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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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汉辰看都不看他一眼,独自向书房走去。
小黑子偷偷拉了汉威回房,低声跟他说了他不在家的这几天,小亮是如何被老爷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最后总结说:“再这么下去,我看小亮少爷八成呀~~会疯了。”
熬到第二天清晨,汉威赖了不起床,估计大哥已经去了任上,便爬起来偷偷去看关在屋里读书的小亮。小亮还在看书,天都大亮了,他房里的灯还没关。
跟嫂子辞行的时候,才发现嫂子红肿了眼立在祠堂紧闭的门口流泪。见了他才低声跟他说:“你大哥从昨晚就关了自己在祠堂里一直没出来,那个地方我们女人家又进不得,你快去看看有没个好歹。”
汉威的心立刻被压了块儿巨石般沉重下来。他知道如果没有迈不过的沟坎,大哥绝对不会脆弱到躲进祠堂去。
“大哥,是威儿,我能进来吗?”汉威叩了下门,没有声音,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推门进去反带了门。环顾四周没见大哥。
“出去!”一个深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汉威才寻声发现坐在墙角地上,双手托了额头遮住了面容的大哥。听着声音不对呀……
“哥,你没事吧!”汉威想走近,又被喝住了。“出去!让我静静。”大哥沙哑的嗓音厉声喝道,随后又委婉的用哽咽的声音安慰道:“出去吧,让大哥只想一个人静静。”
汉威是手足无措了,大哥在他心中就是如同金刚般的硬汉,是杨家的顶梁柱,是杨家的威严和一切。而他挡了脸孤寂在这角落里,莫不是大哥哭了?汉威简直不信,但他还是机敏地说:““那威儿去給哥拿条热毛巾来擦把脸,天都亮了!”
汉威再次拿了毛巾进来的时候,大哥已经声音平静些,依然是低头拦遮了大半个脸,只腾了一只手接过热腾腾的毛巾说:“出去!”
大哥发烧了,斯诺大夫来了后跟汉威和玉凝说,汉辰是累得旧病复发了,嘱咐一定注意不要再让汉辰太劳累。
进退两难
汉辰烧了两天,吊瓶针就一直没断。汉威也只得跟舅舅解释再三,趁了临走前的几天守候在大哥身边。
看了大哥吃过药昏昏的睡了,汉威在床前静静地守望着。还是玉凝姐宽慰着把他劝出去:“你哥的病是老病根儿了,只是这两年来发作得少些。姐姐知道你这份儿心就够了,只是你守在这里也没大用,还是忙你的去吧。”
汉威也只得点点头,心里的彷徨犹豫自然不必说。先时他得了病,都是大哥彻夜的守了照应着,那份疼爱呵护怕比对小亮的还多些。
抬头看到小亮规规矩矩的走过来,先是给玉凝鞠躬道了声:“阿母早!”又转向他叫了声“小叔。”
“你怎么没去学里?不用上课了吗?”汉威奇怪道。
玉凝只说是已经代他向学校告了几天的假,好在家里照应。
汉威在小亮房里帮他背着《孙子兵法》,怕他生记起来困难,还特地引申些生动的典故和案例为他增加理解。小亮似懂非懂的听着,汉威滔滔不绝的讲着。但反回来再换个方法测试小亮时,小亮就又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汉威心想,反正自己如今把军里的事都交代出去了,有的是时间跟小亮死战到底,便耐了心再讲了一便。又开导小亮说,“脑子想事情、学东西要活络,要能举一反三。你现在纸上谈兵就如此了,日后真是带兵打仗又该如何?做将领的一个决策失误,可能就是手下数千万士兵的血流成河。‘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总不想真拿多些骨头垫路吧?”
话还没多说,小亮的泪珠又如雨点般‘扑嗒扑嗒’落在桌案上。汉威心想我还没说什么重话,他就这么副委屈样了。心里就没好气,想想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剩了小亮在那平日律人律己一丝不苟的大哥身边,那还少不了的有罪受。便横了心,没有再象平日那样纵容他,”你哭什么?我又不会打你。还是小叔讲得不好,你听不懂?哪里不明白你就问。”汉威提高话音。
小亮哭得更凶,就是不说话。汉威怎么问小亮就只一味伤心的哭,弄得汉威也急不得恼不得,一把把书扔在了桌上怒道:“背不下就别背了!”
汉威本想转身就出去,又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跟大哥一样的暴躁了。便递给小亮个手帕让他擦泪,边缓和劝说:“小叔不好,怕是讲得太晦涩了。若是你七叔爷活了就好了,总听说他在讲武堂讲战略是最精彩的。”
“精彩又怎么样?会了兵法又怎么样?到头来七叔爷不也早早的进了黄土吗?我不想打仗,干什么要打仗?”小亮终于歇斯底里的嚷出来,一番话让汉威也着实吃惊,小亮从心里就是厌恶战争的。
汉威沉默不语了,但唯一欣慰的是小亮毕竟还是肯跟他交心说实话,这番话若让大哥听去肯定把小亮的骨头都得拆了。
“小叔,我天生就是木头脑袋,学不来的。你别对牛弹琴了。阿爸考我不会,就打死我好了,死了我就不再遭这罪了。”小亮哭得泣泗横流。
汉威不想小亮说出这么绝望的话,而且就是为了背点书。心里的怒火被他那没来由的泪水也拱得蠢蠢欲动,真不知道大哥带小亮这几日是不是也这般的煎熬呢。就小亮这脑子和性子别说是遇了大哥,连他都恨不得踹上他几脚。这部《兵法十三篇》他十二三岁间就倒背如流了,也没觉得会费这么大的精力。
汉威沉住气,让小亮不要太紧张,自当是看小说听评话般的当做消遣来学这部《兵法十三篇》。
小亮镇静下来,接了背着《谋攻篇》。汉威在屋里徘徊时,发现小亮的画板立在一旁,里面新近画的几张‘朱理亚诺&;#8226;美第奇’的人物素描,那线条勾勒得优雅流畅的人物很是传神。
“你新画的?”汉威问,他知道小亮酷爱绘画,自幼在他颇有造诣的外公指导下,他那水墨画就颇露头角,十分的出色。去年大哥也同意小亮请了西洋的画师在学素描色彩。
“是婷婷要的,她说‘朱理亚诺&;#8226;美第奇’是所有雕塑里最美的男子,尤其下颌处的线条最美。他说除了我,没人能画出来。”小亮说到他心爱的绘画,扬起头一脸的神气。
汉威点点头说,“不错,也画张送小叔留个纪念吧。”
罗嫂敲门进来对小亮说:“大少爷,家里来客人看老爷呢。老爷吩咐你快去招呼一下吧,太太被老爷差去省厅办事还没回来。”
小亮忙换衣服。
“什么人呀?”汉威问。
“没见过的,让我们通禀时说是‘凤阳的韩三老爷”。罗嫂答道。
“韩世伯来了?”汉威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这位一直在南京奉职的父亲生前的结义兄弟了,知道是位贵客。
汉威拉了小亮来到大哥的寝室,大哥已经起身靠在床边同韩延胃说着话。
见了恭恭敬敬的同他问礼的汉威和小亮,韩延胃也同他们寒暄几句,然后问汉威:“听说你要出国读书了?”
“是的,”汉威答道。
“可惜少了个人给你大哥分忧了。”韩延胃感叹着。
正聊着,罗妈又来禀告说倪舅爷和雷先生他们过来了。韩延胃就客套几句告辞。
小亮去客厅迎另一帮客人,汉威便替大哥送韩延胃出门。
韩延胃低声对汉威说:“劝劝你大哥,让他近来心事不要太重了。中央那边的压力,他能挡就挡,挡不了就安天命吧。他也不容易,老帅和七爷去得早,汉辰他年纪轻轻就落了这么重的担子。好在他是个争气要脸的,杨家硬是被他挑起来了,没有落得象胡子卿他们这帮子弟那样败了家,被人耻笑。汉威你也多体谅他。”
一批批客人迎来送往的忙乱了一上午,直到玉凝姐回来才换下他们。
小亮拉了汉威的胳膊说:“小叔,要没你在,我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呢。”
汉威虽然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他。可是想想刚才场面上小亮那手足无措,词不达意的尴尬样子,想小亮定会又遭大哥一场训斥。
可转念一想,又有我什么关系呢?后天一走,就一了百了了,就是想为杨家这些繁琐的事情操心,怕也没个机会了。
唇枪舌剑
临行的前一天,汉威辗转反侧。同大哥生活的二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大哥的残酷、温情、斥骂、关爱和打在他身上那狠毒的家法,自童年起到军校及至戎马生涯的这二十多年里所有记忆片段就在脑子里不停地翻演着,一刻不停。
就这么离开,汉威也是良心不安。毕竟生母的死跟大哥又有什么相关呢?
他犹豫的跟舅父商量,能不能缓缓再出国,大哥身体不好。舅父苦口婆心的开导了他一晚,第二天陪了汉威去杨汉辰家辞行。
余梦吉毕竟书生意气,到了杨家,话不投机没几句,就将一叠钱票扔到书桌上说:“我带来了,还杨家的钱,当年杨大帅买我妹妹的钱连本带利,还有她清单里列着的耗用过的杨家的物件折的钱,全在这里,只多不少。杨少帅点点吧。”
杨汉辰怒视着余梦吉,愤然道:“拿走!”
“我妹妹不想沾杨家任何东西!”余梦吉坚持道。
汉威一袭长风衣,挺立的领子挡了半个憔悴的脸,木讷的立在旁边看戏般听他们争吵。
“你少再假仁假义了,”大姐杨凤荣在一旁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弟弟汉辰冲到前面,终于愤怒的嚷了出来:“杨家的男人若是有个亲妹子,就不会让她为了男人的过错去卖身給人做小。”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想到大姐凤荣居然如个半路杀出的女程咬金一般开始冲锋陷阵了。
“你倒还有脸在这儿惩威风,还嘴里一套儿一套儿的。当初卖你妹妹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威风?如果你当初不給你爹娘闯那么大的祸,怎么就把个好端端的女孩儿断送了?”犀利刺耳的言语让余梦吉没话了,他从话音里判断这个人可能就是汉威说起的大姐。
汉辰欲阻拦,凤荣甩掉他的手挺了胸指着余梦吉的脸穷追猛打道:“一个男人,自己做事不敢当承,出了事就缩进王八壳,拿个女孩子去顶家里塌下的房顶,你还是人吗!倒底是我爹乘人之危,还是你余梦吉禽兽不如!……你想过你妹子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家,花儿一样的年龄就强被卖去給人家做小妾是什么心情?也就你余家祖上还积德,让她最后命好卖到了杨家作小;若是我爹不买了她,余家也会为了救你这个独苗儿,把你妹子卖去别的人家做小或是妓院窑子当姐儿。你也打算象今天这样,去腆了脸寻了那些嫖客们去讨说法,倒底是哪个嫖客花了钱了还玩死了你妹子?”
余梦吉一时无言以对,气得浑身瑟索颤抖。他想说自己是为了革命身不由己,他想说父母背了牢里的他做了这个决定。但是有用吗?而且遇到这种泼落的悍妇,余梦吉是秀才遇兵了。
“别说了!”立在一旁的汉威听了大姐侮辱自己母亲的话越来越不堪,含泪喝止着。
激动的凤荣大姐反手掴了汉威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场众人都惊了。“还没你插话的份儿呢!”凤荣一句话喝住了汉威。
见余梦吉落了下风,凤荣又奚落道:“余大爷要是二十年前有这份心就好了。大家都落个干净。说了半天,你是亲眼见过你妹子在杨家如何受苦了吗?那你听过你妹子在杨家当初如何受宠的吗?我爹出征时,小夫人每次都立在院里祈祷,立在长廊上向出征的方向远眺,彻夜不睡都不怕染了风寒。因为那是她心里仰慕的英雄。我爹对小夫人那份用心,陪了她品茶下棋不说,为了帮她采头场梅花上的积雪存了泡茶,一个声名赫赫的将军,居然冻得双手僵冷的在花园站了大半天,一朵一朵细致地扫存梅瓣的积雪。你知道什么?”
听了这些话,所有的人都动容了。沉默饮泣的,木然失神的。凤荣一把拉过一旁哭得泪水涟涟的小弟汉威,“还有这个小东西,从小就被我爹捧在手心上,你让他说,杨家对他怎么样?打他管他,那是为了他不跟你余舅爷一样走歪道,毁人害己!”
余梦吉也调整了情绪同杨凤荣对峙道:“但你否认不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威儿的娘是被性情暴戾的杨家老爷杨大帅折磨而死的。余家同意把女儿交給杨家,本以为杨家这么个名门大家能让舍妹在家门蒙难的时候有个避难之所,不想杨家这么冷血残酷!”。余梦吉说到此也动容地泪流满面。“梦吉不孝,当年牵连家门,但万不成想牵连小妹遭此不测。梦吉流亡东洋前,小妹是笑着跟我讲,‘妹妹此去是嫁了个如曹操、项羽般风云一世的英雄,哥哥应该觉得是因祸得福,高兴还是。’。我是看了她满心欢喜,才别无牵挂的走了。本来功成名后就赶了去惠州看她,怎么成想却成了一杯黄土对两眼清泪的人间憾事。”
听得在场众人掩涕唏嘘,悲声四起。
杨凤荣也红了眼眶说:“你倒只想了你妹子生了威儿,就要带他走。你可知道威儿的命是怎来的吗?威儿十岁那年城里闹瘟疫,全城死了近一半人口。杨家多半人没能幸免。”
“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