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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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七叔焕雄连个招呼也没打就独自回军里了,汉辰看得出父亲对七叔这不合礼法的举动十分生气。
过了几天,杨焕豪就收到了七弟焕雄留下的一封信,焕雄出走了,而且声称跟杨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杨焕豪没想到才二十出头的七弟居然有这么大的气性,心里恼怒之余,也不免心酸。连忙赶去军中想办法派人追赶,忙碌了一周也没个结果,扫兴而回。
想到七叔临走前一天的话,汉辰忙去寻了本《古文观止》翻到七叔谈及的《恨赋》,最后一句是:“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汉辰努力的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七叔那股自命名士风流的心性,在那里多愁善感的凭空猜测罢了。
及至几日后,他听到下人议论小夫人这些天怪异的举动。小夫人不是烧琴就是烧书,不然就是烧些贴身的衣物。汉辰觉得他非要跟父亲去谈了。
“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当汉辰把这句辞和七叔的言语对父亲讲的时候,父亲不以为然的反教训他:“都是你们平日口舌轻薄,议论是非,不然怎么就生出这些祸事!”。汉威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但还是强压了火提示道:“儿子怎么也想不通,什么能让小夫人把衣物都烧了,难不成不再用了?这都烧了几天了。”
“不是古代就有周幽王的妃子褒姒就有喜欢听撕绸子的声音之癖好吗?小夫人喜欢烧东西看烟火,就由了她吧。”。父亲杨焕豪听了汉辰担忧的劝告却是一笑而过的说着,“女人吗,受了委屈,故意闹出点动静惹人注意怜惜,就由了她去。”
“那父亲是要自比那烽火戏诸侯的幽王了,可就难怪有了如周世子宜臼般凄惨流亡的七叔了!”,汉辰虽然年少,刚毅的血气是和七叔焕雄师出同门的。
一句话脱口,只见父亲微盱了双目,那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久久的一拍桌案,震得地砖乱颤。
一顿家法打得汉辰皮开肉绽,若不是母亲赶来拉开。汉辰恐怕就要吃大苦了。
母亲給他上药的时候哭着劝他:“你父亲误伤了小夫人,心情不好,你何苦惹他,还提你七叔。你七叔从小是他带大的,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比你都多,好不容易成个材了,怎么就为了挨了几下打就赌气成这样。你说你爹他能不难过吗?”。
一宵冷雨葬名花
杨焕豪忘乎一切的彻夜守护在小夫人梦瑶房里。梦瑶昏沉沉的睡下,他就在边上悄然守候,象欣赏一树春日娇美的花,静静地凝视着她;梦瑶醒的时候,他就忙上忙下地吩咐下人准备各种补品給小夫人调养。
他破例许诺梦瑶,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定带她回扬州娘家去探望阔别三年多的父母双亲。
梦瑶每每是承情的浅笑,对这位英雄一世的她许以一生的男人是那么无奈。她本想跟他说,大帅,您放手吧!这段孽缘已经散了。
有丈夫在身边的时候,她要忍住剧痛、强做欢颜,掩饰着日益沉重的伤势;她要假装熟睡,避免他的担心;她只想如同春日的一瓣落花,抑或深秋的一枚枫叶那般,随了一阵轻风静静的飞走。从此零落天涯,各无牵挂。
那天清晨,汉辰依旧立在绿竹小筑后墙外那块儿后花园脚落的平地练剑,却不见了绿竹小筑每天飘出的呛眼的焚物的青烟。他正在小筑外徘徊,丫头醉烟魂飞魄散般跑出来,喊着救命。
“小夫人出事了?”汉辰忙拦了她的时候,醉烟喘了气拉了他就往院里跑:“小姐她,她要淹死小少爷。”
汉辰至今还能感觉到当年那个奄奄一息、如临死的小猫一样,被他从院里水缸里救出来,依偎在自己怀里那个湿淋淋的小弟乖儿汉威。
小夫人绝望的吐露出她不忍孩子将来饱受这场孽缘的煎熬,因为她自己已经生患绝症,自知不久于人世了。
泪水在汉辰的眼眶中徘徊,但他很快就抑制了下去。父亲昨夜才有急事去了军里,刚刚风波初平的家里就差些又出大的变故。
但梦瑶不绝于耳的乞求:“大少爷,你若是真发慈悲可怜这快没娘的孩子,就让他随了我去吧。我做娘的怎忍心抛下他一个小生命孤零零的。若是日后再同了七爷的下场,那更是梦瑶的罪孽了。”
汉辰抱走了小弟乖儿,交给了比自己大五岁的刚过门不久的妻子娴如。为了再惹出是非,只字未透露事情的原委。
几天后,那已经瘦弱的小夫人余梦瑶绝望的强撑了身子在病榻上对汉辰夫妇说,‘大少爷,梦瑶看得出少爷少奶奶是好心人。梦瑶人之将死,人微言轻。但是感念缘分一场,有一事相托,就是这孩子放心不下。既然他命中注定要生在杨家,既然大少爷坚持要留他一命,那就请大少爷日后费心赏这孩子一碗饱饭吃。不求仕途富贵,只要一生平安就是他上世修来的福份;若是日后老爷不想见这个孩子在世上,只怪他自己命薄,就务必埋了这可怜孩子跟梦瑶葬在一处;或是差个人给扬州孩子的外公送个信,把孩子接了去,也免了老爷心烦。’。说完,就按了两岁多的乖儿说,‘给大少爷磕个头’,汉辰的心揪扯得难受,又默默想道:“都说是红颜薄命,还是她那个名字就取得不吉利,梦瑶梦遥,‘千里东风一梦遥’,注定是个无根无落的苦人儿。不过总比日后落个美人迟暮的好些。”
汉辰的妻子娴如是个老实厚道的女人,还是一无遮掩的把小夫人托孤的话一五一十说給了婆婆听。
大夫人听了就带了家人来看梦瑶,梦瑶已经不如了白天的情景,形枯影干的苍白的样子很是让人担心。
杨焕豪闻讯赶回家也是如晴天霹雳般一样,边担忧小夫人梦瑶的病,边慌忙破例从千里之外请西医来医治。但无论如何,梦瑶拼死也不肯让大夫看她那私密处的伤势,她坚守着自己的贞操不允许有第二个男人碰她。好在有随行的护士小姐,好说歹说,梦瑶才让同意年轻的护士小姐独自留下。层层密密紧裹伤口的血迹斑斑的缠绕的布条费力的揭下的时候,梦瑶那惨不忍睹的已经脓溃伤,吓得护士小姐大哭着冲出门去。
无奈的医生只有按了护士的描述給小夫人臂上打了一针消除炎症退热。大夫走时,吩咐尽快把小夫人送到医院去,这样可能还有生机。
杨焕豪又气又怒,百感交集。想想小夫人如此贞烈的女子,宁可丢了性命也在维护她的名节颜面,居然还被杨家上下如此的猜忌她的清白,杨老爷想想好不心伤难过。
当晚,小夫人梦瑶坚持说有仙人托梦給她,说她的病只能去庙里还愿静养,杨老爷就千依百顺的应了她。
小夫人临离开前一夜,她端端的抱着幼小的乖儿在怀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天天熟睡得孩子,眼泪如窗外的秋雨般延绵难止。
一早,汉辰从小夫人怀里接过乖巧的小弟弟乖儿。乖儿就象只温顺的小猫依偎在汉辰的怀里,看着娘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也不懂得落泪。
临行前,小夫人来到前厅給大太太和长辈们辞行。除去了淡妆下难掩饰的憔悴苍白的面色,但那翩若惊鸿的婀娜身姿和幽兰般娴静的举止还是依旧动人。父亲杨焕豪进来的时候,小夫人梦瑶微微欠身,轻服一礼的姿态是汉辰眼中留下的对小夫人影像最后的记忆。
了。
两日后,老爷子杨焕豪在小夫人空荡的房里徘徊的时候,才意外的发现个秘密。原本四壁上挂的几幅他平日极其欣赏的小夫人的字画都被摘下来了,显得四壁空空。杨焕豪狐疑着在屋里寻找的时候,竟然惊异的发现,自小夫人嫁到杨家以来,为她置办的衣物和珠宝首饰都规整的摆置在房间的一角,分门别类的还有清单记录了毁坏亏欠了的东西的去处。很多东西都是崭新从未动过的。
几乎没有任何梦瑶贴身的物品留下,连文房四宝都收拾停当,她从娘家带来的那许多宝贝书籍也不见了踪迹,整个屋里寻不到她留下的片纸的墨迹。
想到日前儿子跟他提起的梦瑶烧书烧衣服,他就觉得有些心悸。寻遍整个房间竟还是没一丝痕迹。茫然间无意发现桌下有团纸…不知什么时候遗落的揉皱的薛涛笺。展开来看,那娟秀的小楷写了句词“便是欲归归未得,不如燕子还家!春云春山带轻霞,画船人似月,细雨落杨花。”,墨香犹在,怕是由兴而写又随手欲丢掉的,落在了桌下。
想到日前小夫人还一次次的把他手里残存的照片要了回去,说是要整理写题跋。可见也都是付之一炬了。
杨焕豪立刻感到不妙,连夜赶去庙里的时候,小夫人已经过世了,魂魄随了燕子还家了。
梦瑶离世的时候,穿了当年初进杨家门时从娘家带来的那身淡绿的少女时的罗衫,头发也梳理回了待嫁的头饰,一身的清素。
醉烟说姑娘死前就嘱咐说不要沾杨家任何东西,她跟杨家这段孽缘就这么了结了。
据说父亲在尸体前大哭了一晚,第二天一开城门就赶了家去吩咐置办棺木和寿衣来敛葬小夫人的遗体。可当他赶回庙里的时候,一场天火,小夫人的尸身就起了火,烧做了炭木。庙里尼姑们说是不敢救火,怕轻辱了死者的尸身,既然是天火也就佛祖的安排吧。
连绵的秋雨又开始下个不停。寻遍所有角落,醉烟也不见了。
汉辰心里明白小夫人是早准备好的,难过的同时也感叹小夫人临走前的这步棋下得太绝了。
他相信焚琴,交还衣物,离家赴死,加上死前的装束。这些事情绝对让父亲负憾终身的。
按了杨家祖上的规矩,暴死的人的尸骨是不能进杨家祖坟的。无论父亲如何抗争,族中长辈的阻止还是让他不得不把小夫人葬在青山绿水的庙后的山上那片杏林。
入殓前秋雨又缠绵的下个不停,汉辰平静不下的心总是想到小夫人临走前轻服一礼时那优雅的仪容,再想想杳无音信的风流潇洒的七叔。心中就更是惆怅。
杨焕豪没了任何挂念之物,就是本打算葬小夫人之前能剪她一缕青丝留个念相的希望也破灭了。唯一能寻到的就是那个惹祸的肚兜和一脸童稚气的乖儿。很长一段时间,杨焕豪脾气急躁暴戾,但是偶尔汉辰能见他独自抱了乖儿,在绿竹小筑小夫人生前住的院里发呆大哭,手里还总拿了那块儿柔软的肚兜嗅着小夫人生前的芳息。一直到父亲死,那块儿肚兜还捏在手上。
艰难的去留
去留
重回到阴冷的祠堂,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祠堂案上摇曳着烛火是屋内唯一的光亮。汉辰安置汉威靠了檩柱坐在个蒲团上,帮他擦擦脸上的泪,跟他一五一十的把这段往事一一讲来。
汉威不说话也不发问,眼泪潸然滑下,抽噎得越来越凶。
“当了爹的灵位,我把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你不只是你娘的儿子,你更是爹的孩子。你的血管里流着杨家的血,那注定了你的性格和命运,这是你逃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的。至于上一代人的恩怨,都是你我无能为力的,咱们能掌握的只是以后的日子。相信大人们到了阴间,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办法来解决他们的恩怨。”
见兄弟还是低头不语,汉辰又说:“什么叫恩怨好坏?终老一生就好吗?俩人一辈子没大风大浪,一辈子没什么言语。就是为了做好个丈夫和妻子去扮着戏。那样的一辈子就是没了恩怨了?……如同哥哥我和亮儿的娘,从入洞房开始就是个遗憾,但我们没恩怨也没喜怒。反不如爹和小夫人起码还英雄美人轰轰烈烈过一场,就算是出悲剧,也总比一出赖戏好吧?你我都不是当事者,也当然不知道当时你娘在想什么,爹他老人家倒底是为什么?”汉辰缓缓说着,即像是说給汉威听,又如同是自言自语。
若换了平时,一副家长做派的杨汉辰绝对不会跟弟弟坐在一起,平等地谈论、交心。
汉威默默地咽着泪,居然二十多年他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舅舅有意安排,把这段往事编了成《红颜泪》这部轰动一时的悲剧,并搬上舞台引起大哥的注意,怕是他要被瞒一生一世呢。
曾经有些人问过他,生在这么个富贵人家如此的幸运,何苦选择军旅生涯去受这份苦,还要把头押在腰带上赌命。他何曾不想如儿时那样在父亲的庇护下随心所欲的活着,就做个养尊处优的杨家少爷。还有婚姻也是那么无奈,为这个,他跟任何女孩子的交往都是十分小心的保持距离,早知道有始无终,不如从开始就免去以后的苦恼。更何况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斥责为大逆不孝而受到责罚。最让他汗颜的是杨家不尽人情的家法,那让他想起来都震慑的两个字。不知道为了这个曾熬过多少屈辱和苦楚,尤其是每回在大哥的威严下,被家法剥落得没了任何颜面的时候,那份难堪的伤痛远远胜过了鞭笞的痛苦。
汉辰晚上回到家发现小弟汉威在他走后就强行出去了,至今未归。他太了解小弟了,小弟平日最爱感情用事,怕是伤