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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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威也不敢出门乱跑,在家里又寂寞无聊,看胡伯在指挥着下人擦洗楼廊。汉威就凑过去问:“胡伯,我哥他,他的伤好些吧?”
胡伯安慰他说:“这淤血消肿要等些时日,急不得。这顾夫子的手重,老爷在世说这是严师出高徒。家里这少爷们谁不被顾夫子打得心惊胆寒的。”
汉威听了这话,忽然诡笑了问:“我大哥说顾夫子是被我气走的,我怎么记不得。”
胡伯“哼”了一声,说:“小爷你小时候呀,那淘得没个边儿。让你读书吧,头三天这顾夫子还夸得赞不绝口的说你这孩子聪明,可没几天你就不好好学了,撕书、点火、带了学里的孩子一起逃学。那顾夫子哪里容这个呀,要教训你吧,这老爷拼命拦了搂在怀里,软磨硬泡的就不让顾夫子动你。顾夫子就跟老爷吵起来了,一气就不干了,收拾包裹回老家。七爷和你哥这个求呀,老爷子头也没回就走了,一去就没回来。这顾夫子的脾气倔呢。”
汉威听了也叹气,心想爹爹要活到现在多好,自己也能少受多少苦楚。
大哥晚上回来不久,玉凝姐也回来了。
晚上在厅里翻报纸时,玉凝姐叨念着娘家的烦心事。
汉威开始没仔细听,以为只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杂事。越往后听,越觉得玉凝姐话外有音。
玉凝姐说,他母亲家的娘家侄儿出了的那桩祸事余波不平,所以气得她母亲大病了。
倪太太的娘家姓杜,杜家也是搞洋务,经营布料绸缎买卖,生意兴隆。不想家里有两个儿子不长进,先是携款离家出走。倪太太就劝大哥把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从杜家家谱除名,无奈杜老爷心有不忍,还是另派人四处去寻找这两个畜牲的踪迹。结果这两位公子放浪出去的这半年,居然借了杜家的名义在外面诈骗胡为,拿了钱去豪赌,又被八仙跳的局子骗走所有钱财,落得债台高筑,债主寻回了杜家讨债,害得杜家几乎倾家荡产去赔付。
杜太太气得一命归西,杜老爷也气得中了风。最气人的是那两位少爷。为了活命,一个自杀了,成全弟弟拿了他的绝笔信抬了他的棺材回家请罪。信里说,是他当哥哥的带坏了弟弟,希望杜家长辈饶过弟弟。杜老爷居然只把这个活命归来的逆子打了一顿,还是收容他回家了。结果这个事情在上海十里洋场被闹得沸沸扬扬,满报纸都是杜家败家的事,众说纷纭。倪太太更是为了这事气得病了,觉得大哥是没听她的劝告才致使杜家败家。
玉凝就反复同汉辰说着这件不幸的家门丑事,汉威听着听着就觉得玉凝姐的用意是在提醒大哥,小亮出走不知下落,难免日后惹事殃及家门,暗示大哥应该把小亮从家谱除名。
第六十五章 错上加错
汉辰翻看着报纸,对玉凝叨念半晌的话却是不加批注,似听非听的,令玉凝云里雾里的摸不出头绪。
汉辰收了报纸,叠放在一旁,报纸整版的通栏“何总理莅临龙城”。
“威儿,跟我上楼。”汉辰冷冷抛了一句话,起身独自向楼上走去。汉威迟疑的看了眼玉凝姐,心想:“坏事,大哥定然是要审问我关于小亮的行踪。”
玉凝见汉威一脸的紧张犹豫,忙低声提醒他:“你还不快去,小心去晚了又被他捶~”
果不出汉威所料,一进书房门,大哥就把汉威辛苦撰写的那份《自白书》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揉了扔去汉威脸上骂:“你牙骨硬得很吗?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在想了如何蒙骗我。”
见大哥动怒了,汉威心里也着实的害怕。偷眼看看大哥,汉威猜想八成还是为小亮的事。但仍然心存侥幸的试探:“不知道大哥指的是什么,还请大哥明示。”
汉辰审视着一脸惊慌的弟弟,沉吟片刻说:“跟胡子卿相处这一年好的没学,揭竿造反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我也不屑‘明示’你,我且问你这最后一次。为兄的隐忍是有限的,你若再来摆八卦阵,我懒得同你斗法。等总座离开龙城,你倒要小心你的皮了~。”
汉威想大哥不该是气话,但又不象是动真气。
“你不是说我是‘无爪老虎’吗?我如今自然也打不动你,就是没伤,也懒得同你费力气。只是近日当了外人的面,杨家丢不起这个脸。”
“大哥~”汉威乖乖的跪下,察言观色的思量再三,才说了句:“我那是句玩笑话,你真动气了?”,心中暗骂胡伯太可恶,怎么这个话也学給大哥听。又一想,也不错,要不是大哥现在手上有伤成了“无爪老虎”,怕是早就被他按在一旁,边打边审了。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你就偏同我东躲西藏的打迂回战,也好。我倒要看看,到头来,你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大哥的几句话,汉威知道自己料得没错。
怎么说呢?该来的总要来,跑也跑不了。汉威急中生智委婉的答了说:“亮儿他,他是吓怕了,只想躲开段时间。大哥,亮儿老实得很,他绝对不会在外面做有辱门风的事。大哥~~”
“你胆大包天!”汉辰拍案大怒而起,手掌拍在案上,又疼得冷汗直流。
“大哥”汉威知道大哥触痛了伤口,忙跪爬过去,却被大哥一脚踹开。
汉威揉着被踢痛的大腿,委屈的忍了泪。
大哥鼻子里长长呼了口气,从抽屉里又掏出一封信,扔在地上对他说:“滚出去!”
汉威小心翼翼拾起地上已经被拆开封的信,信封的抬头是“烦胡孝彦司令长官转呈杨汉辰先生亲启”,落款是樊小亮。这稚嫩的字迹汉威是十分熟悉的,分明是小亮的字。光看信封的抬头就已经让汉威吓得魂飞魄散了,汉威不敢再看下去了,偷眼看大哥已经面色铁青。
“大哥~”
“滚出去,我什么也不想听!”
大哥的断喝,汉威知道他只能回房听候发落了。
回到房间,汉威迫不及待的打开小亮的信,越看心越寒,有如被人推入千年寒潭般,浑身如冰扎般的难过发抖。
信纸足有五大篇,笔随心至,写得毫无章法。内容是说小亮马上要去追求理想,去个美丽的国度。信中历数了父亲昔日对他母子犯下的条条罪状,甚至提到了父亲当初生他的不情愿,并声明从此断了父子关系。小亮信中还劝父亲好好反省,不要再对小叔汉威如此的残忍不公,并一再声称他去苏俄的举动,纯粹是他自己追求革命理想,与小叔无关。
汉威仔细看了看落款的时间,应该就是在送小亮时分别后的第三天。汉威也听东联大的学生代表潘文良跟他偷偷提起过,婷婷她们那一行人已经顺利出境。潘文良还转給过他一封婷婷和小亮联名給他的信,里面全是描述激动的心情的,没什么具体内容,汉威小心谨慎的看过就烧了,当时还颇抱怨这两个孩子的冒失。
看来这封写給大哥汉辰的信应该是一道送出的,只是有意隔过他请胡子卿转交大哥。小亮肯定明白,如果信是托他转交,他八成就給处理掉,根本不会递出去大哥看。而胡子卿同大哥的关系,肯定会帮小亮转交家书的。
可能小亮也是出于好心,是想为他这个做小叔的摘清私送他去苏区的罪名。可无论如何汉威都不能原谅小亮这荒唐的行为,太吓人了,如果这封信落到了黑衣社手里,再或者让别人知道他和胡子卿帮了学生去苏区。~~汉威越想越觉得冷汗淋淋,他自己生死倒是无所谓,可大哥和胡司令被牵连的可能性就大了。
再仔细回想,汉威就知道大哥上次为什么气得吐血,还气得要逐他出家门,大哥收到的这封信应该是在他收到小亮那封信前后收到的。子卿哥也傻,为什么不问问他再决定是不是把信給汉辰大哥看?
到今天,汉威才头次觉得小亮真该死,居然还敢同父亲绝交,还改随了娘的姓叫“樊小亮”,连祖宗都不认了,难怪大哥气,他都要被气死了。
汉威把这封信反复看了五、六遍,每看一遍,心寒一次,越觉得对大哥有负罪感。这些年,怕是他纵惯坏了小亮,一味的袒护,又导致今天的结果,怕他自己是罪不可赦了。
汉威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大哥的书房,玉凝姐却从房里出来把他拖到一边轻声说:“你快回去歇了吧,你哥他不舒服,先睡了。”
汉威木讷的摇摇头,呆滞的推开祠堂门,对玉凝姐姐说:“别跟我哥说呢,我进去静静。”
汉辰清晨洗漱时,才听妻子说,小弟昨天把自己关在祠堂一晚没出来。
汉辰先时并不理会,洗漱停当,才推开祠堂的门进去。小弟汉威直直的在祖宗牌位前跪着,汉辰知道他跪了一夜。
“大哥,威儿错了,甘受大哥责罚。”汉威没回头,从身后那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大哥来了。
大哥没说话,脚步声远去,忽然脚步声嘎然而停:“先换了衣服跟我走,顾先生要去給爹扫墓。”
杨家的祖坟在半山的一块儿风水宝地,冬日的山风透骨冰寒,树上结着冰凌。杨汉辰和何文厚一左一右搀扶着顾夫子踩着冰滑的台阶一路前行,后面尾随着何文厚的随行官员和龙城的官员士绅。
几天来,不少人对何文厚新认的这个同门师弟大加褒贬,羡慕的讥讽的言论层出不穷。张继组也不平的把些话学給杨汉辰听,骂这些小人是在妒忌,也不时恭喜杨汉辰居然还同何总理有这段善缘。
何文厚总会不失时机的向杨汉辰表示出他作为师兄,对这汉辰这位“小师弟”的关心爱护,这反令汉辰尴尬的疲于应付。汉威看了何文厚那副用人朝前、极力拉拢的嘴脸就觉得难受。心想,这个老狐狸又把对子卿哥那套如法炮制的来对付我大哥,真是做梦。
杨焕豪大帅的墓前,汉辰带了弟弟上了柱香,磕了头。
顾夫子上过香,就凝视着墓碑久久不语。
第六十六章 悲来填膺,愁绪横生
顾夫子缓步绕到七爷焕雄的墓前,枯草掩映的坟堆十分荒凉。
顾夫子苍老手背显露着虬结的经脉,哆哆嗦嗦的仔细抚摸着墓碑上杨焕雄的名字,就如同爱抚的触摸着爱徒生前的肌肤般的亲切,而此刻爱徒的“肌肤”已经是如此冰冷。
“小七~~豹儿~~师父来看你了。”顾夫子悲从中来,话才出口,眼眶湿润了。
汉辰有些惊挫,头一次见师父如此的悲伤动情,而且居然是当了他们这些小辈。汉辰知道七叔是顾夫子的骄傲和毕生的心血倾注,见夫子伤神,忙上前去搀扶。
顾夫子推开他说:“你和你师兄都下去吧,我和小七说会儿话。”
何文厚在一旁轻轻拉了汉辰的胳膊,示意他往后退几步。这师兄弟二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候着。
“小七,想不到那年杨府门口你跪求师父留下,竟然是你我师徒天人异路的诀别。”顾师父唏嘘着:“豹儿,莫怪师父对你严厉,师父对你太凶了些。你是师父的爱徒呀,师父割舍不下你,豹儿~~”
见师父悲伤欲绝的样子,汉辰心里也难过,想到当年同七叔在书房听师父讲文背书的日子,就连师父那痛楚的戒尺,现在想来都有着尘封旧梦的温馨。七叔杨焕雄,那已经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名字,如今又浮了出来。
“小七呀,你才出生,师父就见到你,你就那么一点点大,象只剥了皮的小猫,浑身血淋淋的。你大哥就把你从你那断了气的娘身边抱了出来。是为师脱了皮袍子包了你,怕你冻坏了。你大嫂和师母是哭着把你接走,你哭的声音真大呀,你大哥还说你哭的声音大,长了福相,是个长命百岁的孩子。怎么就~~才不到而立之年,~~~”顾师父越念叨越激动,汉辰听得也心里酸楚,眼泪硬往肚子里强咽下去,汉威在不远处已经听得抽噎起来。
“小七,豹儿,师父不知道你~~你这么早就去了,师父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命苦,师父就不这么苛求你了,也让你在世上多过几天轻松的日子。”顾夫子抽噎着,又自言自语的说:“好孩子,去吧,好好去吧,下辈子呀,咱们爷俩再有缘分为师徒,师父就不那么凶你了。”
顾夫子掩了泪下了墓茔,何文厚忙从随从手里接过杯热茶恭敬奉上。顾夫子品了口茶,控制了情绪,又问汉辰:“小七他过世的时候,你在身边?”
“是,汉辰在身边。”
“小七他~~他~~”顾夫子问起七叔离世的片刻,汉辰迟疑了,这该怎么说呢?无限的悲痛,那生离死别的刹那,他怎么对师父讲得清。
汉辰清楚记得,七叔临终的时候,父亲忽然想到老规矩里说的,如果下世要想再留住这个孩子,就要在垂死的人手腕上拴根红线,然后喊他的名字,被喊的人一定要答应说:“我会回来。”
父亲就在七叔的病榻前,不停的把这个近乎可笑的规矩解释给奄奄一息的七叔听,惊慌颤抖的手不容分说的把根红线系在七叔羸弱的手腕上。本来还竭尽最后气息交代着后事的七叔忽然沉默无语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父亲如着了魔咒般一遍遍喊着七叔的乳名“豹儿”,又一遍遍逼迫七叔答应说,他再世投胎会再回来杨家。两行清泪从平素坚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