨自己平日的劣迹,连为了博得“储大善人”的名号,用霉米熬粥给灾民吃,乘人之危“逼良为娼”的强迫逃难来的小男孩儿委身自己做娈童的恶行都一一哭诉出来。
汉威想,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大姐的死,反让这个平日作恶多端的储姐夫良心发现了。
汉威跪在大姐墓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泪水顺了脸颊流下,却没哭声,动作忧郁沉稳。
“少年夫妻老来伴,几十年打打闹闹,真没了她,好像少了什么。”储姐夫在墓旁又一声长叹。
汉威起身时,大哥汉辰不屑去理他,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兀自扶搀着嘴里叨念不停的储姐夫随同了亲人们纷纷上车扬长而去,仿佛汉威这个弟弟只是个局外之人。
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停,打了把油纸伞的大管家指挥了车队离开,就对了穿着丧服的流民们吆喝着拍好队领大洋和食物。
自上了玉凝嫂子的车后就不见了小黑子,汉威靠了棵树喘息着歇息,边观察着一哄而散的“孝子贤孙”扔着哭丧棒脱着孝服离散开,只剩下那些西京来的流民围了一堆歇脚吃东西。
阴沉沉的天,茫茫荒野,该去哪里呀。
坐在大树下的李潇云顺了立在眼前的两条颀长的腿的笔直裤线向上索望,曾经那张令他心仪的面容呈现在眼前。
李潇云呵呵笑笑,无奈而轻狂:“还想打我?”,又加重语气追了两个字“小弟”
汉威没同他计较,低垂了眼睫沙哑的声音充满傲慢:“你也有落魄来了龙城的一天?”
“龙城,我倒忘记了龙城的王法姓杨。”李潇云大口吃着亮儿递到他嘴边的团子,毫不避讳的说:“落魄就不能来龙城?”李潇云仍然狂狷的笑着,“不来龙城,怎么能见到我日思夜想的小弟你呢。”
要换上平时,汉威恨不得一拳就打得他满脸开花,但此刻,他只是心酸难忍。不管怎么说,李潇云这么有才气的摄影家就此陨落了。
亮儿抬眼看看汉威,天真的问:“哥哥,你怎么不去领团子?”
李潇云听了又大笑,嘴里的团子差些没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你看,看~这不是我说你,连个孩子都叫你哥哥,说你‘小弟’你不服。”
汉威没心情计较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没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曾经舞会上那风光不可一世的上海花花大少李潇云会落魄成乞丐,而有家不能回的他会同李潇云这个冤家无赖在一棵大树下躲雨。
汉威艰难的贴着老树缓缓蹲下身坐在树根上,平静看了李潇云笑骂说:“昨天之前,我怕是想起你都恶心想吐。”顿顿又说:“你怎么得罪日本人了?你的手~”汉威提示说,“真是日本人~”
“你说呢?不会以为我是错拿哪个小鬼子当‘小弟’玩弄了,被日本贼寻仇吧。”李潇云放肆的笑着,忽然发现亮儿诧异的神色懵懂的望着他们,忙打发亮儿去一边玩。
汉威猎奇而将信将疑的眼神,俨然就是怀疑他这个十足的“混蛋无赖”还能抗日?
敛住笑,李潇云咳嗽几声调侃说:“你那位保护神――只手奉送了东北三省大片江山,领了几十万东北军一枪不发逃进中原的花花公子胡子卿少帅,他混蛋不混蛋?这不也没挡了他只身擒刺客么?呵呵,”李潇云几声长笑,“混蛋和英雄需要有因果联系吗?那你怎么解释满口道德仁义的中央大员听了刺客枪声就吓得屁滚尿流钻桌子呢?呵呵~~小弟~你还真幼稚,眼里除了好人就是坏人。”
李潇云看了面色阴沉没了笑意的汉威又说:“除了好人和坏人,还有种人叫‘男人’,北方人叫‘汉子’‘小子’,你懂吗?”李潇云的话,引来流民纷纷围过来,这句话倒是让汉威打心里打消疑虑,深信李潇云确实同日本人过招了。可心里还是遗憾“抗日”这光辉的词藻放在李潇云这个无赖身上是种贬低,怎么可能?
“我不是英雄,不会有小弟你跨海东征日本的壮举;我更谈不上爱国,谁坐江山我李潇云都不在乎,只要我自己吃好喝好。”李潇云坏笑着凝视汉威,“我李潇云在小弟你眼里不过是个无赖流氓。”李潇云呵呵的又笑了,“我这个流氓可还是个‘男人’”,李潇云忽然压低嗓音在汉威耳朵边低语:“不然就不会看上你。”
愠怒的汉威又气又恼,但忌惮周围的难民不好发作。
洪太太和“老爷子”娓娓的对汉威讲述了西京沦陷的惨剧。汉威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因为听了李潇云悲壮惨剧而潸然泪下。
中日亲善的横幅下,明晃晃的屠刀强撑起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上海洪帮第二把交椅赵四宝和侄子赵三公子沦为日本走狗,随了鬼子来了西京。
李潇云这位名噪一时的风流摄影家被汉奸推荐给了日本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潇云感慨说:“我就不告诉你我为什么冒险留在西京的没脸目的,总之是我是自作自受。”
一队怀孕挺着大肚子的妇女,步履困难的被推搡到礼堂中间,日本禽兽的狞笑、赤裸的身躯、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